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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事情这么顺利,看热闹的人们心里也盘算开了。有些家里劳力多的,都想着是不是能多租一点,反正朝廷的租子也不算高,至少要比那些地主便宜多了。
分地继续进行着,这时一位农民在图册上看了看自家分的地,忙道,“大人,这块地我不敢要,能不能换一块?”
户所的书办不明就里,只道这人是住得远或者什么的,拿过图册翻了翻,无奈道,“乡亲,附近良田都分得差不多了,要换就只有大些的旱田,那可比别人受累。”
这汉子皱着眉,最后还是说,“累点就累点,旱田吧。”
这言语让海起晏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可是这地有什么不对?”
他支吾道,“刚才那块地……是田老爷的,他……能把这地给我种吗?”
“这位乡亲,这些地没有谁的,都是朝廷的,朝廷说给谁种,谁就能种。至于田员外,他和你们一样,一人每天两斤。”
见他还是犹犹豫豫地,“放心吧,一会我陪你们一道去收地!非要让那田员外认下不可。”
一整个上午,总算把龙凤村料理完,啃两口馍,就着凉水草草咽下,带着几十名官员百姓就此杀向田家。
田家离龙凤村并不远,要不然工所也不会把田家的地纳入分田范围。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出乎意料,田家的地头上压根一个人都没有,不远处的宅院也大门紧闭。
海起晏先交代属下赶紧分地,自己到宅院门口敲门。
不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
“原来是海大人,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你家老爷呢?本官有土改方面的要事知会他。”
“老爷他身体有恙,不方便见大人,不过老爷说了,一应听大人安排就是。”
“既然田员外深明大义,”海起晏不疑有他,“那本官就不叨扰了,等他方便了,我再给他和庄户们发土地证。”
事情意外地顺利,村民没有任何阻滞就领到了自家的土地,一个个都欢天喜地。海起晏的擦擦额上的汗珠,扑克脸上也难得地露出笑意。
第二日一早,新分得地的龙凤村民们就带着一家喜滋滋地来新发的地头,打算合计下来年种些什么庄稼。
可一到地方,却有黑压压一大群人拿着刀枪棍棒聚在田头上。
“你们来干什么?”这群人一个领头地出来道。
“我来干什么?这是我家的田我为何来不得?”
“哟呵?还挺横?这是田老爷家的地知道么?你这穷鬼配有地么?”这汉子流里流气道,“还不给我滚?”
琼州民风彪悍,村民们也不是好惹的,也一拥围了过来,一位大汉道,“李老二,平日里你仗着给那田家少爷当狗腿,我们惹不起就让你三分,现在朝廷白纸黑字把地分给我们,你有意见找官府说去!”
“什么白纸黑字,”流氓无产者李老二身后除了打手,剩下的都是昨日特地被田家支走的佃户,他转身道,“乡亲们,现在龙凤村的狗崽子要占我们田家庄的地,那我们怎么办?还要不要活命了?”
打手们带头呼喝,“坚决不答应!”
佃户们被打手蛊惑,想到平日里耕开的地平白被人占去,自然也怒上心头,群情激愤下也举起手里的农具怒骂示威。
场面可谓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乡公所里的现场办公团正打算前往下一个村子,一名刑所差役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海大人,不好了!龙凤村和田家庄打起来了!”
“什么?快带我去!”
