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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历天文三年五月十二日,公元1534年6月23日,刚刚大败三河国大名松平清康的尾张国那古野城 城主织田信秀一踏进家门,就又迎来了一件令人激动不已的事情。婴儿春雷般的哭啼,并不亚于连天号角下千军万马的厮杀,使这位二十四岁的年轻武士将兴奋之情倾泻于言表。
“是个男孩!是个男孩!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夫人她生了!”首席家老 林通胜和次席家老平手政秀老早就在门口恭候。信秀听不见从耳边飘过的话,径直向居室冲去,他那涨大的瞳孔里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啪!房门被一把扯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让屋里的女人们都吓了一大跳。信秀从婢女手中抢过婴儿,上下仔细查看一番。“是男的!是男的!”信秀乐得合不拢嘴,抱着孩子左摇右晃。
“哇!哇!哇!”在父亲的怀中,男婴也一如既往地嘶声痛哭。
“主公,您别吓到孩子了!”婢女忙劝道。信秀刚从战场上归来,片甲未卸,还紧戴着头盔,全身上下的点点红斑,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不,不是这样!一出来就哭个不停了!”躺在榻榻米上,将近奄奄一息的信秀妻子土田夫人赶紧有气无力地辩解道,生怕信秀会讨厌这个孩子。
“哦,和信广不一样,是个爱哭鬼呢!”信秀并没有在意,依旧溺爱地把孩子紧抱在怀里,任凭泪水冲洗着战甲。尽管已有了刚刚元服的庶子织田信广,但这个刚刚出生的嫡长子更让信秀倍感喜爱。
“你辛苦了!”信秀抱着孩子,在土田夫人身旁坐下,伸出手,不断在妻子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爱抚。
“那么爱哭,是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男子汉呢?”看见丈夫如此喜爱自己的孩子,土田夫人安心地轻叹了一口气。
“没问题!”信秀坚定道,“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一位出色的武士!神佛会保佑他的!我看他就叫吉法师吧!”
“主公,丹羽长政大人奉命前来道贺。”林通胜和平手政秀一同在居室外通报。
“哦,是长政大人啊,快请快请!”信秀依依不舍地将吉法师抱给婢女,连同两个家老,向会客厅走去。
“啊,信秀大人,恭喜您大胜而归!”信秀还没进屋,丹羽长政就连忙迎了上来。
“哪里哪里,这都是托主公还有长政大人的福啊!”
“信秀大人,对我还用来这套吗?”长政笑着摸了摸嘴下的长须。
“哈哈,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信秀连忙笑着摆了摆手。
“还是托信秀大人的福啊,咱们的主公现在可不像松平清康进犯时那样整天直哆嗦,又开始在清州城里歌舞升平,一醉方休了。”
“哦,那还劳烦长政大人替我在主公面前进上一杯。”
“那都是一群吹拉弹唱之人的盛宴,哪有我的位置。我这种人,也就只能干干跑腿的活了。话说回来,信秀大人,您这次真是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啊!松平清康乃一代名将,先主都对其颇为忌惮,主公更是拿他没辙,想不到信秀大人带着那古野城的武士们一出阵便旗开得胜,现在人们都私下称您为‘尾张之虎’了!”
“这称号我可担当不起,这都是底下将士用命的结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信秀立即摇了摇头。
“主公特意赏赐黄金十两,托我一定要交到信秀大人手里。”长政向信秀使了个眼色。
“你们都下去吧。”信秀吩咐林通胜和平手政秀道。二人便退出会客厅,随手将门紧紧拉上。
“那么,长政,黄金在何处?”信秀赶紧靠了过来。
“信秀,你打算用那些黄金做什么?”长政倒也不慌不忙。
“分给有功将士,扩充军备。”
“果然,老虎不但可以咬死猎物,也会抓伤驯养它的人。”
“此话怎讲?”
“信秀,我在清州城供事多年,深知咱们主公织田达胜虽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却疑心极重。现在,作为同族的你有功在身,又用他的钱来扩充自己的实力,难免会招来非议。”
“啊!”信秀恍然大悟,双手抱拳道:“那黄金该如何处置,还请长政赐教!”
“如数返还,并上报主公说‘此乃在下应尽之责,黄金受之有愧,在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这样即可消除主公疑虑,又可获取主公信任,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样甚好,黄金在何处?我这就派人送回去。”信秀大喜道。
“不必了,”长政咧嘴一笑,“我一开始就没把黄金带出清州城。”
“好哇,老朋友,真有你的!”信秀往长秀的后背狠狠一拍,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长政,你说三河和尾张虽是邻国,但一向是各不相犯,这次松平清康怎么就大张旗鼓地打过来了?”
