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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时看不懂纸张上写着的专业术语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这是海城第一医院的检查报告,并且被检查的人,名唤沈星星……
几乎在一瞬间,宴时眼底所迸射而出的雪亮光芒,黯然失色。
他垂头丧气,无比失望地对萧岱霆说:“大哥,不用折腾了,那不是顾安心!”
说着,他将报告晃了晃。
萧岱霆接过报告,黑眸快速一扫。
此时此刻,宴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精打采。他一边往停靠在不远处的轿车走去,一边唉声叹气地说:“不仅名字不一样,而且别人年龄才18岁……”
然,萧岱霆幽深的眼眸,却直直地锁着“星星”二字上,久久没有挪动……
……
萧岱霆和宴时接到柳姨电话的时候,他们刚抵达机场,风风火火赶到画景半岛之时,盛瑾威正怒气匆匆从住宅出来。
整张脸孔因为暴怒的缘故,扭曲地拧成一团。
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愤怒的青筋。
萧岱霆瞧见盛瑾威如此盛怒难耐的模样,赶忙上前询问:“伯父,发生什么事了?!”
宴时跟着安抚:“伯父,息怒息怒,生气对身体不好,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大总管跟在盛瑾威的身后,瞄到老爷子的暴怒不已的样子,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盛瑾威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瞧见萧岱霆和宴时的时候,盛瑾威胸腔内的火气不由得燃烧更加汹涌澎湃,他拔高声音狂吼:“你们俩人来得正好,上去告诉那不孝子,如果真的想死,那么就出去死,死得干干脆脆的,不要在盛瑾家族的地盘寻死觅活,要死不死的,看着让人忒难受了。也就那点出息,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公司也被折腾得一团乱,值得吗?!”
吼完,盛瑾威便大迈阔步,愤怒万千地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还怒气横生地咆哮:“那个害人不浅的野丫头,终于死了,真是老天爷开了眼,毁了我儿子一次不够,还来毁二次,那种害人精,死了就应该下地狱,生生世世都不得超生……”
“……”
“……”
听了盛瑾威愤怒难捱的谩骂声,萧岱霆和宴时忍不住满头黑线。
记忆中,盛瑾威总是卓尔不凡、大度温雅的。
却没想到,被气急了,也会说出这番幼稚又恶毒的话。
……
时隔不过短短的一周,萧岱霆和宴时再次看见盛瑾画的时候,再次深深惊呆了。
本以为上一次他们已经见到的,已然是最糟糕的盛瑾画,却万万没想到……简直小巫见大巫。
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向爱干净到有些变态的盛瑾画,衣着总是一丝不苟,此时此刻,他不仅头发又蓬又乱,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浅灰色的居家服,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色酒渍;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孔,一下爆瘦得所有骨头都高高突出来;原本深邃漆黑的眼眸布满血丝,眼窝都是青紫的一片,而下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胡渣……
萧岱霆和宴时,震惊得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这还是平日他们那个英姿飒爽、俊逸非凡的三弟吗?!
