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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是在图书馆一楼办公室的沙发上,灯火通明,我透着小轩窗看外边,已是漆黑入夜,顺着小回廊到了前台,娴贞姐正在坐班,看我走出来便问:“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她下意识看了看吊钟,现在显示晚上7:23,说:“起码十二个小时了,你饿不饿,要不叫外卖?”
“不用了,”我拿过转椅坐下,“多吃无益。”
“对了,”她又说,“忘了跟你说,伊馆要你明天一早去找他。”
“又找我?”我说,“要不我微他?”
“你喜欢呗,”她看了看工作的电脑,“好像你最近都挺忙的,昨晚没睡吗?”
我心中暗念:你猜对了,昨晚真的没睡。
她又说:“今晚可别再睡不着了,明天星期五,晚上我一个人顶不住的。”
“放心吧,保证不会的。”
走出前台准备去饮水机打水,不料娴贞姐突然喊一句:“小心上面。”
我抬头去看,竟发现有个塑料水桶扔下来,我赶紧躲到一边,那水桶“咚”的一声丢在地上,却是饮水机上的。往小阁楼看去,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小哥,”旁边的读者忙问,“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啊。”我礼貌性的回话。
娴贞姐马上按了二楼的监控,却没看到任何人在阁楼那处,骂着:“哪个缺德的家伙,敢在我们馆恶作剧?”
我走回前台,忙问:“刚才的水桶,该不会从小阁楼扔下来的吧?”
“我也没看清楚,”娴贞姐解释,“就是突然看到有个水桶飞下来。”
“要不,去监控室调一下画面看看?”
“你去吧,”娴贞姐说,“我还要留守呢。”
“那成。”
到了监控室,却又看到作呕的一面,庆哥红粉霏霏,拿着大酒瓶在唱:“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
“喂,”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又听歌了?”
庆哥笑脸嘻嘻看着我,露出两排牙,“阿贤,你来了?快陪我唱歌。”
我怒气难消,“唱什么歌?我差点被人砸了。”
“砸什么砸?”他往嘴里灌了一口,“谁敢砸你,告诉我,我一瓶子撸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抢过酒瓶,“你别喝了,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他却醉醺醺的站不住脚,想着拿回酒瓶,“让我喝,我要喝。。。”
“喝什么喝,”我批到,“我要调监控。”
他却嬉皮笑脸,“给我酒喝,我让你调监控。”
我放下酒瓶,他赶紧双手捧着夺门出去,看他这样子,我只好摇摇头。
先调了二楼的监控,往回放个十分钟,却发现小阁楼那边一个经过的人也没有;只好调一楼天花板的监控,往前去看,竟看到天花板上的一盏照明灯的灯泡突然长出了塑料水桶,宛如葫芦生根发芽一样,越长越大,突然变重,掉了下来,也就是刚才的一幕。
我转念一想:该不会,天花板上除了陈少襦,还有别的东西?
只好走回前台,在灯下走来走去,踉跄走步,“阿贤,”娴贞姐问,“你在干嘛啊?”
我竟说,“我看看有没有水桶下来。”
“什么意思啊?”
我没有解释,而是走回办公室去看,数了一下,一般水桶是六个更新一次,一般有两台饮水机,按道理应该只有四只桶,可办公室里的有五只。
走回前台坐下,娴贞姐又问:“有没有查到是谁?”
“没查到。”我不敢说出事实。
“对了,保安又在听歌了吧?”
我警醒了一些,“你怎么知道?”
“别说我,”她小声嘀咕,“上次他们听歌居然按错广播,全馆都知道他们在听歌了,现在有人投诉给伊馆了。”
“活该,”我骂了句,“一点责任心都没。”
“也别怪他们,”娴贞姐又说,“最近那个庆哥的儿子好像失恋了。”
“不会吧,他儿子失恋,我看是他失恋才对吧,喝成了醉猫,站也站不稳。”
娴贞姐捂嘴笑起来,“谁说不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他儿子失恋,怎么伤心的是他?”
“会不会,他儿子的对象,也是他喜欢的?”
娴贞姐拍了拍我的额头,“你小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不一会又放广播:雨心碎、风流泪诶;梦长眠,心有缘诶,啦啦啦啦啦。。。不是歌声,而是庆哥的清唱。
“岂有此理,”我拍桌而起,“听歌也就算了,怎么还搞起唱歌来。”
广播里又来一句:“西湖的水,我的泪,我愿意和你化作一团火焰,啊啊啊啊啊。。。”
周围的读者都跑了出来,小阁楼上的,报刊室的,还有上网区的,个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珍姐,你先安抚好读者,我去看看。”
“好。”跑回监控室,见到庆哥还在对着广播清唱:“千年等一回,等一会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
“别唱了你,”我赶紧夺过广播,关掉了按钮,他却仍是不停嘴,“雨心碎,风流泪。。。”
我揪起他的衣角,瞪着他:“你脑袋被驴踢了?”
