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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陷入死一样的沉寂,沐忠亮闭目良久。此时无人敢出言打扰,各自安静地列在左右等待他最终的决定。
太顺了,自己一路走来还是太顺了,总以为战局永远能按着自己的步调,还以为自己真成了什么名将呢,其实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小导游而已
“大人?”邓凯的问询让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帐下好几双眼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气馁或者挫败的神,有的分明只是信任,甚至崇拜。
他们都相信,这个一手将他们从死局中带出来发展壮大的领袖,眼下小小的危局怎会难得倒他?
这些殷切的目光既是动力,也是压力,但在眼下,总算将沐忠亮的思想从危险的方向拉了回来。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做些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作淡定状,道,“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如今战局既不似预期,那我们的方略也该能因敌而变,不过有言在先,方才接到的消息,决不可传出这个帐篷以外!”
“接下来,苏将军,若由你来守备此处,最少需要多少人马?”
苏诚不假思索,“既然梅关分去了两万,也就是此处当面清军应为八万,我军现在六万人应对绰绰有余,可再分出两万兵马回师掩护后路。”
“两万?你要以一敌二?不要托大了,我带走一万人轻装回去应已足够,清军主力还要靠你来抵挡。”
三言两语,他们似乎就合计出了对策,只有邓凯仍在低头捻须,似在思考着什么。
“那就这么定了,刻不容缓,让将士们提前用饭,稍后便点兵出发。”
纵然明军军纪严明,但在此戍守日久,早已习惯固定节奏的士兵骤然要开拔,不免有些忙乱。而在大营里的这一幕,在远方一座山包上尽可一览无余。
沐忠亮集合好队伍,对送行的众人拱拱手,“诸位,万事拜托了,待本官料理好后方的事,再来与诸位并肩作战。”
“武卿,你一向稳重,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碰上什么不决之事,尽可多请教邓老将军。”
邓凯腿脚不便,这种急行军还是不要带上他了。
“谨遵钧令!”
转身拨马就走,开出营门行了一段,背后似乎幽幽飘来微弱的节奏。
“菁菁,你听见什么没有?”挖挖耳朵,却又好像没听见什么。
“有吗?”菁菁侧耳,这时一阵山风扑面而来,“可能就是这风声吧。”
“是这样吗?”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可虽然走了不太久,山区重峦叠嶂地又如何能看见大营?
“呵呵,还是有点紧张了。”自嘲地笑笑,继续前行。
其实这并不是错觉,“嗵嗵嗵”清营中传来急促的鼓声,才消停了几天的清军又来搞事情了。
明军还是按惯例进入阵地,却发现这次和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
在阵地前,全是黑压压的人,漫山遍野,无边无沿。
说实话,这么多天下来,图海的中军其实根本没怎么在战场上出现过,而今不动则以,一动就是倾巢而出。骤然看见这阵势,漫说是新兵,就算是曹圣这种受过嘉奖的老兵,枪尖微微颤动的刺刀也多少暴露了些他的心境。
可看见排里的几那个新兵,脸都发青了,刚咬破纸壳,火药都没放,就要把铅弹往枪管里吐,而且还吐歪了。
放在平日,他早就一脚踹上去了,可此时他却按住掏腰间鞭子的副班长,上去捡起滚落地上的铅弹塞进吓呆了的新兵蛋子手里。
“小子!别怕,想当初公爷带着我们打尚老贼,那阵势才叫怕人。前后鞑子兵加起来整整五六万人,而我们只有一万人被夹在中间不到一里地的地方。”
“那时我不过是个新兵蛋子,也不怕你笑话,刚开打的时候我就是先放的枪子,后放的药粉,你猜怎么着?一开打,到处都枪响冒烟的,我也不知道我的铳打响了没有,别人放铳我就放铳,别人上弹我就上弹,结果打完回来一看,娘的我的铳管里都快填满了,一发枪子都没放出去。”
“我那时候怕挨揍,偷偷拎着铳出去用通条掏了大半夜,娘的足足掏出来十五颗铅子。”
“噗”新兵实在憋不住,想象到排长大人猫在角落,吭哧吭哧地用通条去挖装满了火药和子弹的枪管,这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你小子莫笑,你想想就我这个水平,鞑子都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他们岂不是比我还次?这也没什么好怕的嘛。人多又怎么样,尚老贼还不是一路被我们撵到这来?”
