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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礼昏昏沉沉的在梦中似乎听到了父亲赵东升的呼唤,眼前一片迷雾,看不清前路,只觉着自己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浓雾将自己团团包围。
“正礼,正礼……好孩子……”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缥缈虚无,有气无力,却有慈爱温暖。
“爹,您在哪?您在哪?孩儿不孝,不能侍奉在父亲身旁。” 正礼伤心难过的说着,四下里寻找着父亲赵东升的身影。
缓缓的,从浓雾中走出一个身着长衫马褂的人影,正礼定神一看,果然是父亲,心中激动又欢欣起来,赶忙迎了上去:
“爹!果然是您,孩儿好想您 !‘清凤神秀丹’的解药,我还未找到……”
赵东升和蔼的看着儿子,微笑道:“别急,你会找到的。它会帮助你的。”
“帮助我?”
赵东升点点头,又说道:“好孩子,你要记住,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报仇,替我们家报仇。”
“报仇?”
“爹爹看到你杀了日本鬼子,好样的!你保家卫国,是条男子汉。但是往后不能再鲁莽行事,做事要量力而为啊……”
正礼听的稀里糊涂,总觉得父亲话中有话,看似有条有理,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
“正礼,好好养伤,去做你想做的事,爹爹要走了……只是有一件事……如果哪天你大哥和二哥落在你手里,你就留他们一条性命吧……”
正礼更是没法理解,刚要开口问,眼前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消失在了浓雾之中,空气中悠悠荡荡的回绕着一阵绵长的叹息声。
“爹,爹----!” 他在浓雾中奔跑着,找寻着,他有很多很多话要和父亲说啊,他多想再次紧紧的拥抱父亲啊……可是他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心头一阵猛烈的恐惧感,让他从喉头里大喊一声,睁开双眼,翻身坐了起来。
满头豆大的汗珠,剧烈跳动的心脏,急促的呼吸……梦!原来是一场梦!但是这梦境让他惊怖,全身颤栗,坐在床上呆坐了七八分钟,他才缓过神来,刚想抬起手臂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一阵撕裂的剧痛。
“啊----!” 痛的他眼眉都挤在了一块,龇着牙,痛楚让他想起来,自己受伤了,被日本兵的子弹打中了。
“赵大哥!你醒啦!” 江雪端着一脸盆的温水进来:“快躺下,你的伤势还需要恢复一阵子的。”
正礼环顾四周,头脑渐渐清晰起来,是的,自己受伤了,是黄英和江雪为自己做了手术,取出了子弹,这里是黄英和江雪的住所。
江雪拧干毛巾,要给正礼擦脸,正礼接过毛巾说:“我自己来吧。”
江雪点点头,正礼擦过脸,将毛巾交还给她,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圈微红,神情悲伤,好似才刚哭过。
“怎么了?” 他问。
江雪接过毛巾,低着头,鼻头红了起来,落下泪,伤心说道:“小刘没有逃出来……牺牲了……”
“什么?!” 正礼脑中一阵轰响。
“他为了掩护小钱……” 话未说完,她已经泣不成声,坐到椅子上掩面哭起来。
正礼心情沉重,浓眉紧蹙,低头不语,这次行动是他一手策划组织的,这些人的生命都与他有关,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人正沉浸在失去同志的悲痛中,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妆容精致,一身修身滚边旗袍的齐欣欣走了上来。
江雪见她到来,赶紧抹了下眼泪,和欣欣打了声招呼:“齐姐,我先下去了。”
齐欣欣盯着她点点头。
走到正礼床边坐在床沿上,看着他苍白愁苦的面容,又看看正下楼去的江雪,突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醋劲,漾起一个酸溜的笑:“哟,你怎么把人家小姑娘给弄哭了?难道又伤了人家的心?”
