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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冯叔的房间外已经两个时辰了，春日的风最是刺骨，绕是我内里穿了袄子也仍是冻得发抖。膝盖更不必说，从开始的火辣辣的疼痛，到现在的毫无知觉。我想是冻伤了吧。身边经过不少府里的下人，可并没有人过来问过一句。我知道，他们巴不得看我的好戏，谁叫我自入府便入了库房当那样轻松的差事，后来更是得了太夫人的宠爱，留在了念慈庵，再加上关于我勾引大少爷的传言，我的处境便可想而知。
我已顾不得旁人是如何看待我，我只想求得冯叔的准许让我能每月出府一次，将我的俸银送给爹爹。我恨爹爹，也怨爹爹，可说到底他还是我的父亲。他只要说一句后悔，我便可全无计较，哪怕爹爹当初错得如何离谱。
“寞寒！”有人在我身上披上一件披风，我有些僵硬的回头，是彩蝶和竹春。
“你们……怎么来了？”我说话的时候，几乎抖得上牙碰下牙。
“太夫人得知了你的事，放心不下，叫我们过来看看。”彩蝶自怀里取出一支手炉，放到我手上。
“太夫人知道了？”
“你半日没有回去伺候，太夫人自然会问。”竹春给我系着披风。“况且我们惦念你得很，当然也会向太夫人告假来看看你。”
手炉的温度传到了掌心，也传到了心里，整个身子也就不觉得冷了。有姐妹真好，这便是雪中送炭了。
那一日我回却病了两日，大抵是着了风寒。而膝盖也冻伤了，太夫人将我好顿责备，可还是赏了药膏，让我好好的用。冯叔到底是没有同意让我每月出府一次，倒不是冯叔不近人情，只是百里府规矩严明，从没有我这样的先例。若是冯叔给我破了规矩，那只怕以后府里的下人都会群起效仿，那时百里府的规矩便不成规矩了。
还是太夫人不忍心，出了个主意：“念你也是一片孝心，我便成全了你。我最喜文墨斋的文房四宝，尤其是那里的香墨纸张和裱画的卷轴，我每月都要用不少。库房采买了的多不和我的心意，以后每月十五你便出府代我去采买吧。”
“谢太夫人！谢太夫人！”我不住的给太夫人扣头。
我注定是下人命，可却能伺候一个好主子，这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此后我伺候太夫人更是尽心尽力，我知道我人微言轻，想要报答主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转眼已是五月，春季已过，如今算是初夏，眼见着太夫人的寿辰就将到了。上个月我已满了十四岁，下人的生辰是不被记得的，可有彩蝶和竹春，生辰那日我也拿到了一个寿包，也算是有了一个好彩头。日子恍若流水，算来我入府已经整整一年了……
对了，太夫人生辰，三少爷也会回来了吧？我那迟了一年的谢终于有机会向三少爷说了……
端着不少的红绸向念慈庵走，李嬷嬷说太夫人寿辰是一定要把念慈庵装扮得喜庆些的。彩蝶和竹春剪了不少的红寿字，而我便去取红绸来装扮厅堂。那红绸红得似火，我记得母亲告诉我只有新嫁的女子才能穿这样如火的绸缎的。我细细的抚过那红绸，我想我此生大概是穿不上了吧……
前方的去路被人挡住，我抬头，竟是二少爷。
想来这几个月我虽然不再躲闪大少爷与二少爷，可也不会刻意与他们碰面，倒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两位少爷了。
“二少爷。”我端着托盘，退后一步，规规矩矩的行礼。
“多时不见，你似乎长大了不少……”二少爷没有叫我起身，反而看着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却刚好看到二少爷伸向我的手。我一惊，也顾不得礼数，慌忙站起身又后退一步。我不知道二少爷刚刚为何那样说，也不知道他突然伸手过来想要做什么，可我一直记得二少爷生辰那日对着我舞剑的情形。他虽说没有伤到我，可却让我对他再放不下戒心。彩蝶属意二少爷，我更不想因此而让彩蝶多思。
二少爷的手僵在半空，表情有些冰冷。我自知失礼，于是服身行礼：“奴婢冲撞了二少爷，还请二少爷恕罪。”