“据我所知,是朝廷新任命的尾张守 波斯义统不堪忍受实权旁落给织田达胜,故以朝廷名义写信给松平清康,请其出兵相助。”
“原来如此,真是内忧外患,尾张不太平啊!”信秀长叹了口气。
“所以织田家的将来,就要靠你这样能征善战的武将了。”长政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
“对了,刚才我进来时,听见满屋子的婴儿哭声,是嫂夫人生了吧。”
“对,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为吉法师。”一提到孩子,信秀一下子就变得兴奋无比。
看着信秀激动的样子,长政笑着恭贺道:“是嘛!真是恭喜兄台了!吉法师是个好名字啊!”
在送走丹羽长政之后,信秀立即招来林通胜和平手政秀商议。
政秀道:“主公,丹羽大人说的在理,这黄金是不该收。”
“是啊,现在那古野的兵力尚不足与清州相抗衡,我看也不要大赏将士了,免得树大招风。”信秀托起了下巴。
通胜忙道:“主公,将士们浴血奋战方有今天的胜利,如不大加犒赏,定会使将士们心灰意冷啊!”
“但是这样会招来流言蜚语,说我织田信秀出手大方,收买人心,引起织田达胜的猜忌。”
“主公!”通胜激动得喊了出来,“畏手畏脚的能干什么大事?如果让将士们寒心,那谁来支持主公开创大业?难道主公就愿一辈子做织田达胜的鹰犬吗?”
“哼!”信秀一跃而起,踢翻了面前的茶几。“他织田达胜算什么东西!一团烂泥而已!要不是嫡庶之分,我父亲信定公早就是尾张国的大名了,哪还轮得到他!”信秀双眼通红地望着墙上的五瓣木瓜纹图案,那是织田家的家徽 。
“其实,有一个既可以犒赏将士,又不引起清州那边在意的办法。”政秀摸了摸胡子道。
“哦,政秀,你说说看。”信秀和通胜都盯了过来。
“主公,赏是要赏,但不可大赏。”
“此话怎讲?”
“主公只要拿出少许财产分给将士们,即便是传到清州那里,也只被当成是笑料罢了。这样一来达胜就以为主公贫苦,实力实在无法与其媲美,在加上主公退回的黄金,这样就可彻底打消达胜的猜疑。”
“分的少,恐怕会引起将士不满,还不如不分!”通胜刚踮起的脚跟立即缩了回去,涨着脸反驳道。
“并非如此,通胜大人。主公口袋里究竟有多少钱,整个那古野城就你我心里有底。主公平日里就粗茶淡饭,节衣缩食,在尾张人眼里本来就非富有之人。只要主公在封赏时动之以情,那么……”
“尾张武士们就会说我织田信秀是把仅有的钱财都分给了将士,而织田达胜却把本应犒劳将士的黄金给小气地收了回去!花少钱做大买卖,真是妙计!明天就论功行赏!”信秀忍不住拍案叫绝,在他的眼里,仿佛看见将来的自己,在那千万尾张武士的拥护下,步入了清州城。
“啊~~!”在不得消停的啼哭声中突然夹杂起了妇人撕心裂肺的惨叫。还在商讨要事的信秀立即眼前一黑,焦虑占据了一切。他慌忙起身,拼命向居室冲去。“发生了什么事!”通胜向周围的侍从大喊道。
房门被猛的扯开,眼前一幕,让信秀,以及随后赶来的通胜及政秀都震惊不已:才来到这个世上不久的吉法师,犹如一头饥饿的野兽,狠狠地撕咬着乳母的胸脯,简直不堪入目,好几处嫩肉都裂得不断渗出血渍,真是一片狼藉。躺在榻榻米上的土田夫人吓得撑大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五六个婢女们正一起试图把婴儿和乳母分开,但怕伤到孩子,不得不小心翼翼。
终于,经过一番折腾,吉法师被抱了出来,乳母身子一软,滑落在地,不一会便捂着胸口在地上拼命打滚,喊出的声音让人听之色变。
“好啊!”信秀却大喜过望,把吉法师一把抢过,举起这满口鲜血的孩子,“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一名勇猛无比,令天下胆寒的武将!你们听着,我在此立吉法师为嗣子,将来继承我的家督之位!”
“主公英明!”通胜、政秀及在场的所有人都赶紧一同跪下。
有了这句话,焦恐不安的土田夫人终于合上了嘴,安心睡去。
隆重的犒赏大会如期举行,织田信秀跪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给手下诸将论功。
“那么谁该记头功呢?”
