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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百里府的时候已近傍晚，我从百里府的小门进去，才踏入门就见杨景正守在门口。我一怔，这才想起杨景对我的心意。如今我即将离府，他必然是有话要对我说的。看到杨景我便又想到竹春。也许，我也当在离府之前与他做个了断。
“寞寒，你回来了！”杨景迎了上来。
“嗯。”我应了一声。“杨大哥，寿宴可是结束了？”
“看过戏班子的戏，宾客便都散了，太夫人也回了念慈庵休息。”杨景回答。
我举步向念慈庵的方向走，又问道：“太夫人可有问起我？”
“太夫人知道你离府去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你回来便过去。”杨景又说道。
我没有再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我实在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杨景说……
“……寞寒，你当真要与四少爷离开吗？”片刻，杨景犹犹豫豫的声音才传来。
“寿宴上那些人看着，这岂会有假？”我也没回头，说道。
“寞寒，我等你回来！”果然，杨景说道。
我停下脚步，咬了咬牙，回头看着杨景：“杨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等我。”我觉得我是残忍的，生生折断了杨景对我的念想。
“什么？”杨景愣愣的看着我。
“杨大哥，寞寒一直将你视做哥哥，哥哥是要娶亲的，哪有等着妹妹的道理？”我不敢说得过于直白，我怕会伤了杨景。
“寞寒……”杨景的神色应是难过的，可我不敢去看，我怕我看到杨景那样的神色，我会更加难受。
“杨大哥，寞寒踏入百里府门之时就已经决定，只要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便可。至于其他，寞寒便随缘了。杨大哥是好人，待我也很好，可寞寒如今还小，实在没有心思……”我努力找着恰当的说辞，生怕再伤了杨景。
“寞寒，我明白你话中的意思……”杨景突然打断我。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我。我心里越发的愧疚，我竟伤了这样好的一个人。
“寞寒，你出身书香门第，我自知配不上你，可我杨景却是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虽然你将我视为大哥，可我的心意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不强求你接受我，可若那一日你想起了我，我一定会到你身边去……”杨景离开时，他这样对我说道。
不知为何，看着杨景的背影，我无比的心酸。原是拒绝人是这样残忍的……
回到念慈庵，我一进门便瞧见了竹春和彩蝶。竹春见了我便向我走来，眼圈红红的拉住我的手。这个傻丫头，定是舍不得我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样是做什么？”我微笑着拭去竹春眼角的泪水。其实，我也是舍不得她的……
“我……舍不得你。”竹春抽泣着说。
“放心，只多两年，两年后我便不会再离开了。况且，每年我都会随四少爷回来一次的。”我拉着竹春的手，说道。其实我这话也是说给彩蝶听的。只多两年，她若是有本事便留住二少爷的心，若是没本事我也不会再去成全她，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她耗费，也没有那么多心力。
“快进去吧，太夫人在等你。”彩蝶走过来说道。
我没有回应彩蝶，举步走进了太夫人念佛的佛堂。
太夫人的佛堂我们这些小婢是甚少进入的。一是太夫人不喜念经时人多，二来也怕破了这佛堂中的一片庄严。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往常是只有李嬷嬷伺候的。太夫人还在念经，李嬷嬷向我摆了摆手，让我稍后片刻。我也没有出声，双手合十向菩萨行一礼，而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色不亦空，空不亦色，受想行识亦夫如是……”
听着太夫人读诵着《心经》，我不自觉的又起了念头。究竟何为空？无心无念为空？还是红尘俗事为空？不论何种，想要看破放下谈何容易？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丈夫妻儿……哪个不让人惦念不忘？佛经能让人身心平静，可若是能让我一朝顿悟，我也就不必有如此多的烦恼与执念了。
“寞寒。”
正在我出神之际，太夫人已唤了我。李嬷嬷拉了我一下，将我拉回神。太夫人此时已坐到椅子上，我忙上前一步行礼：“奴婢寞寒，给太夫人请安。”
“起来吧。”太夫人的声音淡淡的。
“谢太夫人。”