顾不上等其他同僚,他撩起官袍拔腿就跑。连那名报信的差役都险些没跟上。
纵是海起晏心急如焚,几里路跑下来也得有大半个时辰。到了地方,并没有想象中激斗的农民们,只见到一队差役围在原来田家的地头上。
分开差役,他只见到地上躺着几个农民,满身是伤,看不出死活来,而赵知州却也在此,看来事态已被他平息了。
“赵大人,卑职来迟,还请恕罪,不知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海大人,你身为地方父母,做事竟如此草率?方才龙凤村的村民和田家的庄户发生械斗,要不是本官来得早,死伤肯定不止这么一些。为父母官者,当体察民情,如今你辖区发生闹出这么大的事,你竟半分也不知晓?事已至此,你也就不要回去了,跟我回州衙停职检查,待我上奏朝廷再看如何处置吧。”
小海乡长的初任就这么结束了,等待着他的是都察院的调查。到这个地步,他也只是心里有一些猜测,等御史来了却也拿不出什么说辞和证据来,一时真可谓前途无亮。
“夫人妙计,小海完蛋了,那副乡长短时间内应该也不敢怎么样了吧?”田老爷正在房中一边给他夫人捶着背,一边一脸巴结地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朝廷的命令,是势必是要推行的,光凭一个知州怎么挡得住,就算挡得住,你看那赵大人又敢么?”
“啊?那我们这么干有什么用?”
“所以叫你平日多读点书,”田夫人一脸嫌弃,“你以为朝廷就收你一家的地吗?我们全琼州士绅何止千百,稍微拖一拖,总有人会不满朝廷跳出来的,到时声势一起,朝廷要么让步,要么十里八乡都闹将起来,他们肯定也吃不消,到时我们再看风色行事。”
“哈哈,夫人说的是,这回祖宗的基业能保住都仰赖夫人神机妙算,我们就静观其变。”
田家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事态一起,民心如炉,可不是谁要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就算能控制住,不就不合满清游击崔大人的意了吗?
在宅子里,田家少爷正陪着崔游击饮宴。
房中有人奏乐,两名美貌侍女倚在崔游击身上,他是左一筷子菜,右一口“皮杯儿”,好不快活。然而在他对面作陪的田少爷在这暧昧的环境下却一脸苦大仇深。
推开两名侍女,崔游击端起杯子碰了他一下,“我说田贤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平白坏了我的兴致,来来来,快喝一杯。”
田少爷赶紧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才叹道,“崔大人,我是有心报效朝廷,可是今早的事一闹完,我爹又偃旗息鼓了。”
崔游击眯眼笑了笑,挥挥手让侍女和琴师退出去,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贤弟,你爹家大业大,自然有他的顾虑,朝廷是不会过于苛责的。”
“可我前些日子和周围的几家都联络过了,他们的处境也很不好,只要我家一起头,他们都愿意响应,可我爹就是没这胆子……”
“倒也无妨,我叨扰你家也够久了,你说哪家愿意响应来着?我上他那去,就是可惜了贤弟,平定伪明的首功,想来也该有个国公之位,看来如今不得不便宜别人喽!”
“这,崔大人,您别急着走啊,要不我再去劝劝我爹?”
“小田,男儿建功立业,如何能如此婆婆妈妈,要是我,肯定来个生米造成熟饭,到时你爹可不就不得不从了么?”
“可那伪明貌似也有兵马数千……”
崔天福又和田少爷碰了一杯,道,“无需担心,现下全琼州那家不恨伪明入骨,一旦你们起事,他们必然蜂拥而起,又何止万人?届时各县必然望风而平,伪明必成无根之木,到时平南王趁伪明阵脚乱时南渡,则全琼平矣。田贤弟,你以为然否?”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田少爷点点头,崔天福继续道,“前头说恁多,其实你家要做的不过就是裹挟那些无知佃户,攻下伪明一州县,到时这些佃户也成了反贼,必然回不了头,不就只能死心塌地跟着田家了么?贤弟到时是要再立新功,还是坐等伪明大乱,都从容得很。”
“怎么样?贤弟干不干?”
喝下杯中酒,田少爷咬牙发了发狠,为了当国公,干了!
狮球乡公所的驻地不过是一个大点的村子,没有什么城墙一说,除了刑所寥寥几名差役外,并没有兵士驻守。第二天一大早,公所的年轻公务员们还沉浸在梦乡,突然一阵嘈杂声,暴怒的民众涌进公所。
“我们要田地!”“田骨田皮都要!”“凭什么朝廷都占了!”“反了!”“反他娘的!”
