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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开始,发生了两件大事,谭珍买好房了,在大学城附近,精装修,包袱一背直接入住。谭珍给迟灵瞳发了图片,她房间布置得和从前家里的一模一样。就是她搁在柜上放零食的小收纳箱,花色都是相同的。迟灵瞳坐在电脑前,身子像黏在了椅上,许久都动弹不了。人生是曲折的,但是生活并没有那么悲惨。
甘露生了,迟铭之打电话来,声音疲惫不堪。先出来的是哥哥,叫迟灵杰,后出来的妹妹叫迟灵睫。交待完毕,迟铭之就可怜巴巴地问,瞳瞳,你是不是很恨爸爸,现在连电话都不打了。迟灵瞳叹气,不得不像个长者样的开导他,做人要向前看,别总生活在回忆里,重要的是过好现在的日子。迟铭之絮絮叨叨道,怎么可能好呢?迟灵瞳沉默。
又是一个艳阳天,下班时,太阳还神气活现地挂在天上,把海岸、树梢、楼顶抹上一层金黄。受海风的影响,黄昏的温度稍微有些回凉。
迟灵瞳舒服地深吸一口气,马路对面一棵雪松下停着辆黑色的奔驰,车窗里伸出一张俊伟的面容,对着她扬起嘴角。真是胆大包天,这男人竟敢到敌营探阵,欺泰华没人?迟灵瞳怒发冲冠地穿过马路,像个地下工作者要接头前,一边走一边还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这才放心地加快脚步。“快开车。”不等裴迪声下来替她开车门,她主动钻进去就催促。
“干吗鬼鬼崇崇?”裴迪声失笑,还是发动了车。
“如果我们乐董也这样开着车,从你们恒宇里接走某一个员工,你会怎么想?”
“我的权力还没大到连员工下班后的自由交友都要束缚!”裴迪声耸耸肩。
“还是说你已经被我打动,准备向我方倾斜,于是你心虚了?”
“我是有叛徒的潜质,但是目前我还没叛变的必要。”
“我喜欢叛徒,真实,自我。”
迟灵瞳翻了翻眼睛,决定不迂回周转,直奔主题:“裴总,我真不是个什么大才,承蒙你这么赏识,除了一句谢谢,其他就无能为力。泰华和恒宇在青台现在是势均力敌,商场如战场,刀无眼,剑无情,我怕疼怕死。裴总你的涵养高,但别人不一定会这样。我不想把自己弄得很复杂,就简简单单地工作、生活,我认为我们好像不宜多见面。哦,那天,多谢裴总了。”
裴迪声转了下方向盘,车拐进一家名叫“杯海人生”的烧烤店。房子的墙壁做成岩石的样,整块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夕阳下奔腾不息的大海。
“不管是做大项目还是小项目,只要胜,我都要胜得别人心服口服,私下从不做诡秘之事。下班后,我向来不谈工作上的事。但我认为我们是同行,一定有许多共同话题。今天,我是想找你帮点忙。别着急,不会涉及到泰华的任何利益。”他走向一张靠窗的桌,微笑地给她拉开椅子。“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直接按掉,就是关机。我是无奈才到泰华门口捉人的。”
咦,说到最后倒是她的不是了。迟灵瞳打开餐巾,扭头看外面的风景。
裴迪声笑了笑,倒了杯柠檬茶递给她:“想吃点什么?”
“只要不是海鲜、羊肉牛肉和动物内脏,其他的我不挑食。”
“你还真是不挑食。”裴迪声对着菜单,摇了摇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不,我懒得动。”
裴迪声无奈,点了五花肉和烤玉米,还有各式蔬菜,再加一大盘素馅水饺。“小姑娘家太瘦,以后不好嫁人的。”裴迪文一本正经地说。
迟灵瞳腹诽:她胖和瘦,与他有半毛钱关系?嫁不嫁得出去,他操哪门子心?“你认为我需要考虑这问题吗?”小下巴一扬,自恋泛滥。
裴迪声中肯地道:“如果你一直像刺猬,确实需要考虑考虑。”
迟灵瞳脸立即就黑了:“告诉你,我有男朋友的。”不过,是曾经有过。
“那祝他好运。”
迟灵瞳眼里开始冒火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哦,我们菜过来了。”他让开身,服务小姐点上烤炉。
迟灵瞳气鼓鼓地嘟着嘴,横眉冷目。
“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裴迪声眼中不由自主溢出一丝宠溺和温柔。
迟灵瞳绷着的脸突然撑不住了,眼一斜:“不要老土地说,我像你的初恋情人?”
哪知道他还真点了下头:“她比你要漂亮太多,人不像,不过,这表情有点像。”
“裴……迪……声……”士可杀,不可辱,她没办法再“礼貌”,杀气腾腾地挤出三个字。
“我不是个虚伪的人,实话实说。”他无辜地摊开双手。
“好,好,那你给我描述下她到底怎么个漂亮程度?”她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真的被开罪了。
“你先说说你的男朋友有多不怕刺?”