正礼一听这话,斜头看她,觉得莫名其妙,本来他心里就不好受,听着她酸不溜丢的语气,怒气只往上蹿,但碍于黄英和江雪的颜面,只得强忍着怒气,压着声量说:“你是不是有病?江雪是黄英的妻子。”
“呵,夫妻也有假的啊,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齐欣欣冷嘲。
正礼白了她一眼,靠在枕头上,懒的和她争吵,他伤口未愈,刚从噩梦中惊醒,又听到同志牺牲的消息已经伤心烦恼之极。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齐欣欣也收敛了一下,正经道:“你怎么样?”
“还好。”
“正礼,你这次行动太鲁莽了,我估计上头会给你处分的。”
“我知道,我会一力承担。”
“承担?小刘已经牺牲了,你能承担什么?当初我劝过你的。”
正礼心中惭愧难过,咬着下唇,听着齐欣欣对自己的批评。
“你放心吧,我会和上面做工作,尽量将处分减轻。另外,就是孔书良他们都在找你,我说你回了天津看望父母。所以你暂时放心吧,好好休息。”
正礼呡着嘴唇,看了看她,心中有些歉然,自从她跟随自己加入革命队伍,当真是帮了自己很多,这次也是她及时开车赶到,将他们救出生天,而自己总是对她冷若冰霜,想来的确是亏欠她。
他点点头道:“谢谢你,欣欣,你帮了我很多,这次能够死里逃生,也多亏你的及时赶到,我铭感于心……”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来:“对了,你怎么会开着小汽车赶来?”
齐欣欣脸色一变,眼神朝一旁的窗口晃了两下,有些紧张的笑了笑:“哦,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在你书桌里发现了一份闸北区的地图,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后来我和孔书良,俞霞他们一起去了楚家的夜总会,心里还是不放心,再后来俞霞跟了董岳的车去了别墅,我就借了俞霞的车子来接应你们了。” 说完她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欣欣。” 他朝他轻轻微笑,目光软和下来。
她心头一动,怔怔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孔,她真的舍不得他,轻声道:“正礼,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她将手伸进他的手里。
赵正礼心中轻叹,没有接她的话,虽然他很感激欣赏齐欣欣,但是也不知为何,再多
的美丽,再多的闪光点,再多的恩义,都无法取代西湖边那竹屋的病床上,那张惊讶失落,绝望沮丧的脸庞。
诀别那天,婉如的眼神,话语,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旋,她依恋他,崇拜他,恳求她,可是他却抛弃了她,他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泪眼婆娑,却强忍坚强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冷静的问他:“什么时候的火车票?”
她问的那样平静,那样淡然,但是每一个字都让他痛彻心扉,她放他走,因为她懂他,她爱他,她成全他。如果她坚持纠缠他一下,或许他就会动摇,或许他就会留下面对方伯谨,可是她却放他走……
他是走了,可是他的心却留下了,他无法爱上齐欣欣,也无法爱上别的女人,一个没有心的人如何去爱?
齐欣欣再好再美,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只因他的心早就遗落在了西子湖畔。
他轻轻摇头,再次放下儿女情长,想起刚才的噩梦,问道:“最近有我家里来的信吗?”