他却还是傻乎乎的看着我,“白娘子,你是白娘子。。。。”
“你发什么酒疯,”我扔下他,去找了一个装满水的杯子,朝他泼过去,“现在整个馆都知道你在开演唱会,醒醒吧哥。”
他好像神志不清,竟口口声声喊着:“白娘子,快过来,我是许仙。。。。”
不得已,为了防止他又干什么傻事,我只好拿水杯朝他头上砸去,他被砸后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回去前台,珍姐问我:“他怎么了?”
“发酒疯,被我砸晕了。”
“啊?”娴贞姐有些惊讶,“不会有事吧?”
“我再不砸他,就怕真的出事了,”我坐下来松一口气,“这个阿庆,上回播歌,这回还带清唱,下次还不得在图书馆开演唱会?”
“唉,”娴贞姐叹了声,“失恋的魔力真可怕。”
由于知道的读者实在过多,无奈之下,我只好把两件事都上报给伊馆,他骂骂咧咧,“什么鬼保安,居然放广播唱歌,脑子进水了?”
“就是脑子进水了,”我解释,“要不干嘛这样?发酒疯,把自己当许仙了。”
“我就没看到过这么老的许仙,”伊馆大骂,“有没有问他什么原因?”
“没问,”我只好说,“昨晚一个被子把他砸了。”
“砸人?”伊馆惊叹,竖起大拇指,“你小子真够行的,要被别人知道那还得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解释,“他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对我们馆造成的影响更加不好。”
“唉,”伊馆批到,“都一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阿庆人呢?”
“报了120,在医院呢。”
“下午去看看他,”伊馆又问,“有没有人看到是你砸的?”
“只有我看见。”
“那就行了,”伊馆吩咐,“你可别说是你砸的,就说你也不知道,一去到监控室就看见他倒在血泊里。”
“但是,杯子上有我的指纹。”
伊馆又说,:“早上我已经让保洁清过了,这事你没告诉过其他人吧?”
我只好回答,“告诉给了珍姐。”
“你回去找阿珍说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
“明白。”
午后,我不情愿的去医院看望庆哥,他神情呆滞的躺在床上,看我来了,仍不改面色。
“阿贤,”他看着我,“听说昨晚是你打120的?”
“是啊。”我不敢多说话。
“你有没有看到哪个王八羔子砸的我?”
我咽了一口,忙说:“没有,我进去时你已经满头是血。”
“敢砸我?”他骂着,“被我逮住,非剁了他不可。”
我转移话题,“你昨晚又是听歌,又是唱歌,我真不知道你出院后怎么跟领导交代。”
他却说,“交代什么?老子大不了不干了。”
“你到底怎么了?”
他左顾右盼,才鬼鬼祟祟的挥手对我说:“你过来。”
我凑了过去,他在耳边嘀咕,“我这几晚都看到白娘子了。”
“什么白娘子?”我好生奇怪,“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不是啊,”庆哥详说,“这几天晚上她都在图书馆里,我从监控里看到的她。”
“你眼花吧?”我不太相信,“白娘子来图书馆做什么?”
“说不定是来找许仙的,”庆哥竟笑嘻嘻说,“我看啊,我就是那个她一直梦寐以求的许仙许官人。”
“我没见过这么老的官人,”我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去你的,”他拍过我的手臂,“我是说真的,跟你说吧,你回去后翻看昨天下午和前晚的监控,尤其是二楼和一楼天花板的,就会发现她。”
“她在哪里干嘛?”
“跟你说也没用,”庆哥又是左顾右盼,“这事我只对你说,不许告诉其他人。”
“好好好,我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他居然像个小孩竖起尾指,“勾勾小指头。”
我只好顺着他,“一百年不许变。”
等回到图书馆,是培哥和钧哥在监控室,我便说:“我要调看昨晚和前天的监控。”
培哥却指着一个个黑屏,“真不巧,全部坏了。”
“都坏了?”
“一个不剩,全都坏了。”
我差点昏过去,“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啊。”
钧哥问,“阿庆怎样了?”
“人没事,”我问钧哥,“前几天你好像跟他一起听歌吧?”
“那是他拉着我的,”钧哥解释,“这家伙最近喜欢上白娘子了。”
我一听白娘子,顿觉警醒,试探性的问一句,“哪个白娘子啊?”
钧哥回答,“白蛇,白素贞。”
我又问,“他不会把自己当成许仙了吧?”
“不会才怪,”钧哥解释,“你不知道,阿庆年轻时最喜欢看白娘子,都觉得自己就是许仙转世。”
“拉倒吧,”我摇头取笑,“没见过这么胖的许仙。”
钧哥却解释,“你别不信,阿庆以前是话剧团的,在团里就是演男一号,演的就是许仙,和当时的女一号好上了。”
“演过剧的?”我恍然大悟,“难不成他爱的不是白娘子,而是演白娘子的那个?”
钧哥点头,“可以这么说。”
“他们俩发生过什么事了?”