打手们混杂在人群中不停高喊着煽动性的口号,差役刚想反抗就被暴民所淹没。
此时但凡有任何一支有组织的军事人员,都可以轻易地让这群乌合之众重新冷静下来,但可惜这些乡公所并没有,刑所的的差役寥寥,而兵所的工作暂时还没开展,这段尽跟着帮忙分地去了,还没来得及组织民兵。
年轻的官员们被一个个从被窝里揪出来,拽到外边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和盲从的民众不同,李老二怀揣一把尖刀,缩在前头动手的佃农后面。
与表面上兴奋的神色相反,他身躯微微有些发抖,看着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挨揍的年轻公务员,好半天他才下定决心,“他娘的,好歹能捞个官做,也算光宗耀祖,对不住了!”
挤进人群,抽出牛耳尖刀,一刀攮进年轻人的胸脯。
众人被他突兀的举动惊呆,停下手。年轻人抱住李二的胳膊,满脸尽是不信之色,嘴角溢出一股血泉。
李二低声道,“对不住了!”手上加力,刀更深了几分。
年轻人抽搐两下,终于气绝。
他的死亡震惊了周围的民众,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李二怒喝一声:“愣什么?这些不是官,是贼!是抢我们田地的贼官,杀了贼官,我们都是大清的功臣!”
他揪住一个向后畏缩的农民,“你!刚才动手不是动得很欢吗?现在你一位不关你的事了?告诉你,晚了,从我们踏进这里开始,都成了朱皇帝的反贼,告诉我,你要做功臣,还是做反贼?”
“功功功……臣?”
“很好,”把手里的刀塞给他,“贼官还有那么多,去做功臣吧!”
狮球乡公所开张不到半月,即告陷落。随着音讯传开,同样的故事开始在附近几乡上演。
赵知州慌了,原本他也是个穷举人,霎时间被田家送来的财宝迷惑,加上亲戚的关系,才弄掉了海起晏,不想这田家弄出那么大一桩事来。他是见过朝廷的军队的,田家那群乌合之众肯定不是对手。
可是叛乱一旦被剿灭,他赵知州肯定也没好果子吃,这可如何是好?
人都是逼出来的,他算是病急乱投医,总算想起海起晏是府学的生员,他的山长黄宗羲在沐忠亮面前也说得上话,赶紧就往软禁海起晏的驿馆跑。
结果刚府衙大门,却见海起晏已经在外等着他了,而他身边还有一位红袍官员,胸前好大一只獬豸。
红袍獬豸,至少也是佥都御史。
赵知州赶紧硬着头皮行礼,“下官见过大人,不知……”
这位挥挥手打断他,“本官乃左都御史任国玺,你就是赵敏谦?”
“下官正是。”出大事了,赵知州已然汗出如浆。
“你的事海效贤已经跟我说了,现在请跟本官回去一趟,都察院要求你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此次万州民变把你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
“啊?”赵知州不解何意。
任国玺也腻味得很,本来他这次过来是要卯着给这些新式官员找麻烦的,在他看来有些连乡试都没考过的根本不配做官。
可没想到沐忠亮现在把御史风闻奏事的权力直接剥了,按照新章程,除了要自行搜集证据,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最大的手段也就只有这个规定中注明的短期软禁协助调查的招数。
“就是让你来都察院交代问题!”心情不爽,任国玺也懒得和他啰嗦,几个新上任的年轻御史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抬上马车。
“效贤,我们也走吧,首辅要见你。”
乘车出城没多远,就见到一座大军营,里头喊声震天。海起晏在营门下车,步行进去,却见一青年军官正被一群军人簇拥着,站在台上校阅兵马。
那军官看见他们来了,只招招手,便有人将他们引上点兵台。
海起晏上去后并没人理睬他,只好等在一旁,看这台下几千名官兵时而变换队形,时而上刺刀拼刺。
横看成岭侧成峰,刺刀如林威如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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