欣欣摇摇头:“没有。”
“奇怪,雅兰很久没给我写信了,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心神不宁。”
“我会找人去天津打听一下的。”
“嗯,谢谢。”
过了一会,欣欣抬起头来说:“对了,陆明宇回上海了,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有什么事你可以嘱托他去办。我知道你想见他,所以已经安排了他今晚来见你。”
“是吗?太好了。” 正礼脸上露出微笑:“这家伙神通广大,我的确有事要拜托他。谢谢你,欣欣。”
“你别老是谢谢,谢谢的。我是你妻子啊!爱你,关心你,保护你都是应该的。” 欣欣突然弯下腰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手环住他的腰。
正礼脸上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犹豫了片刻,抬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眼睛却望着窗外,屋瓦楼宇之间的那一线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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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三”事变后,那年的11月,上海沦陷,只有租界里繁华如故,歌舞升平,霓虹闪烁,中国人,外国人混杂在一起,享受着战火下的畸形昌荣。
日本人暂时慑于国际舆论,没法占领租界,便往上海周边地区推进,所到之处无不是烧杀抢掠,哀鸿遍野。
那是充满了罪恶的时代,战争,血腥,杀戮,虐待,强奸,恐惧,背叛……
很快, 战火终于燃烧到了原本美丽宁静的江南。
月梅挎着菜篮子慌慌张张的的跑进小院,转身就把院门给关上,惊慌失措的对婉如说:“小姐,不好了,日本人来了,就在村口,又有枪又有炮的。他们还当街打死了一个老人家。怎么办小姐,我好害怕。”
月梅浑身都在哆嗦,手脚冰冷,婉如上前抱住她,说道:“别怕,别怕。”
“楷儿呢,楷儿呢?”月梅急问。
婉如指了指里屋,说道:“伯谨在和他玩。”
月梅忙跑进了里屋紧紧的抱起楷儿,并把事情告诉了伯谨,婉如也跟了进来。
伯谨皱着眉头,重重的哀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婉如搂住月梅的肩膀,又拉住伯谨的手,激动的道:“月梅,伯谨,从今往后,我们任何行动都得在一起,不可以再冒险了,我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不然我会疯掉的。”
月梅紧紧抱住婉如,而伯谨却是淡淡的,神情是一种认命随缘。
不一会,锦娘亲自跑来,嘴里急急说道:“婉如,月梅,快,快跟我走。”
“怎么?” 婉如惊慌的问。
“快点,日本人进村了,快走,去我家后院的地窖里躲一躲。”
于是三人抱着楷儿,急急忙忙的跟着锦娘来到蔡家后院的地窖里躲了起来。
锦娘和婉如一起用铁棍将地窖口的的大铁环锁绞死。锦娘抱着自己的儿子小宝,带着他们三人往前走。
地窖里堆满了酒坛子和腌菜缸子,走了没一会儿,来到一堵土墙前,锦娘伸手在墙上的一块砖上重重一敲,土墙突然旋转开来,原来是个转门。
四人赶紧走了进去。锦娘又把门关上。
擦燃火柴,点起蜡烛,就着火光,婉如一看,原来这是一个密室,里面有床铺,桌椅,锅碗瓢盆,杯盘碗盏,虽然空间很小,大约十几平米大的样子,却样样俱全,而且整个室内看上去很新。
“这是我前两年雇人挖的。” 锦娘说:“当时我听人说,日本人进了山海关,我就知道准没好事,所以未雨绸缪,先挖了这个密室。”
“原来如此,锦娘你真是有先见之明。” 婉如笑着向她竖起大拇指。
“咳,不过是寡妇人家自保而已。你们放心,这里的食物够我们吃一两个月的,肉干,菜干,大米,还有清水。后面还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到郊外的僻静小树林里。” 锦娘说。
“你可想的真周到。” 婉如赞道。
当夜,日本人就进了村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咒骂声,枪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哀嚎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继而是日本军人野兽般,变态的笑声,透过泥土传入地底。
所有人都很紧张,只有伯谨好像有些无所谓,坐在一旁的土炕上,靠着墙,听着地上各种只有地狱才能听到的声音。
其实他们很害怕,因为楷儿才六个多月大,一到晚上就会啼哭,只能让月梅时时刻刻看着,楷儿一哭,就赶忙捂住他的嘴,可怜的小婴儿,憋的小脸通红。
密室里只有一个土炕,锦娘带着儿子,月梅带着楷儿睡在上面已经很挤,于是婉如和伯谨便在地上打地铺。
桌上的烛台上插了一支红烛,伯谨看着离自己不到一臂之遥的婉如发呆,她已沉沉睡去,烛光下,脸蛋红扑扑的,细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眼球在薄薄的眼皮里转动,想必是在做梦,微微张开的双唇,很是诱人。
一转眼,她已经是19岁的大姑娘了,犹如夏日盛开的莲花般,静静绽放,没有华丽的服饰,没有精美的妆容,朴素的,真实的绽开花瓣,展露她迷人的风采。
而自己也已经25岁,如果当年他俩顺利成婚,可能此时早就儿女成双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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