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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低矮得恍若即将轰然坍塌一样。
天刚亮时,便落起了小雨。
冰冷的雨水,随风拂在肌肤上,冷得噬骨。
天地之间,白雾茫茫。
顾安心蜷着身体,死死缩在电话亭最里面,明明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安慰自己已经没事了、安全了,可是她瘦削的身子依旧无法自控地发颤哆嗦。她拼命瞪大蓄满泪水的眼睛,戒备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仍然高度紧绷着。
昨晚刚被盛瑾画丢在荒郊野岭,便有眼冒绿光的庞然大物,鬼哭狼嚎飞扑来撕咬她的一幕,一遍又一遍不停在脑海内浮动。
那时候她一边追着盛瑾画的车跑,一边哇哇大哭呼叫救命。
可是那个冷漠无情得令人发指的男人,却是扬车而去,头也不回……
顾安心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他竟然想要杀人灭口。
想到昨晚与庞然大物展开的生死搏斗;想到那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踩着她就一阵癫狂的撕咬;想到那庞然大物痛苦地倒在她身上抽搐,奄奄一息之时,腥臭的鲜血潮水般涌向她,而她惊恐又绝望,惨叫声撕心裂肺,顾安心的眼泪更是疯狂地往下掉。
从小连踩死一只虫子都害怕的她,竟然第一次用钢筋条杀死了一只狼。
小画画,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怎么可以对她这样残忍?!
顾安心永远都忘不了:十一岁那年的暑假,她和盛瑾画在游乐场吵架,负气冲出快餐店,那时她站在门口,瞧见盛瑾画依旧坐在餐厅里,根本就没有出来追她的迹象,她又气又急,最后哭着跑开。
那时候,她被委屈与难过的情绪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加上本就方向感不好,她冲出游乐场很快就找不到方向了。
她站在人潮拥挤的马路上,吓得魂飞魄散,哭得眼泪横飞,一遍又一遍在嘴里喊盛瑾画的名字。
有好心的漂亮女人走过来询问她:“小妹妹,你是不是在找你哥哥?!我刚刚瞧见你们在吃快餐,要不要我送你去快餐店?!”
六神无主的她,脑子当时犯晕,直接跟着女人走了。
被她带到偏僻的小巷子内,顾安心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人贩子。
当时她拔腿就要跑。
可是从停靠旁边的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下来两个男人。
那漂亮的女人早已变换了一张脸孔,狰狞扭曲地恐吓她:“不想受皮肉之苦,就乖乖跟我们走。我答应你,一定会给你选一个好的婆家。”
后来,她是在临市的火车站,被警察解救下来。
她跟着警察去到火车站的保卫室,一眼就瞧见身材挺拔的盛瑾画。
他还穿着之前的衣服,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全是血丝。
见到她,他就冲着她吼:“你是不是猪?!随随便便就跟陌生人走?!难道院长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你怎么还活着啊?!你现在应该被人大卸八块,沉尸海底,才对。”
明明他言语,那般疾言厉色,那么凶恶狠毒,可是却是她长那么大听过最动听的话。
那天,她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嘴里支支吾吾、哽咽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胡话。
看她哭得那般汹涌澎湃,他的语气也柔了下去,反手也拥着她,不停地安慰道:“星星,你不要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哪怕你化成了灰,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他的信誓旦旦,还历历在耳。
说什么不管她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哪怕化成了灰,也能一眼认出她……
骗子,骗子,大骗子。
她明明活生生,好端端就在他面前,可是,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不仅认不出她来,反而还伤害她。
他再也不是她的小画画。
她的小画画,不在了,再也不存在。
顾安心缩在电话亭内,痛苦地摇着沉在回忆里不断奔涌的美好记忆,她抬起手大力去砸自己的脑袋:“顾安心,所有的痴心妄想,应该到此结束。你不要再心存侥幸,不要再自欺欺人,你应该彻彻底底清醒,彻彻底底死心,彻彻底底放弃!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就像缠绕在午夜间的一个梦,梦醒了,早已应该烟消云散。他不属于你,他的世界,你高攀不起,他的世界,是你这辈子就算拼尽一切努力与力气都无法达到的尊贵荣耀。”
顾安心红着双眼,卯足全力扶着电话亭站起身,摇摇欲坠向最近的农户家蹒跚而去。她想再去借一个硬币,给倾辰打电话。
她想问倾辰,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来接她。
她想离开。
真正离开。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汽车发动机低沉的轰鸣。
顾安心猛然回头的瞬间,一眼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沿着又窄又弯的乡村路,急速而来。
以为是倾辰开车来接她,顾安心又惊又喜,转回身疾步往前小跑了两步。
可是,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清开车的人不是倾辰时,她眸光陡然间又黯淡下去。
顾安心往路边靠了靠,腾出道来让车辆过去。
可是那辆车却直挺挺挺在她面前。
顾安心瞧见从后车厢迅速钻出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冷沉着脸孔迈步朝她走来,面色十分不善,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她转身拔腿就朝农户的小院子里跑:“救……”命。
然,不等她呼救出声,一股极大的重力,从后面袭来,狠狠砍在她脖颈上。
顷刻一瞬,顾安心眼前陡然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
自从会议结束,盛瑾画回到办公室开始,宴时便一直用一种格外诡异的戏谑眼神,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盛瑾画剑眉紧蹙:“老二,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如果找不到事情做,我不介意‘帮’你找点事做。”
这番言辞,那个“帮”字,盛瑾画咬得极重。
在接受到盛瑾画那锋芒毕露的眸光时,这一次宴时非但不畏惧,反而将嘴角的弧度,漾得更开。
他意味深长,语气暧昧地问道:“老三,顾安心呢?!”
