第三十六章 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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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年关的时候,采薇宫传出好消息,琉采女怀孕了。

    也是她幸运,媚央等人一直承宠都没有怀孕的消息,却偏偏是她一时荣宠便怀了身孕。

    皇帝似乎对琉采女还有些情意,御笔下旨令洛绮盈好好照顾琉采女的胎。洛绮盈与琉采女同居采薇宫,互相看顾是应该的,可她毕竟不是主位,若是琉采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也算不得她的责任。可皇帝一下旨,事情的情况便变了,洛绮盈与琉采女腹中的胎儿,便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洛绮盈毕竟只是正六品的嫔位,并不是主子,从宫里一众豺狼虎豹手里护住琉采女的胎呢?便三天两头跑去重华宫抱怨,一开始是找何宝林,可何宝林也没什么好主意,她便又找上了媚央。

    “朱美人,你说她的胎儿跟我有什么关系?皇上自己不管,偏偏丢给我,我又不是嘉贵妃昌贤妃,何苦要管这些事情?”

    媚央看着洛绮盈在自己面前抱怨不已,心中也生起一份同情,皇帝明明对洛绮盈没什么情意,还要让她帮着看着别的女人,岂非伤她的心?

    媚央没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只安慰她道:“皇上叫姐姐照看琉采女,必定有他的意思。姐姐虽在采薇宫,却不是主位,皇上一定是觉得姐姐有过人之处,所以才任命姐姐做这样的事。”

    “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他不过是看我跟沉锦宫那位向来为敌,相信我不会与那位串通一气罢了。那位憎恨极了琉采女,这回琉采女怀孕,她怕是要在背后下诅咒呢!”洛绮盈道。

    媚央笑笑:“这话在宛仪殿说也就罢了,若是姐姐出门去说,怕是要被说成诬陷他人呢。”

    洛绮盈道:“我可没诬陷她。琉采女怀孕,她肯定不想琉采女好。”

    对洛绮盈媚央不过是应付。第二日媚央去了芙蕖宫,安如钰道:“她这般昙花一现的恩宠,竟也能怀了皇嗣,真真是极大的福气。”

    媚央见安如钰没有半点感伤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放下了失去的那个孩子。柳芊環难得地说一句:“她生下皇子来也无用,宫女出身,地位还能高到哪去?”

    媚央知道安如钰一向悲天悯人,自己不如说些这样的话讨她欢心,便开口道:“琉采女先前是自作孽,被人凌辱,可到底可怜她的孩子。宫里有那么多人眼里容不得她,这孩子能不能降生都未可知,况且即便降生了也是身份微贱,不管是皇子帝姬,将来都要被人欺凌,比向婉仪的三帝姬还要憋屈。”

    却不料安如钰道:“他的生母卑贱,他若是受欺,也自该如此。”

    媚央瞧向安如钰,她平和的脸上没半分戾气。不……按理说安如钰跟琉采女应该没什么仇,就算是为了自己,以她的性子也不该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更何况如今她并没有半分仇恨的情绪。媚央问她为何这么说,她却道:“尊卑有别,可不是如此么?”

    媚央心中不悦,她自己的生母便是身份卑贱,又在产下自己后撒手人寰,才导致自己一直在朱府里受辱。而与媚央最好的采澜也是跟琉采女一样的宫女出身,采澜不生下皇子皇女也就罢了,若是生下皇子皇女,被人欺凌,媚央定是要为他们鸣不平的。如今听安如钰说一句“尊卑有别”,媚央几乎要情绪激动地骂她们,可媚央到底是需要安如钰的,便藏起不满的情绪,心平气和地说道:“尊卑有别也有规矩在,都是兄弟姐妹,哪能互相欺凌?再者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安如钰却道:“出身卑贱的孩子,虽然无辜,可就是不配过更好的生活。龙生龙,凤生凤,那等贱婢生下来的孩子,必然也和她存了一样的不堪心思。”

    媚央手里的指甲几乎要折断。她不明白安如钰是如何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的。若她是满脸怒意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般平和,好似这些都是最平常不过的道理罢了。其实可不是如此么?媚央出身卑贱所以才会存一分众生平等的想法,安如钰从小便是金枝玉叶,是显赫贵族家的嫡女,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深入她的心灵,如此认为也不奇怪。只是媚央自己不同意这些,又总以为安如钰心善,会说出与别人不一样的话而已。

    柳芊環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走近媚央,执起她的手,不等她闪躲便说道:“呀,媚央你的手心里怎么有道红印子呢?像是指甲印似的,莫非是我和如钰说错了什么,叫你难以忍受?”