如果不是柳姨拎着一群女佣端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站在他的身后,他俩是绝对认不住他来的。
“萧先生,宴先生,你们终于来了,快点你帮我劝劝少爷,让他吃一点东西吧。”柳姨看见萧岱霆和宴时的时候,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
已经整整三天了,盛瑾画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除了烟和酒,他什么都不要。
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此刻的盛瑾画坐在沙发上,正大口大口地吸烟。偌大的客厅,烟雾腾绕。一向自称对香烟产生免疫力的宴时,被呛得剧烈咳嗽。
萧岱霆觑见盛瑾画面前的地毯上,不仅四分五裂碎着透明的玻璃,还有一层厚厚的烟蒂。
那一刹,萧岱霆好看的眉头都深深拧在一起。
双手插在裤兜里,萧岱霆缓步走至盛瑾画的左手边,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拽住点滴管,用力一扯。
针头粗暴拔掉的瞬间,殷红的血珠儿牵成一条线划破空气。
一时之间,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烟草味儿,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儿。
“萧先生,你拔掉少爷的营养液做什么!!!!!”柳姨惊呼。
萧岱霆却忽略掉她的咆哮,目光锋利对着盛瑾画幽暗的视线。
他直勾勾的与她对视,薄唇轻启:“对于我们军人来说,如果并非不能自主吃食,输营养液就是对我们人格的侮辱。老三,如果你铁了心想要殉情,那么就不要用这玩意儿吊着性命。”
“……”盛瑾画同样目不转睛盯着萧岱霆,一言不发。
萧岱霆将立在他左侧边上高高举着营养液的女仆,往一旁重重推了推:“这样要死不活地留着一口气,没有任何意义。”
“大哥——!!”宴时既错愕又震惊地喊道。他大哥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不是过来开导老三的吗?!怎么……一味儿的让他去死?!
盛瑾画直直盯着萧岱霆许久,这才慢慢悠悠地挪开视线,看向一旁的柳姨:“把烟给我!”
“少爷,一个小时你已经吸了两包了……”一听盛瑾画还要吸烟,柳姨真的又着急又不知所措。再这样疯狂吸下去,就算不会饿死,也被香烟给毒死了。
“要不然你暂时先休息一会儿……”柳姨补充道。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盛瑾画便猩红着双目,冲着她雷霆万钧一吼:“给、我——!!!!”
“……”不止柳姨,在场所有人都被盛瑾画的咆哮声,吓得灵魂都跟着一颤。
在她颤颤惊惊赶忙从围裙里掏出一盒香烟,忙不迭地递上去。
谁知,她手刚伸出去,萧岱霆猛然将香烟pia飞。
盛瑾画去拿香烟的手,也直挺挺地僵在半空中。
现场,安静到可怕。
宴时直勾勾地盯着对望着彼此、一动不动的两个男人,呼吸都跟着凝固了。
“姓萧的,你找死!!!!”盛瑾画猎豹般倏然从沙发上窜起,揪住萧岱霆的衣襟,就把他拎了起来,双目燃烧着熊熊烈火,那凶狠的模样,仿若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成一片一片的。
萧岱霆却显得很淡定从容,悠悠摊开双手,不怕死的出言挑衅:“我就是在找死,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盛瑾画眉眼间杀气又浓又凛。
萧岱霆不说话,只是以云淡风轻的姿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被重重推翻在地的瞬间,地上尖锐的碎玻璃,扎得萧岱霆双手满是鲜血。
萧岱霆坐在地上,看着勃然大怒的男人,狰狞着脸孔冲着他咆哮“滚”,他咧嘴低低的笑。
在盛瑾画转身上楼的时候,萧岱霆忽而止住笑声,语气凛冽地开口:“盛瑾画,你承认吧,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星星,可归根结底,只是一个懦夫。她死了,你虽然寻死觅活,却终究不敢真正的去死!”
末了,他一边慢慢悠悠从地上站起身,一边缓步走上前:“既然闹够了,那就好好整理一下,该干嘛就干嘛,不要成天躲在家里,以为这就是最后的避风港。没用的,既然你不想死,那么就要坦然面对。”
……
萧岱霆去到盛瑾画卧室的时候,推开门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寒冷气息,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全是噬骨的黑与暗。
萧岱霆站在门口,眯缝着眼睛搜寻好一阵子才瞧见缩在角落的一个黑影。
萧岱霆剑眉一敛,迈开修长的腿朝着那抹黑影走去。
宁城早已进入盛夏,可是盛瑾画的房间却冷得仿若寒冬腊月。
房间里,安静至极。
除了沉闷的脚步声,只有大口大口喝酒的吞咽声。
萧岱霆刚在那抹影面前停下步子,他便听见一个微弱的沙哑声。
“我不是不想跟着就这样去了,我是害怕,害怕到了地下,她也不会原谅我。我想过千千种的道歉方式,可是每一种道歉,我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她又怎样原谅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在生不如死的炼狱里,或许,等她气消了,我再下去找她,她就不怪我了!”