“无可奉告。”
“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我们谈正事吧!”他给迟灵瞳夹了一大块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北京郊区准备兴建一个影视基地,建筑物多是唐宋和明清时期的风格,还有少数民族风格的。恒宇想拿下这个项目。我在国外主修的是西方建筑,对中国风的建筑风格不太熟悉。恒宇里有几个设计师懂,但不算精。那天在车上,我看你在看《中国民居》,你在这方面一定有所研究!我想图纸出来时,你可否帮着修改修改?”
“还说不谈工作,这是什么?”她找到了话柄,紧抓不放。
“这只是朋友间的闲聊呀!”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是朋友?”
他只笑不答。
“乐董若知道我帮你们设计图纸,虽说项目不在青台,但她心里一定不会舒服的。”她停了下,正色说。
“如果恒宇放弃听海阁的项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呢?”
迟灵瞳心漏跳了一拍。
“要考虑多长时间?”裴迪声开车送她回公寓,下车时,又问。
“看心情,两天或三天。”她头也不回。
又是一团漆黑,颜小尉不知去哪里疯了,她闭上眼摸到开门。灯亮时,手机响了。
“灵瞳你好,我是希宇。”
她倏地捂住嘴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是所有的初恋,都美好得像童话一样。迟灵瞳握着手机,细数了下,好像和希宇有七年没见了。
高中毕业分手时,两人面对面发誓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都是要强的人,七年,真的守过来了,但是记忆还在那里,没有多一层,没有少一寸。
两人是高一开始同班的。希宇长相中上,但成绩好得令人发指,甚至比个别老师都懂得多。化学老师见他就躲,不管多难的分子式,他是抬手就解。他整天在校园中高昂着头,骄傲得让人想扁他。许多看不惯他的同学巴望着能出现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女,把他给收拾了,一雪前耻。
迟灵瞳是一侠女,在希宇之前,是全校无敌的。可是女儿家一大,心思多了,学习变成了次要的事。
那时候的迟灵瞳,短发长度刚过下巴,尾端带有弧度不一的自然微卷,额发后隐约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睫毛浓密的大眼睛里是一对如乌墨的瞳孔。身高抽长,小胸部开始发育,像核桃一样羞涩坚硬,已隐约有些曲线。谭珍给她买了短的吊带,她第一次穿的时候,被孔雀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看,我也有穿。”孔雀冲她挤挤眼。
她注意到孔雀校服领口边露出两根挂脖装饰吊带,淡粉色水玉小圆点一直延伸到颈后,在末端系成蝴蝶结。
她哪见过这样的内衣,心里面羡慕得不得了。孔雀看出她的心思,神秘地趴在她耳边说:“放学后带你去买。”
孔雀对滨江城里的每一个有特色的少女饰品店、服饰店都了如指掌。迟灵瞳跟在孔雀后面,发现长大后的世界原来是这般的五彩缤纷。
她乐此不疲地流连在这些地方,成绩直线下坠。迟铭之被班主任喊到学校时,不敢置信地看着成绩一直遥遥领先的女儿突然落到了中游。谭珍知道这个年纪不能强拗。两人找迟灵瞳好好地谈了谈,说只要成绩上去,其他事可以一概放宽。
迟灵瞳也乖,下一次年级测试,一跃到了第二名,但与希宇还有点距离。迟灵瞳胸无大志,心里面只想着玩,没心思为这几分伤筋伤骨。她一坐上第二把交椅,就不动弹了。
嘴损的同学嘲讽希宇,拼了命也就比迟灵瞳多个几分,人家还女生呢,有什么好拽的?希宇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可在意了。可是他再怎么努力,迟灵瞳就像是块乌云,与他如影随形。自然就恨上了。
高三那年,班上突然刮起一股恋爱风。大有世界末日之前,狂欢一把的趋势。晚自习一下,校园里就双双对对。孔雀同时和三个男生拍拖着,约会回来,就把细细末末说给迟灵瞳听。
迟灵瞳像个军师,为她评点着各男生的长短,可是自己始终置身事外。
希宇眼高于天,看不上班上的庸脂俗粉。最后,班上就剩他和迟灵瞳。有同学猜测,说他俩在恋爱,不过是在地下。这话起了个头,迅即成了风,连老师都有耳闻。两人可都是重点培养对象,关键时刻,千万不能走岔了。老师旁敲侧击地找两人谈过话。
两人再次见面就有些难堪了,眼神躲躲闪闪,迅速擦肩而过。越这样,别人越觉得他们遮遮掩掩。
希宇开始关注迟灵瞳,关注一多,心就活了。他觉得迟灵瞳做他的女友,也不算辱没了他。“要不,我们顺应民意,自我牺牲一次?”他捕到一个机会,把迟灵瞳堵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迟灵瞳大大的眼睛眨巴几下:“行。”
