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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火坐下的时候觉得有点硌得慌，一摸裤兜，是那个盒子，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涌出，这一席泪水，彻底让刘大妈心软，她拿着一个毛巾递给石火，“擦擦眼泪吧，可怜的孩子。这些事情居委会不让说，还找来派出所的片警开过会，大妈今天全告诉你，你得保证，听完以后别在这里逗留，回你的学校去，或者，回cd去也行。”
见石火点头点得太爽快，刘大妈又补充一句，“现在的社会，还是要看家族势力，你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哪能和人家斗？何况这事即便闹大，他们也不违法，你听大妈的，不要闹好吗。你的养母我们街坊自会照应，她最大的牵挂就是你，你可不能做傻事，要不然就辜负了她的期望。”然后，刘大妈倒了杯热茶，从头说起。
96年的国庆节，对陶霞这个厂来说，是一场劫难，因为资不抵债，就在这一天宣告破产，这是一个纺织机械厂，生产的纱锭属于相对落后的产品。随着劳动密集型企业的逐步倒下，厂里也拼尽全力贷了几次款，终究没有办法对抗市场规律，不得不宣布破产，这一下子，便有一万二千人，成为无业者。
失业者对经济的冲击是很可怕的，这一万多人，为了活命，在宿舍周围做起了买卖，正经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利润底线，就如同开饭店，必须周围几家在一起开会，把竞争放在服务层面，任何靠低价竞争来做买卖的行为，都是破坏性的，都难以长久。
一开始，还不错，住在这周围的百姓很高兴，现在物价这么低了吗？自己去菜市场买菜做饭，做一道荤菜也得五块钱，现在饭馆只卖四块，又便宜又好吃。可是问题在哪里？饭馆的设备，装修，都是要折旧的，到了设备老化，连椅子都不结实的时候，需要花钱的时候就来了，这样低价的饭馆，拿什么来再投入？
所以暴露出来的问题，比低价带来的实惠，要多得多。有人为了生存，进些问题肉，地沟油；有人为了成本，不请帮手自己干，结果累倒不说，还由于人手不足连碗都没洗干净；有人更是把客人吃剩的菜偷偷回收，下锅热热再卖一次。政府一见这是个大麻烦，便集中整顿，为了给大家一条活路，把周围店铺全部迁走，在原址盖了一座大型菜市场。
这一下，大家回到了公平竞争的路上，菜市场设有公平秤，也有今日菜价的提示牌，卖菜不用操心价格，把主要精力放在提高蔬菜品质和进货价格上，乱序竞争的局面得到了有效控制。而石火的养父，一直在考虑做些什么好，他曾经是技术二科的科长，总不能去收废品吧，结果挑来选去，政府出手了，这一片能做的只剩下卖菜这一条路啦，可他怎么也放不下面子去卖菜。
其实这个菜市场搞得很不错，政府既给予一些减免税的政策，又设立警务区打击外来的混混，还把三条公共汽车的线路改变，在菜市场门口加设站点，若是好好去做，甚至会比上班挣得多几倍。厂里的人比较穷，靠近路口的一排门面房，由于租金高，现在还空着几间，陶霞不在乎面子，便租下一间做卤味，虽然她没什么秘方，但做卤味有许多现成的调料包，只要认真做，差也差不太多。
养父如今成了无业游民，心情很沉重，每日天刚亮陶霞就去了门面，天黑才回来，到家做饭也就是拿卖剩的卤鸡蛋，卤豆腐干作菜，问她原因，是因她要等卖菜的走得差不多了，才迎来销售高峰，只有菜市场买不到菜时人们才踊跃买卤味，所以她基本上没法买新鲜蔬菜回家。
自己不挣钱，靠老婆养活，虽然并不算多么丢人，可在这个宿舍区，他还是抬不起头。怎样才能挣到钱呢？专业知识是指望不上了，全国都在压锭减产，下游的纺织行业一片哀鸣，没有市场，纺织机械行业又怎么生存？到处碰壁，在春节前十天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他以前的同学，回乡过年，准备与他谈一谈，若是满意，会被那同学聘为技术总工，月薪五千。
他回去对陶霞说了此事，两人都很高兴，但是听闻原来厂里的销售员说，南方的广东，早已与内地不一样啦，他那同学如果不是董事长，根本拍不了板，除非能给这同学一笔厚礼，这事才能算有点谱。经过侧面打听，还真是这样的情况，那同学去广东发展多年，现在是一家大公司的副总，若不是同学关系，送礼人家还不一定要。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陶霞也算个胆大的人，两口子把门面也转了，还找以前的同事借了些钱，孤注一掷，招待那同学。转眼大年初五，那同学要回广东，让他俩先交上一万的租房费用，说公司不管住，到时候去了难道睡大街？陶霞稍一犹豫，那同学便冷笑着转身要走，只好咬牙把钱给了他，他还一本正经地写了收据，并摸出公司印章盖上。
之后等了几日，没消息，接着那同学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失效了，他已经人间蒸发，再侧面打听，说那家大公司涉嫌什么传销，被非法取缔，其下的成员，也已树倒猢狲散，再也找不到那个同学的影子了。怎么办？丢了门面，借了债，却被那骗子洗劫一空，连吃饭都成为大问题。
这天便是元宵节，菜市场卖菜的摊位空了不少，大家无论贫富，都准备回家团聚一下，过年到了这一天，才算是结束。石火的养父笼着手，胳膊下面夹着个皮包，像一个匆匆的行人，打量着还没收摊的那几家，他本来是想趁着菜市场没人捡些菜叶，好回去熬白菜汤，可这几家为啥还不收摊？
他走到一个空着的摊位，那里叠着一层厚厚的雨布，正好可以坐一坐，嗯，就在这等吧。大概十分钟后，有一家肉店准备关门，可是店里还有不少给小饭馆做的香肠，还没干，于是店家就用一根长竹竿，把香肠挂到非常高的菜市场的顶棚横梁上，只有保证低温透气，才会风干得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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