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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过着既充实又单调的校园生活,学子们的学业也日益精进,海起晏昨日终于弄明白怎么解一元二次方程,而王坤甚至还获得了军方提供的免试特招机会,说是去部队里再学个《大测》里头的三角数之类的,就能当炮兵或参谋军官。可惜到最后一刻负责特招的军官发现他是黎峒的定向培养人才,无视王坤哀怨的眼神,只带走了他们一批愿意投笔从戎同学而已。
而王坤的经义学习不敢说有什么造诣,至少论语在海起晏的啰嗦下背下来了,《天演论》和《明夷待访录》也能说个大概意思,算是能冒充半个文化人了。
庭院繁花渐落,海南虽四季如夏,但也到了深秋收获时,秋闱终于要开始了。这天上课后,同学们惊讶地发现,讲台上出现的是一个清臞老先生。
“山长好!”
黄宗羲笑着点头,待学子们重新坐好,示意站在一旁的先生向下发放一大摞表格。
“诸位,首辅大人天纵之才,设计出此种新的科举方式,老夫窃以为妙矣!”
同学们领到表格,好奇地将它打开,不由惊叹,表上分明就是满满当当的大明衙门列表。
这是何意?
“此次科举妙在何处?”黄宗羲看见学子们迷惑的神情,解释道,“旧时取士,你考上了,朝廷叫你任何职,你便任何职,但朝廷如何一一了解你们众人擅长何事?是以有不通算学者遣户司市舶司,有不通刑律者遣三法司,轻者尸位素餐,重者更是怠职误国。”
“故而此次科举便由你等在考前自行选择职位,只要通过考通识的笔试一关,便可至心仪的衙门面试该职相关学识。所谓“天下为主,君为客”,如今你等便先为自己做主一回。故请务必选择各自有把握的职位,面试虽然要求不会太高,但若是一窍不通者,也一定会被刷下,事关前途,诸位慎之!”
学子们起身向黄宗羲鞠了一躬,送他离开,先生站出来说,“今日就此下学吧,大家可以把这张表带走,和家人朋友商量一下,明日一早准时回来交表。”
王坤家远在黎峒,又不想回宿舍,便死乞白赖地跟上了海起晏。
走进好几进大宅院,王坤惊叹,“海子啊,想不到当年肉都吃不起的海笔架后人竟然那么阔气!”
海起晏摇摇头,“我二叔是海商。”
“哦哦,怪不得。”
进了海起晏的书房,两人迫不及待展开了表格。
可以想象其他学子看见这张表有多纠结,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上头的官位虽然大多都是吏员、书办之类的职位,却涵盖了朝廷中央到地方的各个部门。现下官吏一体,朝廷又缺人,可想而知进去以后只要好好干,升迁肯定也会很快。这就是新政权的好处,要不古往今来为何有那么多人参与谋反,不就是因为在旧体制里上升空间小,难度大么?
所以学子们此时无不在家陷入重度的选择困难症中。
可这两人却不同,王坤只贪婪地扫了军官一栏几眼,最后还是翻过面来在七坊乡,也就是他们自家的黎峒乡长一职上圈了一笔,随后把笔一甩,抱着脑袋瞧起了天花板。
海起晏凑过来看了一眼,“贤弟不是有志从军吗?怎么……”
“算了吧,我爹现在就在军中,要是看见我擅自从军了,一天非修理我三遍不可。考这个有首辅的政策照顾,黎峒的首任乡长优先招我们黎家人。”
“嗯,那我就报你旁边的狮球乡吧。”
“诶,你怎么这么随意,你经义这么好,怎么不考翰林院?内阁虽然还在勃泥,但我看迟早也会迁回来的嘛。要是我的经义学好一点,我也想天天能见着首辅那样的少年英雄。”
“我意已决,家祖曾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如今朝廷有意井田,我愿继家祖遗志,在一线促成壮举。”
热闹的秋闱刚在海口城落幕,很快这几千学子将会被分配到琼州各地,带着近半年灌输的新思想和青年人满腔的雄心壮志,未来势必会在各地留下新时代的印记。
沐忠亮为地方官设定的政绩指标,涵盖了税收、粮食和工业品产出、识字率等等,其中工业和识字率都是单列的重点项目,而官员想要保住官位乃至升迁,土改就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在年轻的大明官员大展拳脚之前,沐忠亮为了配合他们,早已让工部尚书马吉翔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博览招商会。就在海口南渡江畔新落成的工业区中,各地应召而来的百十位缙绅正跟着他在里头参观。
“诸位请看,这边便是大明特有的罐头工坊,琼州航运业得天独厚,这些水果罐头几经改良,在开罐之前能确保两年不腐,肉罐头也很快就会研发出来,有了罐头,在茫茫大海上也能吃到蔬果肉食,省下种菜养猪的空间不是能装更多货吗?诸位也都是老江湖了,自然能知道此物的价值。”
随从为几位老财主打开了几罐,他们亲自尝了尝,纷纷点头以示满意。
“这个好!多高价我海家都愿意买!权当支持朝廷了!”海商海述祖举手响应。
“海家?海员外可是海忠介公后人?”
