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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着破屋外瞧了一眼，只见黑魆魆的一片。纵使他不说，我也不敢轻易离开此处。即便想逃，也要等到天亮。
挑拣了一处略显干燥的地界，我蜷缩着躺了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得抬眼瞧着不远处休憩的那少年，听着空气中传来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和他均匀的呼吸。
昏暗中，我毫无倦意，只瞪着一双眼在想，若是元先生回到屋中察觉我不见了，又会否寻我。他尚且目疾，恐怕寻起我来，会不会有所不便
这般想着，篝火也渐渐沉熄了下去。
就在这时，惊天霹雳忽然在屋外乍响。我惊叫一声，那少年也猛地坐起身来。
听到是屋外沉雷滚滚，间或有闪电滑过，他便带着几分被吵醒的气怒看向我道：“不过是雷声而已，有什么好怕？”
话语方落，屋门便“砰”地一下应声开启，我大叫一声，便下意识地跑过去躲在了他的身后。
那少年略有些不耐烦地让了让身子，却似乎也没有将我推开的打算，只任由我缩在他的身后，以求庇护。
天边滚滚惊雷响了有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才渐渐停歇下来。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直到这时，我惊觉自己方才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急急松开手，移过视线，却看到昨日他用木棍划拨的地方，留存着略显模糊的三个字——柳子戟。
想起他昨日问我名字时，便拨拉着手中那根木棍。如今看到这俊秀飘逸的字，又思及方才他任我躲藏的模样，我却隐约觉得，他似乎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凶恶。
“柳子戟是你的名字么？”我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他赫然一惊，我便抬手指了指地上那三个字。只见他明亮的眼眸闪了几闪，似隐约有泪光，继而便抬起脚，用露出小指的鞋子使劲蹭去了地上的字迹。
“起来！”他忽然起身看着我。
我怯怯朝后挪动了几步：“不要卖我去青楼。”
但见他抬手捏了捏鼻尖：“我不会卖你去青楼的。只是昨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鬼迷心窍了，竟将你带到此处。放心吧，我无心伤你，你起身，我送你回去。”
“当真？”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原本留你在此，也无任何用处，反是累赘。只要你答应我不告官，我便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我连连应和。
官府的人原本就在寻我，虽是来了京城，可这里是何般情形，我并不清楚。元先生让我改了名，可见京城也不见得太平，如此一来，我自然不会去告官，只想着尽快回到元先生身边才是。
柳子戟见我这般模样，便朗声道：“那便走吧”
我往前行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顿住了脚，在破屋中四下瞧了瞧：“我的包袱呢？”
柳子戟回过身，沾满灰尘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放你回去就不错了，你竟还想着拿回包袱？”
生怕他下一刻就改了主意，我赶忙咬了咬唇，不敢多言。
出了屋子我才发觉，此处并非在城中，而是位于城外半山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瞧得出这地方曾有人住过，只可惜已废弃了许久。
跟着柳子戟兜兜转转地朝山下行去，不时听到山上林中传来的翠鸟鸣叫。晨时林中雾气渐渐散去，略有些寒凉，可清爽的气息却是这数日以来，我久不曾闻到过的。
柳子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山下行去，偶尔行得快了，便会顿顿脚步，转过身等着我跟上来。待我追上去，他又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闷头走路。
我踩着林间小道上那沾染着露水的青翠叶片，紧紧跟在他身后。这林间小路上只有我二人行着，弥漫消散的浅淡雾气，叫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般的不真实。
“你自个儿住在这里？”
“昨儿夜里我听见你同旁人说话，是你家人么？”
“若是送我回了城，你是要去找他们么？”
“他们好像是唤作三儿？四儿？好有意思的名字”