见他没那么紧张了,曹圣拍拍新兵的肩膀,继续去巡视其他人的准备工作。不过经过这么一出,他自己的信心也充实了不少。
但留给明军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图海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留什么预备队,除了他自己身边留了几千人,剩下的兵力就径直在这个两三公里宽的战场上平推过来。
首先发言的还是明军的火炮,在这种人员密集的环境下,实心弹打出了一道道血肉胡同,但清军的红衣炮很快也推上来开始还击,炮弹在两军将士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他们也只能祈祷自己不要是下一个倒霉蛋,仅此而已。
但在这个时代,直接被炮弹砸中的概率确实不高,除非是霰弹,不然老兵还是不怎么怕这个玩意的。
但很快就进入了射击距离,伤亡骤然间就大幅增加。由于明军是全远程部队,射击自然占了大便宜,清军一排排地倒下,战局似乎又进入了明军的节奏。
但在就此时,清军的骑兵已经迂回到位,由马宝亲自带领的四千前关宁军从右翼鬼叫着杀将出来。
骑兵来袭,明军自然要变方阵。邓凯在望台上一看,就叫声不好,“苏将军,快叫第二梯队上去补上这个火力缺口。”
苏诚点点头,正要下令,不料这些骑士瞬间分成几股,从方阵的间隙中穿行。顿时被方阵的火力打得栽倒一片,可马宝好像丝毫不心疼一样,继续向明军的纵深和横切面渗透。
骑兵如水一般渗入侧翼,所经之处,为了自保,一个个营横队,团横队变化成了营方阵,团方阵,战场的右侧瞬间变得跟块棋盘似的,连二、三梯队上去支援的几个营团都受到了波及。
右翼的火力瞬间大幅下降,仿佛预知到这一情况,清军的肉搏兵种即刻从远程步兵身后呈梯次突击纵队杀将出来。
而清军的炮火也同时将重点转向右翼的方阵群。
冲锋的清军自然遭到明军炮火的猛烈招呼,死伤惨重,然而,明军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清军的重步弓,以及火绳铳也不是吃素的,毕竟比起单薄的线列,密集方阵的受弹面积可是大了不少。
“苏将军,进入白刃战已成定局,是不是该调度一下。”基于眼下的不利情况,邓凯作为参谋,总觉得需要操作一下。
“不必,既当的兵来岂有不能白刃相交之理?就这么打。”
这是,前两个梯次的清军轻步兵死伤泰半,剩下的也被刺刀戳死在方阵外,可后头一个梯次的竟然是着厚重棉甲大刀的大汉,看那眉眼,分明是真鞑子!
“弯币”这些蛮子吼一声不知什么蛮语,举刀就顺着前头炮灰留下的缺口杀将进去,大刀大开大合,在方阵的一条边上掀起了血浪。
“可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么?”邓凯见状急了。
苏诚冷冷道,“他认为他长,我还认为我长呢?既然邓院长担心,那不如把轻炮推上去,待方阵溃散之时,不论敌我一律轰死。”
“你”邓凯鼻子都快气歪了,“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难道邓院长还有什么妙计?”
“那也用不着行此毒计,还是按操典,溃散后退去其他方阵的好。”
“那便如此吧。”
不知不觉话绕了一圈,邓凯才发现最终还是回到苏诚那个什么也不做的方略上。斜眼撇了撇他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才继续转而关注战场。
又想起了什么,邓凯又道,“眼下既已知清军倾巢而出,黄圃方向的兵力也该动动了吧。”
“我已下令让他们去取宜昌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将军这时候要围魏救赵是不是有些缓不应急了?”
