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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楚瑜明来了一次。一个疗程十天, 他喝完了药便来复诊。郁千里问了他一些诊状, 又号了号脉, 针对他的病情,又重新调整了几味药。
这要不喝个半年, 效果是不怎么明显的。
“瑜明, 药开多长时间, 如果你太忙, 我就一次性给你开一个月的。”郁千里边写方子边问。
“不用, 你就按规矩来。这是大事,再忙我也会来。”楚瑜明微微笑着,又看郁禾。
自那天晚上车内二十分钟告白后,他还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郁禾。
今天过来也是想见见他。
但郁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郁禾只管写病历,抓药。楚瑜明就时不时地眯着眼睛, 欣赏他的身姿。
郁千里开完了药,就让郁禾把方子送到制药坊,熬制成品中药。
楚瑜明也就跟着站了起来。“许医生,我跟你一起。”
郁千里笑呵呵的, “好,楚总你去看看我们的制药坊也不错。小许给楚总好好介绍介绍。”
郁禾颇觉郁闷。
楚凌冬生了这么多事出来, □□就是因为与楚瑜明那车内的二十分钟。
不过,自己现在和谁交往, 或不交往, 也是自己的自由了。
纵然他觉得楚瑜明不可能再往深了发展去, 但日常的交情还是可以维持的。
制药坊是“解郁堂”临街的一个门面。分里外两间。外面一间卖些中药成品, 里面是制药的地方。
楚瑜明当然不是真的要参观制药坊,他不过是找个与郁禾单独说话的机会。
“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楚瑜明问的时候,一双眼睛带勾子似的看着郁禾。
虽然现在是没人管的人,但郁禾也不愿给楚瑜明造成两人还有发展可能的错觉。
当下一脸歉意:“哦,不好意思,晚上有点事。”
“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发生?”楚瑜明善长察颜观色,郁禾的情绪低落也是显而易见的。
“没什么。一点小事。”郁禾说。
如果真有什么,那也是摆脱了楚凌冬而带来的身心上的轻松愉悦。
他不用再顶着许安的躯壳,被楚凌冬摆布、控制了。
但他自己也觉得从昨晚开始,莫名有些情绪不高。
“许医生,你可别因为我前两天对你说的话,就把我给区别对待了。如果这样,我宁可没对你说。”
“没有。”郁禾瞅了他一眼。
没有,那是假的。但也真没到让他费神思考的地步。
这两天楚凌冬已够让他心烦意乱了。他还没功夫去考虑楚瑜明。
“那就好。我作为一个普通朋友,以后再约你出去吃顿便饭,你可别再推辞了。”
楚瑜冬懂得适当的退让也是一种迂回的前进。
郁禾笑了笑:“好。”
“一言为定。”
送走了楚瑜明,郁禾心里奇怪,自己心情低落就这么明显?
只是郁禾没想到上午才送走了楚瑜明,下午便迎来了楚凌冬。
下午近三点的时候,郁千里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冲郁禾说,“你到外面看看,约的客人是不是到了。我看完手头上的,就出去。”
郁禾心里颇觉奇怪,纵然是楚瑜明来的时候,郁千里的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抬起来过,今天是谁要来,居然让他如此惦记,还要亲自出去迎接。
郁禾便站了起来,出了诊所。
一辆宾利刚巧从小院门口进来,靠墙角停了缓缓下来。
郁禾柱子样地杵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是进去,还是留在原地。
从轿车进来那一刻,郁禾已认出是楚凌冬的车。
这是来找自己的?
刚才一瞬间,郁禾这样想。
但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一来是许安在楚凌冬的位置并没那么重要,二来他应该不知道自已在这儿工作。
他约的是郁千里。这是来看病?