“禀告主公,此战前田利昌大人功劳最大,他一个人就斩获了一百零一颗首级。”家臣原田直政答道。
“哦,利昌,过来。”武将丛中耸立起一座魁梧的身影,他披头散发,浓密的胡须填满了腮帮子,活像一头威武的雄狮。“好家伙!干得不错!”信秀向利昌胸口重重来了一拳。“这全靠主公神勇!”利昌赶紧跪在信秀面前。
信秀转身从平手政秀捧着的小箱子里抓了一把,“利昌,对不住你了!那古野城不是很富有,我只能拿出这么点赏你了!”信秀手一松,一颗足定定的银子掉落利昌手中。
“啊!”利昌不禁大叫起来,身后的武士们也惊叹连连。
“很少吧,也对,我也很过意不去,但实在是拿不出来了。”信秀卸下了腰间的长刀,递到利昌面前,“把它也赏给你吧!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但这把刀一直随我上阵杀敌,也算是个家宝……”
“主公!”利昌泪流满面地趴了下去,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双手高捧着赏银,“清州那边把赏金收回去的事,在下都听说了。主公您平时都要节约度日,却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钱全部拿出来分给在下,在下受之有愧,请主公收回去做件新衣裳吧!”
“哪的话!”信秀一把将利昌扶起,“衣裳再华丽,能助我攻城略地吗?拿好了!”信秀将利昌的手推了回去,并把长刀系到利昌腰间,“记得,用它替我多砍几个敌人!在座诸位听好了,我织田信秀无能,没法重赏用功之将,将来成大事后,一定不会辜负诸位!”
利昌早已泣不成声,在场的武将们也纷纷不停地揉着发红的眼眶。
发生在那古野城议事厅的一幕很快在尾张流传开来,成了尾张大名织田达胜和宠臣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可达胜却不知道,尾张武士们开始纷纷对那古野城城主织田信秀交口称赞,都渴望能为这样的主公效劳,而自己却因此招来了颇多非议。
一切视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有件事一直让信秀不顺心:吉法师总是在睡醒后就大哭大闹,折腾得整个那古野城都不得消停。快一年了,他不知道咬伤了多少个奶妈,以至于城里的妇女闻之色变,孩子的饮食已成为头痛不已的问题。加上土田夫人又有了身孕,信秀感觉到各种烦人的家事蜂拥而至,有点喘不过气来。
“主公,终于有人来应征吉法师公子的乳母了!”婢女兴高采烈地向信秀禀报道。“什么?”信秀和土田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让她进来!”
一个穿粗布麻衣的女人缓缓步入,她身姿瘦小,甚至有点柔弱到禁不起风雨的地步,五官清秀,还算是有几分姿色。
信秀问道:“你是谁家的媳妇,敢来当吉法师的乳母?”
“臣妾是池田恒利之妻。”
“池田恒利?哦,他在上次和松平清康的战斗中受了伤,现在如何?”
“伤势过重,在上个月就......”说到这里,女人的眼泪滴滴落下。
“哦,是这样啊,他是个好武士,可惜了。你叫什么?”
“臣妾叫桂昌。”
“桂昌,想必你也听闻了,做好乳育吉法师的觉悟了吗?”
“是,臣妾一定能让吉法师公子健康成长。”
“你那么瘦,有奶吗?”土田夫人挺着肚子指着桂昌问道。
“回夫人,臣妾刚刚生下儿子胜三郎,乳水十分充足。”听了这话,土田夫人才发现桂昌的脸气色不足,肯定是月子没养好所致。“那么就让你试试吧。来啊,把吉法师抱过来!”
桂昌十分温柔地接过正在嚎嚎大哭的吉法师,迅速揭开衣服,缓缓地将他抱入怀中。“啊!”吉法师又撕又咬,胸膛立刻红了一片,桂昌痛得只想大哭一场。
“桂昌......”
“大人,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桂昌,才一冲锋,我便被刺伤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武士们讥笑我,他们都领赏去了,没人在乎我,大伙都看不起我池田恒利。”
“大人,不要再说了,是您想多了!”
“桂昌,肚里的孩子......”桂昌赶快把丈夫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桂昌,池田家是效忠织田家的武士,不能在我这毁了名誉!为了池田家......不......变得连足轻武士 .......也不如......就像荒草般.....无人理会的......埋没......”
“大人!”想到丈夫临终前的那一幕,抱着吉法师的桂昌心里无比酸痛,不禁唱起歌来:“为怜橘香子规啼,我为故人泪沾衣。杜鹃声里应含泪,浮生坎坷泪不干。”
和歌唱得哀婉动人,土田夫人用衣袖遮住了眼睛,信秀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凄美的和歌似乎也打动了顽劣的吉法师,他渐渐停止了哭喊,松开了手爪和牙齿,乖乖地攀上去,甜甜地喝起来,红红的小脸,嫩嫩的小手,一切都看上去都无比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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