昨晚争风吃醋,随即抢先倾辰一步把那女人掳走,其实只用脚趾头便能想到:他们去了哪里。
盛瑾画从来不带女人回画景半岛过夜,所以……应该是酒店。
原本,宴时想趁机好好洗刷下他那拽得二五八万,浑然不把他这个二哥放在眼里的老三,要知道他之前被女人甩了,可没少受他的嘲笑与讥讽。
当时盛瑾画怎么跟他说的来者?!不过一个女人,你用得着如此寻死觅活?!就这么点出息,被女人踹,也实在不冤枉,不值得我们同情。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今儿,终于轮到他盛瑾画被一个女人给气得一下损失了集团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只谈股份,恐怕没什么概念。
倘若换成人民币计算。
单是一秒钟,盛瑾画恐怕得少赚几千万美元。
打从知晓盛瑾画吃顾安心的醋开始,宴时便开始默默在心里搜寻高级词汇,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好好扳回一城。
然而,在他全身每个细胞都处在无比亢奋的作战状态时,盛瑾画却声线冷幽寡淡地丢给他一句。
“什么?!”宴时完全不相信盛瑾画的那番话,觉得自己的耳朵坏了,当时产生了幻听。
盛瑾画显然不想跟他浪费唇舌,冷沉着嗓音,幽幽对济源吩咐:“你跟二哥重复一次。”
“……”济源的震惊与错愕,完全不比宴时少。
好半晌,他才魂魄归位。
在接受到宴时投来的询问目光时,他皱着眉头,有些困惑与不敢确信地说:“二哥,三哥刚刚说的是:丢去喂狼了,我没听错吧。”
把顾安心丢去喂狼了?!
宴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即重重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三弟,你没开玩笑吧?!”
盛瑾画快速扫描着电脑屏幕上全球排名前十的跨国集团股票走势的眼眸,陡然一沉……
昨晚从封狼岭下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顾安心追着他的车子跑,而她的身后,正好有一只健硕无比毛色泛黑的狼……
“我槽,老三你真把顾安心丢去喂狼了?!是不是太冷血残暴,太不近人情了?!”盛瑾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暗光芒,宴时看得清清楚楚。
顾安心虽然心思深沉,该死。可是,她替盛瑾画挡子弹的那一次,给他和萧岱霆的震撼,实在太大。
身在豪门,每天曲意逢迎、巴结讨好的人,实在不少。
表面风光无限,暗地里又有几人真心实意对他们?!
就拿宴时自己之前宠爱到不行的那个女人说吧,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送给她。
可结果呢。
他对她再好,她还不是暗地里偷人,最后还跟别的男人跑了。
纵使顾安心喜欢盛瑾少奶奶的位置,可是……她也的的确确是对盛瑾画真心的。
否则,怎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替他挡子弹。
“老三,你把顾安心丢去喂狼,心里不难受?!”宴时不能自控又补充了一句。
“难受?!”盛瑾画猛地往大班椅上一靠,黑眸冷峻,“我盛瑾画是那种会因为一个女人难受的人?!”
“那你昨晚争风吃醋,输了那么多股份?!”宴时不服气地质问道。
陡然间,盛瑾画阴霾的眸光,凛冽四伏,他直直盯着宴时:“但凡干扰我情绪的人,都该……死!”
“所以你承认,你对顾安心,动了心?!”宴时反问。
闻言,盛瑾画不再言语,只是将紧抿的薄唇,抿得更紧……
……
倾辰急得要疯了。
顾安心无法提供具体的方位,只能通过电话号码来排查所处的地点。
但顾安心用的公用电话,加之查询号码的时候,已经挂断了,无法具体锁定。
只能查到大致区域。
倾辰驾着车,挨着一个一个的公用电话亭去寻找。
可是将那区号的公用电话都查了个遍,依旧没有见到顾安心的踪影。
当时他让她呆在原地不动。
按照他以顾安心的了解,她肯定吓坏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肯定是不回离开半步的。
既然不见踪影,那是不是……出事了?!
此刻,天色已经黑尽。
倾辰站在锁定范围区域的最后一个公用电话亭,目光冷暗又深沉。
飞速运转的大脑,设想着各式各样的可能性,倾辰想得正入神时,乡村道路上,走来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见他站在电话亭旁边已经很久很久了,于是农民小声询问道:“你是不是找一位穿着黑色裙子的姑娘?!”
“你见过她?!”倾辰一听农民的话,顿时双眼都冒着雪亮的光芒,他疾步朝着农民奔去。
长期做农活的缘故,加之在乡野之地,见识少,农民从来没见过身材如此高大健硕的男人,在倾辰奔向他的时候,他本能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高高扬起脑袋看着倾辰:“见过是见过,上午的时候,她满身是血出现在我家院子里,问我有没有硬币借给她打电话,说等她朋友来接她的时候,还给我。我当时见她可怜,借给了她一个。”
“那她现在哪里?!”一听农民的这话,倾辰的心脏狂跳不停。原来她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农民回复道,“当时在下雨,我出门去地里栽红薯,见她一直缩在电话亭里,等我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迹。原本我以为她是被朋友接走了。”
“……”胸腔内熊熊燃烧的欣喜,被农民的这席话浇灭得连半点星火都不剩。
倾辰呆愣了好半晌,他这才注意到农民话语中的重点。
他皱着眉头问:“你说她,满身是血出现在你家院子里?!”
农民狠狠点头:“她手臂上,有狼爪子的血痕,脸上也有,我猜她一定是从封狼岭逃下来的。那姑娘真挺厉害,我见她身子骨单薄,却没想到:有那个力气从封狼岭下来。要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人,但凡闯入封狼岭的,不要说女人,就算是年轻的壮小伙,都不可能活着下来。”
倾辰听了他的这话,呼吸猛然一窒。狼爪子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