与楚凌冬在一起也近一个月,倒是没看出他有个什么不足之症。
除了……手脚畏寒。
但因为手脚畏寒而特意前来问诊,确实也有点小提大作之嫌。
就在郁禾的脑子翻江倒海的时候,车门一推,楚凌冬从车上走了下来,紧跟在他下来的还有一人,穿着合身的西服,面白如玉,如同一个贵公子。
正是田乔。
他手里捧着一束百合,更衬得他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模样。
郁禾勾了勾嘴角。
昨天晚上这两个人一起出席慈善晚会,现在又一起出现在郁千里的诊所。看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想起一开始还以为楚凌冬是为了自己来到的这个诊所,但看到田乔那一刻,才知道真是自己是想多了。
看来郁千里让他迎接的客人就是楚凌冬了。
田乔一眼看到诊所门口站着的郁禾。神情一愣。一时间,他没有认出郁禾。
郁禾穿着件医用白大褂,虽然肚子依然有些显,但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职业气场,让人一眼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医务人员。
田乔扭头去看楚凌冬,想问怎么回事。这个许安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个医生。
许安什么来历,他也是清楚的。
连许安呼吸的空气都和医生沾不上一点边。
但他的嘴张了张,却没有问出来。
楚凌冬神色如常,只是对郁禾说:“我约了郁医生。”
“他在里面等你。”郁禾说。
楚凌冬对他在此处,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奇,看来对此他是早就知情的。
郁禾苦笑。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并没有脱离楚凌冬的监控范围。
正说着,郁千里已从诊所里出来。看到楚凌冬,迎了上去。
郁禾当然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对这人这么客气。
他不会忘记,在他才晕倒在医院里的时候,楚凌冬曾亲自到医院探望,这人即不是自己的患者,也不是熟识的人,却要为自己捐赠五十万做为治疗费。
虽然当时郁千里分文未取,但楚凌冬的这份人情,老爷子一定铭感于心。
“郁医生。”楚凌冬握上郁千里的手。
“楚总,你那么忙,还亲自过来了。让你费心了。”
两人寒暄着。
楚凌冬接着向郁千里介绍了田乔。
但田乔明显有些走神,一直像见鬼似的瞅着郁禾。
郁禾虽然挺着个肚子,但一身白衣,让他根本没办法把他与楚凌冬包养的小情,联想到一起来。
“楚总,没想到你还惦记着郁禾。”郁千里说着,抹了把眼泪。
“不会忘记。”楚凌冬低声说。
看来楚凌冬此行并不是为了看他的“气血不足”之症,是为了晕迷中的“自己”而来的。
郁禾刚才见到田乔时的那股不平之气,便顺畅了很多。
不过,自己凭什么有不平之气?郁禾对自己也挺无语。
只是郁禾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楚凌冬一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表达了最大的善意,而对这个人,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是患者,像楚凌冬这种人,是属于过目不忘的类型。而职业习惯,让他又会刻意对自己的病人形成记忆。
而平素,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更别说交际。
郁千里前面带路,郁禾、楚凌冬于田乔紧随其后,进了南屋。
这一刻,郁禾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他看过郁千里无数次从这屋里进进出出的身影,如果他愿意,他也有的是机会去看看自己的身躯。
但每次这个念头出现,便有一丝胆怯阻止了他。
他在怕。
怕真正的自己一直就那样,躺在那里。
而自己一直只能在这具身躯周围游离、徘徊。
他怕永远都无法让郁千里知道,他疼爱的孙子,事实上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
四个人都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似乎都轻了起来。
正在厅堂打扫房屋的桃姐把田乔手里的花接了过去,把花瓶里的花换了下来,把百合插了进去。
郁禾的病床设置在里屋。被郁千里安置在自己卧室的旁边。
他仰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输液。
他需要无时不刻地输送氨基酸、葡萄糖等营养液。旁边还有个心电图机。
仪器显示:这个身体生命状态正常而稳定。
而平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神情恬静,呼吸轻和,连脸色都很好,看起来不过场深层浅的酣睡。
郁禾一直都回避的这具躯体,在真正看到的这一刻,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他依然是他。
郁千里在孙子上倾其所有,把他照顾得安全、周到。
只凭药物,这具身体看起来不会这样恬静、安详。
郁千里一定常常陪着自己说话。
纵然这个人的神魂已不在这具身体上,但冥冥之中,这份爱与亲情,却依然能够传达到郁禾的意识里。
放松下来的郁禾,看了一眼楚凌冬。
楚凌冬正出神地凝视着床上的人。他的姿态严整,带着庄重的仪式感。
郁禾心里一动。
他与楚凌冬不长不短的一个月相处,让他对楚凌冬的言行已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楚凌冬的脸上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感情。单从他微微下垂的眼睛判断,他的神情也应该是相当柔和的。
而他并不认识自己。
几个人重新回到了客厅落座。桃姐过来给几个人到茶水。
郁禾站起来帮忙,给郁千里端了一杯过去,郁千里却冲他摆摆手,慈爱地说,“先给客人端去。”
郁禾便一声不吭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楚凌冬面前的茶几上。
起身的时候,不由地一抬眼去看楚凌冬。楚凌冬却也正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碰在了一起。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意外,而闪避不及。
三秒过后,郁禾移开视线,转身走开。
楚凌冬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咽了下去,也分辩不出什么滋味。
几个人坐定后,“楚总百忙之中,说是有事相商……”郁千里问楚凌冬。
楚凌冬放下茶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病,也筹划了很久的计划。
“对于郁医生这种状态,我一直十分关心。也一直想在这方面,力所能及地帮上忙。但在医学方面,郁老爷子是专家。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但今天过来,是我的一个想法,想说给郁医生听听。我这个发小田乔,一个月前,才从外国回来。他就读大学的一位同窗好友,是霍普金斯医院院长的儿子。我听小田提到这事,就想,能不能把郁医生送出去治疗。而且,就郁医生的情况,我也通过小田的校友与院方进行了联系与沟通。昨天,那边给了明确回话,对郁医生这种情况他们也很在意。并表示,如果这边有就医意向,医院那边随时做好接收准备……所以,不知郁大夫觉得可行不可行?”