“正是家祖。”
“本官一向敬佩忠介公,既是忠介公后人,这生意自然好商量。不过我们还是先看完所有项目,再做定夺如何?”
众人走到下一间厂房。
“这里就是我们的重头戏,纺织车间。刘师傅,打开它让诸位见识一下。”
刘师傅听命压下开关,连接齿轮嵌入,几台机械在水车带动下开始运作起来。
一个工人站在一条机械前,往里面塞还带籽的棉花。在传送带带动下,棉花进入了一个铁碾中,随后棉籽一个个被压出到一个容器里,剩下一大蓬的白花花的棉花。
刘师傅在一旁讲解道,“这些棉籽可以榨油,但千万不要使用,会伤精,可以当做禽畜饲料用。”
随后棉花被送到一个平台上,几个工人拿着一把大弓用铁锥弹这新轧的棉花,“用此法,一人一天可弹八斤皮棉,我们后续还会尝试用水轮代替人力,当可快。”
“这就是坊车,可以用水力驱动,当然脚踏也可以。”刘师傅走到一台机械旁边介绍道,有士绅惊叹道,“这,这竟有十二锭?”
“其实还可以更多一点,比如这一台,”刘师傅指着远处一台庞然大物,“那台水轮大纺车足有32锭,可纺丝、麻,但棉纱易断,暂时只可用这台十二锭小车,不过不久我们就能克服这个技术难关了。”
沐忠亮心里也在感叹古人的智慧,这个工业区的所有机械,他充其量只是尽量做了一定程度的自动化、流水化和标准化的改造,其原型都是这个时代古人的原创,要不然他购买的工匠也不可能会制做。
但是这样一稍稍整合,就爆发出了超越这个年代生产力,不只参观的士绅惊叹,沐忠亮自己也惊到了。
看来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到了古代也整不出太多新鲜玩意,大多都是古人玩剩下的东西。只是小农经济下的匠人大多敝扫自珍,今后推行了专利制度和技术学校,应当就能革除这个陋习,让古代的各种技术能充分相互碰撞、推广,更好地推动产业进步。
介绍完纺织车间,沐忠亮最后总结,“诸位看看这一套流水线,乃是采用松江府一带的作坊改良而成,其实最初这些机械就是黄道婆从我们琼州带过去的,今天我们再次对它进行改良,势必重新引领天下的织艺。”
他突然一脸悲天悯人,“我的心情很沉重啊,诸位想想,这台机器面世,只要规模够大,以后行销天下,未来不用说寻常农家的织女,就算是松江最鼎盛的工坊,将有多少被我们击垮,以此为生的商民将流离失所,可悲可叹!”
缙绅们纷纷作沉痛状,内心可都卯足了劲,“必须把这玩意弄到手,别的商民什么的关我屁事!挤垮了他们我们才能赚更多的钱。”
轻工业区转完,准备进入重工和军工区,沐忠亮让陪同的黄杰明先进去最后检查一下,确保里头没有军方机密的工艺,才引着士绅进去。
溜了一圈,士绅们除了对高大的生铁炉比较感兴趣,剩下就是一堆枪管了。
“沐大人,这铳光溜溜的,要如何击发?”海述祖把玩着一支没有枪机,却套着刺刀的铳。
“是这样的,我军采用的自生火铳暂时还是机密,诸位要是有志于兵器打造,可以采用我们的水力钻镗等工艺制作铳身,军方会采购合格的产品,或者你们可以自行安装火绳在民间发卖。”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民间发卖?大人的意思是?”