    媚央看着柳芊環的双眼,知道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为何,不过是把这番话说出来叫安如钰觉得自己虚伪罢了。便忙摆出一副伪装,胡扯道:“是方才向后靠在椅背上,一不小心指甲戳在了手里,怪疼的呢。”

    安如钰也想起媚央的身世,忙解释道:“方才我不是说你,官员家的妾也大多都是小家碧玉,可我说的琉采女是宫女,是纯粹的奴才。”

    可这话越描越黑,安如钰与柳芊環都不知道媚央的生母白幽兰也是宫女出身,是当年的太后赐给朱家做妾的。媚央不禁想,若是她俩知道自己也是奴才生出的女儿是否会对自己敬而远之。其实也未必,见面还有三分情,媚央与安如钰做姐妹也做了很长时间了,怎么会因为一些虚名便疏远?可媚央还是不悦,因为庶出这两个字,她从来都得不到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该得到的东西;因为庶出这两个字,她从小受尽各种折磨;因为庶出这两个字,她的一切都被出身所否定。她好不容易入了宫,凭着自己的容貌和心计走到如今,安如钰却告诉她,她出身卑贱,天生就是不堪,受尽欺凌是她应得的,是她活该!她怎会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

    她强忍着心中不平的情绪,道一句:“时候不早了,我宫里还有事,便不陪二位姐姐了。”带着元翠转身而去。出了芙蕖宫,媚央脚下的步伐愈发快,元翠个子小,要小跑才能跟上。媚央心中怒极,感觉受了极大的屈辱,嘴里不住地念道:“凭什么……凭什么……”

    “小主……”元翠担忧地跟上媚央,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

    一路上,媚央幸好没撞上什么人,不然若是失礼,对方又势大,是要受罚的。何宝林看到媚央气冲冲地走进宛仪殿,也不上去问,只是默默将此事存在心里。

    进了宛仪殿,媚央的泪水不争气地掉下来,元翠想要上前安慰,媚央却道:“你去御膳房问问今日的晚膳是什么,别在这盯着我。”

    元翠了解媚央的自尊心,媚央一向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脆弱痛苦的样子,她便点点头出去了。媚央在宛仪殿自己待了半个时辰,元翠再回来时,媚央已经哭累了到寝殿睡下了。元翠在殿中发现几张宣纸,有一张上面写着被划得难以分辨是什么的三个字,还有未干的泪痕。元翠对着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仔细看,看了许久,才发现是写得歪歪扭扭的人名——“安如钰”。

    元翠不禁后背发寒。左顾右看一阵,将几张纸掷入火盆烧掉,再亲眼看着它们化成灰烬,最后才放心去看自家小主。

    琉采女怀了孕,便再也没人欺凌她了,至少在明面上。皇帝担心琉采女的胎儿,三天两头去采薇宫看她,惹得洛绮盈抱怨连连。太医说琉采女的身子弱些,胎儿怕是不好保住,皇帝更是担忧。

    洛绮盈倒是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是她自己身子的问题了,若是有个好歹,也不必往我身上赖。”

    大年三十的家宴,琉采女的还没有显怀,身子没什么不方便,自然要参加。洛绮盈本着小心为上的心思劝她告假在宫里好好安胎,然而琉采女不满洛绮盈管束,故意与她做对,非要去参加年宴。洛绮盈自然管不着,年宴是皇后与贤妃布置的,自然很少有差错,洛绮盈也不强求。

    琉采女正是害喜的时候,胃口不好,一桌子珍馐佳肴难以下咽。贤妃为讨皇帝欢心,便道:“御膳房做的菜肴太过油腻,不如叫人去做一盏温的酸枣汤给琉采女用。”

    琉采女抬眼,笑吟吟道:“谢贤妃娘娘关照。”

    皇后立即下旨叫身边的玉心去御膳房叫人弄酸枣汤。片刻过后,一碗温热的酸枣汤便呈在琉采女的席上。

    琉采女轻嗅酸枣汤的味道,似乎十分喜欢,趁着温热饮了几大口。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大呼腹痛。

    在场众人皆有些慌乱。琉采女此时的裙子上已有点点血红。皇帝叫人传了太医,太医道:“回皇上,采女小主是食了大量活血化瘀之物,此类药物对怀孕的女子损伤极大,不知小主刚刚吃了什么,可否让臣等验一下?”

    说话的是皇帝最信任的王太医,必是可信的。听了王太医的话,在场妃嫔皆看向那碗所剩无几的酸枣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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