钧哥详说,“说起来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流行白娘子传奇,家喻户晓,阿庆原本是话剧团的男一号,人长得帅,又一副好嗓子,剧团要求要演话剧版的白娘子,阿庆做许仙是当仁不让,可是女一号就犯难了,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当时很出名的林文琦,人长得漂亮,不过年纪太小,本打算让她演小青;还有就是当年的花旦叶心,一直都是女主,那次团长突然想换新人,就想让林文琦演一回白娘子,叶心演小青。当时阿庆和林文琦情投意合,当然是推举她演,可是叶心不死心,称不让她演白娘子就罢演,团长最终只好让叶心做白娘子。”
“后来呢?”
“后来演出,因为林文琦初次出场,给观众的印象好,演出结束后,观众纷纷来信,都说小青比白娘子演的还好,连报纸上的评论也说应该找林文琦来演白娘子,直接盖过叶心的风头。这是给叶心造成很大的影响,叶心居然跑到戏院楼上哭喊着要自杀。”
我觉得有些不妥,就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钧哥解释,“你可知道我之前在剧团里演谁?”
“鬼知道你演的是谁?”
“我演法海。”
“这么说,你跟庆哥都是剧团出来的?”
“就是,”钧哥继续解释,“由于这件事弄得街知巷闻,刚出道的林文琦身心受到重创,一时想不开,就在一个晚上,在自己宿舍里穿上白娘子的戏服割腕自杀。”
“人言可畏,”我点头,“你们这行都这样。”
“剧团自从死了人,慢慢就演什么都没有人气,最后,团长申请解散,我们这些只好集体下岗,”钧哥摇摇头说,“我和阿庆没有别的本事,只好来到当时的文化站做一个保安,那时团里的叶心找到工作,就死活要嫁给阿庆,可怜阿庆家里不宽裕,还要多样一个,那个叶心给阿庆生完娃子,就得了产后抑郁症,有一天突然自杀了,阿庆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
“没想到庆哥过得这么不容易,”我慨叹,“难怪他那么喜欢唱千年等一回。”
“你可别怪他啊,”钧哥说,“阿庆年轻那会可是许仙啊。”
“那他口中的白娘子,就是林文琦咯?”
“我看他是想念林文琦,才会神志不清的,”钧哥对我说,“前几天他居然跟我说看到了林文琦穿白娘子的衣服在图书馆瞎逛,我就想他肯定是疯了。”
“说不定,”我悄悄说,“庆哥的话不假,林文琦的魂魄说不定就在图书馆里,要不,监控怎么无缘无故就坏?”
钧哥和身边的培哥不寒而栗,“阿贤,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我还是口无遮拦,“既然林文琦来图书馆,那就是来找庆哥的,只是不方便现身而已。”
“阿贤,”钧哥却说,“林文琦是自杀死的厉鬼,怕是不好惹啊。”
“我也知道不好惹,可是潘叔现在不在啊,你叫我们怎么办?”
却身后传来一声:“潘老道不在,还有贫道。”
我听着耳熟,转身看,竟是岑老师,他一身白衣黑裤,背个发黄的包裹,“你回来了?”
岑老师忙说:“贫道这一年云游四方,早已将万里河山踏遍,可是一回来就听说潘道长离开了?”
“潘叔走了有好几个月了,”我才说,“岑老师现在过来,真好比及时雨。”
“先别卖口乖,”岑老师赶紧坐下,“现在什么情况,快跟贫道讲讲?”
钧哥忙说:“我们可能遇到一只女鬼,而且都把我们的监控弄坏了。”
“欲盖弥彰,”岑老师说,“分明是有意要引开我们。”
我说:“这女鬼是庆哥的旧情人,说不定没恶意,就是来找庆哥叙旧的。”
“我看不一定,”岑老师摇摇头,“如果只是叙旧,直接把阿庆引出去就好,何必在此装神弄鬼?”
“说的也是,”我才明白,“那庆哥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岑老师忙问,“阿庆现在在哪?”
“在医院,”我解释,“这下惨了,医院阴气最终,要是惹上林文琦。。。。”
“莫慌,莫慌,”岑老师却说,“阿庆现在在医院就好。”
我和钧哥、培哥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岑老师盘坐在沙发上,“你们赶紧想个法子,把里头的读者全部赶走。”
我这才晓得,“哦,岑老师是想说,女鬼现在还在图书馆里头?”
他闭目,点点头。
钧哥马上开了广播,我灵机一动,编出一段话:“尊敬的读者,为防治登革热疾病传播危害,我馆将于十五分钟后闭馆消毒,请各位读者尽快离开,如有打扰之处请多多见谅。”
培哥则立即走入馆内,将读者一个个疏散到外边,并很快闭馆,还在前台坐着的娴贞姐也被培哥拉到监控室里。
“阿贤,你们搞什么鬼?怎么随便关门啊?”
没等我解释,岑老师从包裹里掏出一沓黄符,说:“你们,现在每人拿一些,到里面去满地撒,有多少撒多少。”
我们几个便拿过黄符,不问所以从后门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