“可是,我现在好想她,好想好想见见她。想看看她的伤口,想问问她疼不疼。”
“但是我总觉得,我这一辈子,无论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见不到她。”
“见不到,再也见不到了。”
“……”萧岱霆蹲下身的时候,一股浓烈刺鼻的威士忌,迎面扑来。
他定定地望着盛瑾画。
房间内的光线足够幽暗黑沉,可是他却看见他的眼睛,有泪光闪动。
盛瑾画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的低沉,微弱。
可是却蕴藏着巨大的痛苦与绝望。
萧岱霆顺势坐下,也拿了酒,猛喝好几口。
盛瑾画死气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他说:“每天都不想吃饭,不想睡觉。明明放空了想她会很难受,可是仍然什么都不想做。”
“这些日子,我时常想,如果当初认真对待她,在她第一次开口说她是星星的时候,我彻彻底底调查清楚,现在一切情况都不一样了。”
“所有人看着我的目光,都是既崇拜又羡慕的。我不仅坐拥着他们无法想象的财富,还掌握着他们望尘莫及的权势,所有人都羡慕着我高贵的血统,可是大哥,我一直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可怜的那个人。平凡人,随随便便就能唾手可得的幸福,在我这里却成了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奢望。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对我特别不公平。唯一动过的心,也要让它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阴冷里,慢慢死去。或许是老天可怜我,给了我一次机会,但是却让我亲手断送了。”
“前天晚上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梦见与顾安心在瑞士领证。她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口,拿着结婚证笑靥如花,金色的阳光洒落了她一身,那个梦,真好!好想一直就那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萧岱霆静静听着盛瑾画絮絮叨叨说着,思绪却渐渐越飘越远。
他仿佛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在韩月大战的那场血雨腥风的硝烟里,抱着那具软绵绵却不管他如何捂却始终无法再温暖一丁点的尸体,哭得歇斯底里。
萧岱霆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想那撕心裂肺的一幕。
那种感受,他比任何人都要理解。
有些疼痛,哪怕噬心,熬一熬,也就过了。
可是萧岱霆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盛瑾画是熬不过。
因为,倘若再让他经历一次韩月大战那次的痛彻心扉,他肯定义无反顾选择死去。
萧岱霆抓起酒瓶,猛地又灌了好几口。
他这才低低开口:“老三,老天爷其实对你特别厚爱。你不死,其实是对的。”
黑暗里,盛瑾画身体僵了僵。好一会儿他才问:“什么意思?!”
萧岱霆抿了抿唇,然后说:“顾安心没有死,下午在海城,我和宴时瞧见她了!”
“……”
……
一楼,大厅。
宴时来来回回不停踱步,时不时的,他会扭头去瞄楼梯口。
萧岱霆上去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下来?!
不会两人又打起来了吧。
正当绷不住,打算上楼去瞧瞧的时候,盛瑾画却如旋风一般刮至他的面前。
宴时目瞪口呆地望着好像用超能力瞬间位移的速度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大脑当机,久久缓不过神。
“检查报告,给我!!”盛瑾画目光凶狠地瞪着他。
“……”宴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他口里的检查报告,指的是什么。
跟着追下来的萧岱霆见状,赶忙说道:“就是星星的报告!”
沈星星?!
宴时望着萧岱霆,觑见他冲着他使眼色,这才木讷地从裤兜里掏出检查报告。
盛瑾画粗暴的一把抓过。
黑眸,快速扫了不到三秒钟,那份报告就被他狠戾地揉成一团,重重砸在地上。
纸团,剧烈在地上不停弹跳而起。
“是不是我最近给了你们脸,居然随随便便拿一份报告就想诓骗我?!”盛瑾画暴怒不已地狂吼。那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震得整座房子仿佛都要塌了。
先不说那报告的名字,但是那年龄已经不对盘了。
更何况,这检查报告,查的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当初顾安心怀孕的时候,济源提供的五家医院报告,除了B超,便是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
那是孕检报告。
短短一个多月,顾安心怎么可能怀孕?!