就这样,两人像包办婚姻一样,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牵手相恋了。虽然被逼无奈,但恋爱的喜悦还是小鹿撞怀的。才子佳人一起后,不一定就幸福美满;强强联合,不代表就所向无敌。两个人实在不是一路上的人。迟灵瞳随性、散漫,而希宇很傲骄,很张扬,很自恋。
刚牵过小手后的一个周末,学生会办了个跳蚤市场,迟灵瞳贡献出一堆旅游纪念品,正和同学说笑着。希宇和几个男生过来,有个男生看到一只白色海螺很漂亮,信手拿了过来,问多少钱?迟灵瞳还没出声,希宇嬉笑着搭上她的肩,发话道:“这是我女朋友的,哥们喜欢什么尽管拿,不要钱。”
迟灵瞳何时被这样粗鲁对待过,一张粉脸都要燃起来了,差点和希宇拼命。希宇也气得不轻,我都在大庭广众下给你名分,你不识抬举。足足有一月,两人都视对方为空气。
后来还是和好了,但希宇对迟灵瞳管得更严。他似乎铸了个模,硬生生地把迟灵瞳往里嵌。特别是交朋友,他最看不得迟灵瞳和孔雀黏在一块,他觉得孔雀像只花蝴蝶,会把迟灵瞳带坏。他不知迟灵瞳是把孔雀当作生活导师的,她又不是追偶像,形象、人品什么的她不关心,孔雀为她打开了一扇五颜六色的门,可以教会她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为了孔雀,两人又吵了。
这些都是埋的暗线,最后促成分手的明线是迟灵瞳不愿和希宇去北京读书,她死活不说原因,不去就是不去,凛然得像个烈士。希宇警告她像他这样优秀专一的男人,不是常常可以遇到。迟灵瞳嘴硬,反驳道:“我不稀罕!”
“那好,我们分手,永不再见!”希宇的语气骄横倨傲。
迟灵瞳一直记得希宇那天离开的背影,笔直,紧绷。从此山高水长,两人假期虽在同一城市却再没碰过面。同学聚会,她来他就不来,他来她就不来。
她有次碰到他妈妈,他妈妈让她去他家玩,说希宇接到北大通知时,不知怎么的,回家就放声大哭。也许,她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只是那一点还不足以许他天老地荒。
手机里的声音听着很陌生,浑厚低沉,和记忆里的相差甚远,迟灵瞳表示怀疑这人是假冒伪劣。“你哪来我手机号?”
“这有什么难,我和孔雀经常联系。”希宇有点伤心,“你不会到现在还在记恨我吧?”
果真是那只吃里扒外的鸟类。“怎么可能,这都多少年了,沧海都变桑田了。”
希宇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一直记得你那天的绝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晕一切交通工具?”
迟灵瞳干笑:“那又不是什么本事,没什么可显摆的。”
“嗯,我就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还做出这副情圣样,迟灵瞳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哪?”
“青台呀,和我未婚妻一块来旅游。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迟灵瞳哀悼,不知哪家闺女如此遇人不淑。“行,我请你们。”
“哪有让女人掏钱的道理,还是……”
狗改不了吃屎!迟灵瞳没好气地打断他:“我主请孔雀和她男友,你们只是沾光,不要太往心里去。”
“哦,孔雀也在青台?”
“后天的飞机。”
“灵瞳……”
“什么?”
希宇笑:“有时候,挺想你的。”
她诚挚地回道:“这真是让我不寒而栗。”
一大早,泰华的上空就乌云密布,设计部里安静得出奇,几个设计师对着电脑,均一脸凝重。
迟灵瞳放轻脚步走进来,询问地看向陈晨。陈晨小手招招,让她俯耳过来。“女王今天……”突然响起的电话声,让陈晨腾地从椅上跳了起来。
董事长秘书通知:乐静芬召见陈晨和迟灵瞳。迟灵瞳瞟了下,看到其他几个设计师暗暗吐了口气。她悄悄拿出小镜子,查看仪表有无不尽人意的地方。
乐静芬戴着个大大的墨镜坐在巨大的老板桌后,一开口,嗓音干哑,且鼻音很重。“宁阳市在海天酒店下午两点有个招商会,重头戏就是土地招商。你俩下午随副总一同过去,有什么建议,回来写个报告给我。”她的眼睛像不舒适,抬手欲拿下眼镜,手刚碰到镜架,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乐董还有别的交待吗?”陈晨问。
乐静芬摆摆手:“没了!哦,小迟不要太张扬。你们出去吧!”
两人走出办公室,在门口对视一眼,默默地往回走。一下楼梯,陈晨侧过身:“灵瞳,你说乐董是不是被仇家毁容了,不敢见人?这种招商会,她向来是亲自出马的。”
“也许被传染上了什么眼疾!”迟灵瞳挤挤眼。
陈晨会意地闭上了嘴。公司生存法则,一定管好自己的嘴,防止隔墙有耳,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