“嗯,就是字面意思,随便卖,就算卖给鞑清那边也可以。”看见这些士绅一个个嘴巴能塞进个鸡蛋,沐忠亮笑道,“也就是今说,后大明子民可以合法地持有指定种类的火器,当然在现阶段只能是火绳或者火门铳,任何种类的炮也是不可以的。”
这个决定的下达可以说是沐忠亮力排众议,任国玺就不用说了,连马吉翔和张万祺这样的死党都颇有疑虑,但是沐忠亮只一句话就让他们哑口无言,“谁更怕百姓拥有火器?是准备给百姓分地的大明?还是自恃弓马立国的满清?”
何况这个年头的火器,精准度和射速都不怎么样,没有正规军一样的线列阵型,散兵游勇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买一点给满清,卖给军队是赚钱,卖给民间也是给他们添乱,所谓藏兵于民,如果当年扬州嘉定人手一支火铳,别说什么三屠十日,怕是他们连城门都打不进去。
一圈参观下来,沐忠亮和马吉翔回厂区内的工部办事处喝茶去了,留下一帮子士绅围在一块告示板前,让他们好好思考思考。
“水力钻管镗床,专利特许费每支铳缴银一钱?”海述祖脑袋打起算盘。
“一支枪管按兵部收购价是银一两二钱,刨去铁料成本大概也就一两钱,一张镗床一天可以钻四五支铳,也就一张一天能赚四两银子左右。”
“兵部收购该胜在量大,若是自己装上火绳售卖,一支卖二两都不成问题,买个几十张膛床,再连上制铅弹的高塔,一天岂不能坐收几百两银子?”
不要小看几百两银子,在明代的购买力已经相当于今天人民币几十万了。
“买买买!”海述祖刚下定决心,可他又看见告示的下面一条,“西洋夹板船图纸工艺”。
这就有点纠结了,作为海商,造船和武器都算是本业,这可怎么选择?
除了着眼制造业的海述祖,还有士绅心里开始盘算回去是不是要买几块林地或者矿井,要么买些船搞进出口,制造业大兴,肯定需要源源不断地原材料。
正当众人做着发财美梦时,沐忠亮又回来了。
“诸位,考虑得怎么样?”
“大人,我要买……”“我要织机……”
沐忠亮双手下压,让人群安静下来,清清嗓子,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这里有一张支持土改声明书,诸位签下你的大名,就可以用优惠的价格获得专利的特许证,工部将派出匠师为你们提供从建厂到培训工人的一条龙服务。当然了,要是不买也可以,只不过一旦被朝廷发现擅自使用专利技术的,一律封停罚款!”
士绅们早前对新出专利法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这土改嘛……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黄家率先跳出来,“我签,最近我家的白糖都快卖到顺天了,我家只要承包点甘蔗地就行,多的田就不用了,种地哪有建工厂赚钱!”
大伙都知道这黄老爷就是沐忠亮的托,他家的地早就被知府衙门收走了,只不过又低价承包了给他,佃户也都分到了口粮田,黄家现在种甘蔗还得花钱雇他们才行。
眼前这些技术确实能挣大钱,但是在他们心里,千百年来土地才是根本,做生意既费神,经营不善还可能会亏,只有收佃户的租子最稳定,就算佃户倾家荡产,他们还可以用高利贷把佃户绑死一辈子,至死方休。
看他们面面相觑就是不说话,沐忠亮冷笑,“看来诸位还是不相信朝廷的决心啊,可以!请随意,今后好自为之便是……”说罢转身就走,甩下一屋子的人。
官员们随他走出门外,沐忠亮跳上战马,拔出腰间佩剑摩挲,感受了一会剑锋的森寒,他冷声道:
“苏诚,宣布各地部队立即开展战备演习,新兵也拉出来溜溜。”
“元知,新任官员选出后,严令即日赴任,按既定章程立即推行土改!”
不见见血,如何叫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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