跟在柳子戟身后，我自顾自地问着他。尽管他一言不发，可我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自陆府出了事后，我有许久不曾这般说过话了。从前本就是聒噪顽皮的性子，憋闷了这许久，直到此时，林中清新的空气，仿佛将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或者是，昨夜还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可今日，却由柳子戟带着往山下行去。一想到不多时后，便能看见元先生，我这心里仿若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况且短暂的相处中我察觉，柳子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穷凶极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总觉得他的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
就在我想得出神之时，冷不丁却撞在了柳子戟的身上。
我没想到他会猛然停住了脚步，“咚”地一下便撞在他的背脊上。揉着额头痛叫着，便见柳子戟转过身，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我，语气却有些不善：“你若再这么话多，信不信我封了你的嘴！”
急急敛了声，便乖乖跟在柳子戟身后，朝着山下行去，不敢再多说一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我二人便行至山脚下。柳子戟带着我沿路行了没多久后，我便遥遥望见了城门。
“瞧见那城门了么？”柳子戟停下脚步，转而看向我：“入了城，你便可以去寻落脚的客栈。”
说罢，他便往来时的路上折返回去。
我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襟，他惊诧地回过头，我便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不知客栈在哪儿。”
见他一脸将信将疑的神色，我继而又道：“昨日我才同师父一道前来，你将我丢在这里，我寻不到客栈。”
柳子戟抬手扶额，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自找麻烦！”
话语刚落，他便折转了身子，往城门方向大步流星地行去。
“你是个好人。”
“可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呢？是有什么难处么？”
“以前我娘说，街市上有同我一般大的孩子，饿着肚子，又干不了活，没人疼没人爱的，便只能去偷东西。”
“再叽叽喳喳，我就撕烂你的嘴！”
即便柳子戟这般“威胁”我，我心里却再无丝毫惊惧。
我二人吵吵闹闹行至城门前，柳子戟便敛去了笑闹的神色，拽着我往城门里行去。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我注意到柳子戟从方才入了城门后就显得格外谨慎。他低垂着头，带着我在小街深巷里穿梭。若是迫不得已走在宽阔的街上，总要四下望一望，似乎在提防着什么。偶尔也回过头看看我，我猜想他是怕我在人群中突然大声叫喊起来。
可我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跟着他，快步疾行。
就在绕过一处街角的时候，柳子戟忽然在拐角处停了下来。似乎被什么吸引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向往与热切。
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处耸立的府宅前，有两个着了兵甲的人来回巡守着。
“那是什么地方？”我轻声问道。
“将军府。”柳子戟的声音虽然低沉，可我却听出了那强行压抑着的悸动。
“你想去偷将军府？”我将声音又压低了些，我虽不知道将军府是什么地界，可瞧瞧这府宅气派的模样，想来里面定是有不少好东西。
“哎呦！”我痛叫一声，柳子戟毫不客气地在我脑门上赏了一记敲打。
他瞟了我一眼：“胡说什么！”
我揉了揉脑门儿，略有些不服气的回应：“怎么是胡说，你可不就是在打将军府的主意么！昨儿你能溜进客栈顺了我师父的包袱，明儿就能溜进将军府，不知道顺出些什么好东西来！”
也是依仗着柳子戟不会伤我，这说起话来，便又是往常那般聒噪的脾性。
柳子戟微黑的一张脸此刻气得泛红，他一把拽过我，往另一侧小巷里行去。
“瞧吧。被我说中了。”我洋洋得意，可继而又道：“不过我瞧着那门口守着的人，想来将军府也不是什么好进出的地儿，你且还是当心着点才是。若是被人逮住了，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彼时在秋实书院，我同齐生斗嘴斗得惯了，从未有过饶人的时候。如今在柳子戟跟前，却也没能改了这坏毛病。就连我自个儿也难以回想，昨夜当真以为会死在他的手上。可眼下看着他冒着危险，带着我在京城里七转八绕地寻着客栈，便也觉得他或许如娘亲所说的那些孩子一般，是有苦衷的。
“我想去战场。”
行在前面的柳子戟忽然开口说道：“做一个像将军那样的人。”
说到这儿，柳子戟停下脚步，转而看向我，目光却十分坚定：“我想顶天立地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为了活下去，只能四处偷窃。”
我怔怔看着柳子戟，巷道中阳光投射下来，洒在他身上，他整个人看上去似是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我不免想着，若是方才那身兵甲穿在他身上，又会是何等的威武。
“算了”柳子戟的目光在一瞬间黯沉：“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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