“相信我,这里并不急,清军来势看似凶猛,但我更相信我的兵。”
邓凯一时竟不知道是该说他盲目乐观,还是迷之自信的好。
清军缠住了一个方阵,这个方阵的火力就算基本消失了,进而又杀出另外几路纵队有样学样地与明军进行了面对面的接触。见敌我已经纠缠在一起,甚至连明军右翼对面的弓手铳手也扔下远程武器,加入了白刃战的行列中。
一时间右翼的喊杀声,枪刺与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响彻整个战场,甚至还盖过了一向大嗓门的火炮。
与清军一窝蜂的冲击不同,明军的枪阵需要保持完整的阵型才能发挥最大效能,是以方阵的指挥官不断将身边的预备队派遣到阵中出现的缺口去,到最后无人可派,就开始将方阵的缺口直接缩以至于方阵最后变成了一个各边长短不一的四边形但仍然牢牢地把清军挡在了外头。
偶有几个凭着蛮力冲进来的,也有军官的短铳刀剑在等着他。
图海远远望着战局,赞道,“恨不能与沐敬之一晤也,此人真乃奇才,同样都是铳手,我军的只能远射,而他们远射犀利,今日看这近战也不含糊,而且这阵法变换自如,可见练兵也是有一套的。”
“你等可要好好看看,日后当效仿之。可惜了,你晚生了几十年,现在伪明大势已去,你的兵再能打,我用一条人命换不来,便用两三条来换,你又能奈我何?”
“还是图海将军智计无双,本藩惭愧,”尚可喜在他身边道,“当日还是趁着雨天才能与明军近战,然却死伤惨重,不及大人多矣。”
“殿下这仗其实输得不冤枉,当时沐敬之有海路之利,说断你粮就断你粮,想和你在哪打就在那打,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你处处受其所致,焉能不败?”
他们正聊着,马宝哭丧着脸回来了。
“马将军辛苦,”图海迎上去止住他行礼,“此战破敌,将军当为首功!”
他欲哭无泪,如果不是他的骑兵逼迫明军形成方阵,以线列的火力密度,清军想要冲近身都要付出极大代价,然而图海自己的手下伤亡是小了,马宝的骑兵却在各方阵间被射成了筛子,活着回来的还不足千人,就连他自己,记得的至少都换了五匹马,不是命大恐怕也交代在那可怕的“棋盘”里了。
他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勉强应和着,心里却在想:你们这帮鞑崽子卖爷爷的田自然他娘的不心疼,这特么可都是关宁军的老底子啊!
这次回去怎么也要劝王爷不要掺和这边的烂事了,就像前几年山高皇帝远地呆着不挺好。
图海看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嗤笑,也不管他,看着前方的战局有些胶着,喊过亲兵问道,“你方才可看真了?沐敬之确实走远了?”
得到肯定地答复,他立刻吩咐下去,便有几骑从清军本阵奔出,直奔前线。
在混战中,曹圣的排早就被打乱了建制,此刻他身边的认识的只有自己排里的新兵蛋子,左边都是一些脸熟却又叫不出名字的隔壁部队的战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配合,毕竟他们学的都是同一套操典,同一路枪刺术。
侧身格开一把红缨枪,新兵大喊一声“杀”,枪刺出,清军立即瘫软下来,曹圣赶紧一脚把他踹出去,配合新兵抽出枪刺。
捅倒了一个,他脸上突然一凉,扭头一看,左边的战友脑袋已被劈开两半,那蛮子刀一撩,却直接引向他的脖颈。
曹圣丝毫不惧,大吼一声,不管不顾,递枪就刺。
正中胸膛,蛮子一脸不信,吐出一大口鲜血,委顿在地,而曹圣尽力偏了偏脑袋,大刀残余的惯性还是掀飞了他的笠盔。
狠狠抽枪,他啐了一口,“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我比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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