“寞寒，我知你不愿去杭州，你有你的顾虑与念想。”太夫人让我近前，说道。“可是你若不走，大少爷和二少爷总是将心思放在你身上，这于规矩不合。”
“奴婢明白。”我垂下眉眼应道，可心里却凉了半截。
无论是怎样好的主子与怎样得宠的下人，尊卑永远如此分明。我虽是出身书香门第，可我如今只是下人，想要让主子高看一眼，那便是痴心妄想。太夫人说话已算含蓄，她并没有直白的告诉我，我配不上百里家的几位少爷，哪怕是做妾也不行。
自然，我也从来不曾肖想过……
“寞寒，你是我身边几个丫头里最为乖觉懂事的。四少爷年轻，虽与三少爷同龄，可却不如三少爷沉稳。你跟着四少爷一定要处处为他着想，也切不可忘了规矩。”太夫人又说道。
“是。”太夫人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妄想去打四少爷的主意吗？看来，太夫人也并不是十分放心我的。
太夫人突然叹了口气，拉住我的手：“好孩子，你只有十四岁，要你承受如此多的是与非实在是难为了你。可人活一世，总要有担当的。府里对你的流言不少，你离开也是避一避，免得再徒生烦恼。至于你家中，我会嘱托冯管家多多照应，你不必担心，放心去便是。”
“多谢太夫人。”我知道太夫人只是希望我好好照顾四少爷才说这些的，可我现在除了答应已经别无选择。
“明日你便不用来伺候我了，去四少爷那里，也好和新主子熟悉一下。”太夫人又说。
“是。”我退后一步行礼。“太夫人容易夜咳，还请太夫人记得让竹春备了枇杷膏来止咳。还有，日子渐热，太夫人体虚，最受不得暑气，还请太夫人多多留意才好。”
“难为你这丫头如此心细。”太夫人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去吧。”
“那奴婢告退。”
出了佛堂，竹春和彩蝶又迎了上来。竹春依旧是舍不得的样子，我嘱咐了她几句，也嘱托她有空去我家中看看，竹春都一一答应。倒是彩蝶站在一旁闷不吭声，我也实在没话与她说。虽然已经不十分怪她，可让我大度的什么都不计较，那实在太高估我了。
其实当日应是我在念慈庵上夜，可如今我已经是四少爷的人，便换了竹春来上夜，我就可以回去休息一晚。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舒坦，这一夜也是没有睡好。
第二日寅时起身，我麻利的收拾好，便向四少爷所在的风雅榭而去。一路上有不少不相熟的下人小厮对我指指点点，大概是在说我凭昨日寿宴上的一顿卖弄得了四少爷的青睐，现下迫不及待要去勾引四少爷。
这样的流言我听了不少，早已不在意。若是一直耿耿于怀，我怕是要被气死了。
到了风雅榭，最先迎接我的是四少爷的贴身小厮小唐。小唐是个口直心快的人，长我一岁，见了我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那起子糊涂人就会胡说八道！我看寞寒你就很不错，哪里是会勾引少爷的人！要是被我听到了，可要好好和他们讲讲理！”许是听了不少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小唐很是义愤填膺。
“你都说是胡说八道了，又何必在意呢？”我被小唐的举止逗得呵呵直笑。
就这样和小唐絮叨了一会，四少爷便起身了。我跟着小唐进了四少爷的内室一同伺候四少爷起身，虽说同样是伺候主子，可如今换了位男主子，我这心里难免别扭，于是直到伺候四少爷洗漱完毕我也不敢抬头。
待一切收拾停当，四少爷在桌边坐定，我这才跪下向四少爷行大礼——这是百里府的规矩，下人头次伺候主子一定要行大礼：“奴婢苏寞寒，见过四少爷。”
“快些起身！”四少爷过来将我扶起。
“谢四少爷。”向四少爷谢了恩，我这才站了起来。
四少爷似乎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其实我昨儿就想让你来的，可又觉着太心急了些。方才见你来了我便想说话，可我一副衣衫未整的样子，也实在不好开口。”
“四少爷折煞奴婢了，奴婢是下人，岂有让主子顾虑下人的道理？”我规规矩矩的说道。
“这是哪里的话？你的才学，我可是钦佩得很！”四少爷当真是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子，倒是我的中规中矩显得生分许多。“再有五日，我与三哥就要启程回杭州了。这几日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待会子我带你去见见三哥，也免得日后生疏。”
我微怔，原是我留在府里的日子只有五日了……
其实心里早有准备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难过。虽说是两年，可到底是我自幼长大的家乡，如今离开如何会舍得？可木已成舟，我也只能收了心思，好好的伺候主子。
“多谢四少爷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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