只要是学医的都知道霍普金斯医院是脑科神经方面的领头羊。
虽然一直没查出郁禾无法醒来的原因,但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会认为是脑子出了问题,而不是三魂六魄出了问题。
楚凌冬顿了顿,“如果您有这个意向,可以把郁医生全权交给我。我会亲自把郁医生送过去,并联系一切的相关事宜。等安顿好之后,如果老爷子有时间,您可以去看看,如果没时间,我会找专人全程看护。”
郁禾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
首先他对楚凌冬由衷地表示感激。毕竟楚凌冬不欠他什么,却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这不仅仅是出钱的问题,还是在操真心。
但感激之余,便是着急。
如果郁老爷子真被楚凌冬说服了,那就是南辕北辙了。
他不是脑晕迷,他只是魂穿了。重生在许安的身上。
如果千里迢迢地把自己的身体送到外国,瞎花钱不说,这具身体如果不在郁千里这里,郁禾便有一种命悬一线的不安全感。
他不是对楚凌冬不信任,而是楚凌冬把事情安排得再细致,再圆满,他也不可能日日守在自己身边。
而老爷子这么大年龄,也跟着过去,郁禾也是不愿意的。
郁千里也在沉吟着。显然他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楚凌冬似乎非常想说服老爷子,“或许可以试试。”
现在,那位郁医生像没事似地躺在那里,但这一睡,却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才醒。
楚凌冬看过一些植物人苏醒的新闻报告,也查过相关资料。快的半年几个月,慢的十年、二十年,或者永远都无法醒来。
郁禾医生这么年轻,楚凌冬不希望他的青春与生命就这样消耗在病床上。
郁千里终于抬起头来,却把目光移向郁禾,“小许,你看呢。”
看来老爷子心里十分纠结。
一来,可能真如楚凌冬所说,这是个机会。二来他也是医生,确信郁禾脑部的器质还是神经都没什么问题,送到那儿不一定有用不说,来回折腾,他又怕会起反作用。
即然问到了自己,郁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机会。
“郁医生的头部诊断没有任何外伤或是内伤。而济世医院与霍普金斯医院虽然还有一定的差距,但脑科在全国却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个症断结果变更的机率小到几乎为零。如果在器质没有受损的情况下,患者醒来依靠得不仅是医术,还有来自亲人的关心与爱护。这种被亲人唤醒的例子并不在少数。”
郁禾看向郁千里,“虽然郁医生现在处于沉睡状态,但他依然还是可以感受到外面的一切变化刺激,如果有老师在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更加安心。而到外国,一路辗转颠簸,我担心会适得其反。”
郁千里看看郁禾,又看看楚凌冬,心中的天平一会儿向这边倾,一会儿向那边倾。
看来他心里挣扎得厉害。
而楚凌冬盯着郁禾明显有些郁闷。
他抱定主意,游说郁千里把郁医生送出国,但这个人的一翻话,显然对郁千里又产生了反效果。
郁千里最终叹了口气,“谢谢楚总。你三番两次地来看禾禾。我现在心里很乱……”老爷子喘了口气,“但我想让他在我身边呆上一段时间。过个一年半载,如果他还是这个状态,我再考虑把他送出国。”
郁禾暂时松了一口气,而且诚心希望楚凌冬少掺合进来。
楚凌冬一脸失望。
但他虽然关切郁医生,但比起郁千里,却没太大的发言权。
躺在病院上的是他的孙子,而自己与这个人却毫无关系。
他只有说,“也好。这也只是我的提议,什么时候老爷子改变了想法,随时给我联系。”
楚凌冬放下了茶杯。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郁千里忽然开口:“有个事儿我一直就想问来着,楚总是不是认识禾禾?你对他实在是关心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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