“我竟让你厌恶至此吗？”二少爷突然苦笑一声。我一愣，二少爷向来不苟言笑，他这样的神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少爷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虽有些不喜他，可还不到厌恶的程度。
二少爷放下了手，对我一挥手：“罢了，你起来吧。”
“谢二少爷。”我站起身。
二少爷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我身边过去。但经过我时，二少爷在我耳边底语了一句：“苏寞寒，你不要妄想我会放过你，你早晚都会到我身边的。”
我傻在原地，回头去看二少爷离开的背影。二少爷这话是何意思？他不会放过我，那他想如何？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难道是我甩不掉的孽债？无论我怎样撇清关系，终究不能让我得以安生。
准备回去念慈庵，却在回身时看到了彩蝶。
我瞪大了眼睛，她都看到了？
“彩蝶姐姐……”
“你自不必说！”彩蝶姐姐打断我的话，她的神情竟有几分苦涩的悲伤。“我知你与二少爷没有什么……你快随我回去，李嬷嬷已经等急了。”
彩蝶没有给我任何分辨的机会，转身匆匆离开。我突然觉得额角莫名的发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暧昧不清的事何时才是个头？我又叹了口气，去追彩蝶的脚步。我现在说什么彩蝶也不会听，只盼望彩蝶不要多想才好。
入府已经一年了，我似乎并没有像其他下人一样安安稳稳的伺候主子，总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找上我，让我焦头烂额。我将红绸挂到厅堂的匾额上，思绪一直乱飞。上次之事我才与彩蝶说清楚不久，结果今日又出现这档子事。我看向正在剪纸的彩蝶，她的神色似乎也有一些恍惚。
我突然觉得若我不是这样早早明白许多人事，或许我会和大咧咧的竹春一样，过得无忧无虑吧？可我偏偏懂得了太多，让我自己也陷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万般思绪之中。
我叹了口气，打算从梯子上下来。可脚下一滑，我身子便摔了下来：“啊——！！”
梯子虽然不算高，可摔下来也绝对不是轻松的事。
我以为我会摔得很痛的，可是我却被人接住，是杨景。我忙从杨景的怀里跳下来，竹春还在那边，不要竹春也多想了才好。“多谢杨大哥。”
“你也不小心些，这样登高的事让我来做便好。”杨景并没有在意我的挣脱，他似乎很高兴刚刚救了我。我心里又有些不舒服，我怎的差点忘了这里还有杨景，他可是说过要娶我的。
这人也是个麻烦……
“寞寒！你没事吧？”竹春和彩蝶冲过来拉住我问长问短。
竹春似乎没有多想，而彩蝶关心的神色却是让我高兴的，这是不是说她并没有怪我？
我拉住彩蝶的手，微笑着摇头。
彩蝶一怔，看了看我握住她的手，随即她也笑了，笑得很是释然。
“红绸都挂好了？”李嬷嬷从内阁走出来，问道。
“是。”我们几人齐齐应声。
“嗯，不错。”李嬷嬷四处打量了一下，点头。“太夫人交代了，要你们几个丫头也好好打扮一下，还特地给你们制了新衣，已经送去你们房里去了。寿宴那日，你们可要都穿上。”
我们三人喜出望外，齐齐的谢礼：“多谢太夫人赏赐！”
“太夫人偏心，怎的没有我的份？”杨景在一旁眼馋。
李嬷嬷难得呵呵笑：“杨护卫无需多虑，你的新衣也已让冯管家去赶制了，这两日也会给你送去。太夫人向来公正，怎会失了杨护卫的份？”
杨景听罢，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为了这样的事来计较，也难怪他会不好意思。
三日之后，百里老爷百里鸿和夫人李氏特地从杭州回来给太夫人贺寿，随行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少爷百里承安和四少爷百里承泽。就是在那一天，我才真正看清了救我的三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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