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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太让人揪心,都知道他是孤儿,那也不能这么任性啊……”老鲁将头上稀疏的头发向后捋了捋,像是自言自语。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何莉莉的喊声打断:“郝奇回来啦!在政教处”,她家离学校很近,所以一直走读。
当晚,一班男生宿舍被老鲁特例批准,可以延长一小时睡觉——哥儿几个躺在床上,一起给郝奇开“卧谈会”。老鲁答应先不找郝奇谈话,并且今晚不查房、不熄灯、不扣评比分,让几个老同学与郝奇聊够、聊透,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有什么事儿你跟大伙儿说说,别心里憋着。”彭福生率先拉开了话匣子,“咱班所有住校的,为了找你,集体刷夜。能想到的地方基本都去了,回来还被老鲁狠尅了一顿,差点记处分。”
“可不,从没见老鲁发过这么大的火儿,哥儿几个都被训成‘苦菜花儿’了!”刘强接道。
“没事儿,我就是……又犯傻来的。”郝奇知道自己又给大家带来了麻烦,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同时又惴惴不安——两年前他第一次旷课,回来后曾有传闻——如果再发生类似事情,当事人有可能被送到工读学校,或勒令退学。
“这两天,你哪儿去了?”卢帅问。
“河边儿……我在桥底下待着来的。”郝奇说完连续咳了好一阵子,眼见是受了风寒。
一床薄被扔过来压在了他身上,郝奇也未推让,向上拽了拽被角。
“这月补助都花完了吧?”彭福生问。
“没,还有点。”
“多少?”
“五毛。”郝奇说完,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扯过手纸,用力擤了几下鼻子。
黑暗中有人在翻柜子拉抽屉,随即一些什么东西落在了郝奇的枕头旁,并没有人讲话。
郝奇伸手一摸,是几包感冒清和一些饭票。
“你干吗要出走呢?因为(2)班那个女生?她要不同意就算了呗,你看我追何莉莉,人家也不上感,那我俩就当哥们儿,不也挺好?”刘强抢着现身说法。
“不是因为这个,我真没事儿。”
“那因为什么呀?”刘强有点起急,但郝奇像个闷葫芦,话说了一半就不再言语。
“你爸去世前留下的那间小平房,我们也去过了,虽说又潮又冷,可好多人家里不都那样么。而且那几个老街坊真挺不错的,一听有动静就都出来了,生怕是偷东西的。尤其那老太太,就是上次咱俩一起在门口遇到的那个,我看她叼根烟,又老又丑的,国民党女特务似的。可一聊才知道,人家特关心你,给我们提供了好多线索。”彭福生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怕郝奇不开口。
“就是的,还有隔壁小六子他们,吃的用的,人不也都想着你呢么,你周末一回去,人不还给你煎鸡蛋呢么,关心你的人真挺多的,你干吗总想不开呢!”卢帅翻了个身,干脆坐起来对着郝奇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但郝奇就是不作声。
“嗒,嗒,嗒。”门外响起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动静不大,是指甲叩在门板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到点儿了啊,明天还得上课,不要再聊天了!”门外响起老鲁压低嗓音的警告声。屋里立时没了动静,以往如果不按点睡觉,每敲一次门,宿舍评比就要扣掉5分,今天已经延长了一小时,并且不扣分,老鲁算是破天荒了。
彭福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禁想起郝奇上一次出走时的情形——
那是三月初的一天,下午最后一节是外语课。下课铃刚一响,郝奇把课本往桌上狠狠一摔,兜里揣着一瓶安眠药就出了校门。
一天后,他几乎花光了所有刚发的助学金,推着他爸留下的那辆八成新的加重老飞鸽,在护城河边漫无目的地闲逛。父母双亡之后,他再无亲人,全靠助学金度日。
一个路人见他推着自行车发呆,就凑上前问是不是找买主。郝奇点了点头。
那人说了个价,郝奇也没还价,也没数钱,接过递来的几张旧钞票扭头就走,随后又游荡于电影院、录像厅、火车站、小餐馆……很快,卖车的钱也花完了。
北京火车站空气混浊的候车室里,当盲流一般的郝奇歪在秽迹斑斑的座椅上,望着那瓶安眠药发呆时,彭福生出现在他面前——他找了他两天,终于在这里寻到。一见面,彭福生立即劈手夺过那个白色的药瓶。
俩人并肩走在街上,一路到天亮。
“你这是往哪儿走?”郝奇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学校啊。”
“不行!”郝奇打了个冷战说,“去哪儿也不去学校!”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甭管!”郝奇推开彭福生,拔腿往回就跑。彭福生在后面紧追不放,几步赶上去,一把抱住郝奇的腰再不放手——再过两个路口就到学校了,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了!彭福生这样想着,硬是把郝奇往学校的方向拖。
“怕学校处分?怕送你去工读学校?你放心,校长早发话了,让大伙儿必须帮你,不能让你毁了……”彭福生喘着粗气,郝奇满头大汗,俩人相持了五六分钟,郝奇终于泄了劲儿。
“老彭你松手吧,我跑不动了,昨天刚拉完肚子。”郝奇说完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乍暖还寒,凌晨的街头,讲话都带着白色的哈气。彭福生一把将郝奇拉起来,把自己的蓝色棉大衣一半披在郝奇身上,另一半搭在自己背上,俩人相互依偎着,一起向前走去……
“没事儿……我真没事儿……”郝奇断续的梦呓从下铺传来,打断了彭福生的回忆。他叹了口气,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郝奇和彭福生一起到水房洗漱。拧开龙头,郝奇像是自言自语般忽然对彭福生道:“老彭,我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你说!”彭福生满嘴牙膏沫,手里上下翻飞着的牙刷立时横在了腮帮子里。
“其实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一下课我就走了……心里有股劲儿,我就是别不过来,非走不可。我控制不住。”
“我信,我信。”彭福生听了连连点头,随即含了一大口水,一边在嘴里咕嘟着,一边把牙刷在杯子里涮得叮咚乱响,然后吐出漱口水,盯着郝奇道:“你根本就没事儿!往后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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