瞅见盛瑾画勃然大怒的模样,宴时和萧岱霆面面相觑一眼。
在盛瑾画发疯发狂之前,萧岱霆率先上前:“老三,你冷静一下。这报告的名字和年龄,虽然可以作假,但是……”
说着,萧岱霆从自己的西装外套里掏出沾着鲜血的手绢,接着说道:“这血液却做不了假。我已经派人检查过了,这血,的的确确是顾安心的。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单独拿去检查!”
宴时一听这话,顿时吃惊得眼睛瞪至最大。
这大哥是疯了?!
下午在海城碰到的那个女孩,绝对不是星星。
他居然敢面不红,气不喘拿来诓骗盛瑾画,不怕被挫骨扬灰吗?!
盛瑾画一把扯过萧岱霆手里的手绢,大迈阔步径直往外走。
萧岱霆没有犹豫,立马跟上前。
宴时一路追着,不停冲着萧岱霆使眼色。
萧岱霆却目光一寒,用眼神大刺刺跟宴时说:“造假!”
“……”宴时再次呆住。
……
萧岱霆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先诓骗盛瑾画,让他相信星星还活着,然后海城那么大,加之又是个大活人,寻找个三五年,哪怕后来知道这只是一个骗局,几年的时候,难道还不够他打掉去死的想法?!
更何况,在检验的时候,动点手脚,也非常简单。
盛瑾画一定会交给席傲。
席傲肯定也不愿意见到盛瑾画一直颓废下去,或者去死,他一定会配合。
只是,萧岱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盛瑾画居然会直挺挺地坐在席傲的对面,眼睛不眨地看着他化验。
那一刻的萧岱霆,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甚至是有些暴躁。
他不停冲着宴时使眼色。
宴时接收到后,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好一阵子,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冲着盛瑾画说:“老三,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要不然我们先去实验室外面吃点东西,柳姨已经把餐点送过来了。一会儿,你吃饱了,才还有力气去找顾安心,是不是?!”
“我不饿!”盛瑾画言简意赅地拒绝。
“……”
那一刻,宴时无语到极点。
将分离出来的血液,放置在高科技的医学仪器里时,席傲低声说道:“三哥,只需要等三分钟,接过就出来了。”
盛瑾画不说话。
萧岱霆和宴时都快要,疯了。
只有三分钟。
怎样才能不穿帮,怎样才能和席傲通通气儿。
不然,三分钟之后,他俩都死无全尸。
可是席傲完全看不懂他们冲着使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满脸迷茫加困惑地望着他俩。
萧岱霆顿时心浮气躁伸手解开一颗衬衣纽扣。
在席傲说,时间到了,他转身去取报告的时候,宴时和萧岱霆深深呼吸一口气,在两人已然做好赴死的心里准备时,席傲振奋的喜悦声音,却嘹亮传来:“三哥,这血液,的确是顾小姐的。仪器分析,他们两人的DNA组合,相识度百分之百。”
“你说什么?!”
萧岱霆和宴时不敢置信地惊呼。
席傲说:“这血,是顾小姐的。”
席傲刚走过去,萧岱霆和宴时两人都想扯过报告看一下。这结果,太出乎意料了……
然而,却有人先他们一步,一把抽过报告。
盛瑾画漆黑的视线,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扫着报告上的每一个字。
在看见结果栏那里写着“系同一人DNA”几个字时,心脏狂跳得仿佛要冲破胸膛……
星星,果真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无法言喻的巨大惊醒,冲刺着他全身每一条神经。
只是,短暂的惊喜之后,他被理智拉回现实:既然星星还活着,那意味着,那孕检报告也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