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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不问情义。】
影九在月色下凌乱了几息,重新恢复素日的沉稳素重:“是!属下这就去告之潘世子。”
青城点了点头:“嗯,去吧。”
还真去啊!
影九努了努嘴,他一个大老爷们还真没什么畏惧的事,去就去,不过是传个话而已。‘嗖’的一声,影九消失在了夜色凝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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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自冰窖出来,真气消耗过大,以至于阖眸打坐时,根本就没察觉到影九的靠近。
影九轻功极高,这也是他为何被青城安排在暗处的缘故,他这还是头一次细细打量潘岳,见他额头溢出了大颗的汗珠子,也知他眼下正是调息的关键时刻,万一他扰了这份清静,致潘岳走火入魔,那就是大罪过了,七少爷与潘世子交情甚笃,万一潘岳真有个三长两短,保不成七少爷会将他发配到北疆去吃沙子。
思及此,影九经过复杂且痛苦的思想斗争,还是悄然出了潘岳临时所居的屋子。
待到明日再来传话也不迟!
翌日一早,国公府的送亲队伍,由青城带领,自侯门浩浩荡荡排在胡同外。冀侯亲自相送,其中也包括气色欠佳的潘岳。
“我说话一向算数,这是你想要的。”潘岳闷声道,递了一只四方檀木锦盒过来。
青城只瞄了一眼锦盒的大小与上面的雕刻花纹,大抵猜道了里面是什么,内心一阵狂喜,以至于唇角忍不住的上扬出一抹狡黠的弧度:“多谢同窗。”
她满心欢喜抱着锦盒交由穆云飞收起来,潘岳双手抬起,拍了拍掌,从他身后婷婷袅袅的走来五名美姬:“这也是你应得的,我还是那句话,我说话一向算数。”他言谈举止之间过于官腔化,身上那点邪魅之气荡然无存。
浓眉俊目之中,是淡淡的憋屈。
青城心里纳罕,面上却笑道:“哈哈,你我同窗一场,我回京后定不会忘了你,这等艳福…..”她挨个在美人身上扫过,满心欢喜叹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穆云飞,影九:“………….”
潘岳脸色阴霾,青城劝道:“同窗你风流倜侃,自是美人相绕,不久之后,叶姑娘就要进门,这几个美姬还是跟着我,日后才更有保障。”
潘岳:“…………”他有说过舍不得了么?当真是要气死了!“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启程吧。”他挥了挥手,转头就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没走几步,就听到青城在后面嚷嚷了一句:“信都路途遥远,你与叶小姐大婚那日,我就不来祝贺了,我已提前给你留下贺礼,就在西厢院里,你自己去拿吧。”
冀侯在一旁听了,那叫一个老眼湿润:七郎与洛家小七爷当真是兄弟情深啊,我七郎尚未成婚,洛家小七爷礼金都备上了。
潘岳步子陡然一滞,却在一瞬间又提步迈入了府门,头也未回,攥紧的拳头隐在广袖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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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国公府的车队就出了信都城门。
天尚黑透,青城就命众人在信都外的驿站歇脚,此处离着城中较近,治安还算太平,她的车队中也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单是潘家的回礼就足足六千两银子,早知道应该挂上漕帮镖局的旗号,也省的路上的毛贼惦记上。
眼下正值严冬,离开冀州境地之后,会先经由并州,两州交界之地,山贼流民层出不穷,都是饿久了不要命的,遇到了准要纠缠一番,难免会耽搁了行程。
“今年怕是要在路上过年了,你二人可有什么怨言?影九,我看你眼神很悲伤啊。”青城在客房歇下,把穆云飞和影九都叫了过来,她胆子大,但绝对不会在这种地方掉以轻心。
是以,就打算在路上皆是合衣而眠,穆云飞和影九就在屋内外间守着,就连赵月儿也被拉上脚踏陪夜。
她一番调侃,三人神色愣了愣。
穆云飞摇头:“属下不敢。”
影九依旧很老实:“属下早就无家,在哪里过年都一样!并无怨言。”
赵月儿好不容易得了亲近青城的机会,更是乐开了花:“奴婢只要能伺候七少爷,每日都跟过年似的。”
青城神色一霁:“瞧你这小嘴儿甜的,本少爷有赏。”说着,抛了袋银果子过去。
赵月儿羞答答的接过赏银,抿唇笑着去给青城倒茶,恨不能时时刻刻围着七少爷转,七少爷心地善良,又有谋才大略,相貌更是放眼燕京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穆云飞与影九面面相觑,赵月儿察觉不到,但他二人哪里看不出青城此刻的用意,到底决定不再隐瞒,穆云飞鬼心思多,胳膊肘捣了一下影九,示意他来开口。
影九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地方,索性道:“七少爷,潘世子自咱们出了信都,一直带着人在后面跟着,属下以为他是要送您出信都,没成想今晚也在驿站外叶松坡安营扎寨了。”
青城莞尔,一个人沉思起来。
潘岳也是顾虑两州接壤之地不太平,这才暗中护送她,而且他更知道宇文涛定会派人在并州接应自己,所以他明日应该会返程了。
这个家伙,关心人都会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罢了,且随他去吧。
穆云飞见青城面上不为所动,便觉得潘岳的存在于她而言无足轻重,方鼓了胆子道:“七少爷您要不要去见一见?时下天寒地冻,潘世子的人虽烧了篝火,到底不如驿站来的暖和。”
青城接过赵月儿倒的热茶,捂在手里暖了暖身子:“好,那本少爷就择你去探望一番,明早你再回来。”
穆云飞那叫一个肠子悔青了,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影九挑了挑两条粗眉,望着屋顶的梁柱,甚是幸灾乐祸。
青城这一夜睡的不甚踏实,潘岳的友情是她要不得的,保持着君子之交就好了,再深入一些,怕是搞不好就是引火自焚。况且……….他一直拿她当男子才这般护着她,这万一被他察觉真相,后果………..青城让自己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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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黄昏十分,镇国公府的队伍彻底离开了冀州境地,在并州与翼州交界地的一处驿站歇下,潘岳仍旧没有离开,直至第二日青城的车队拐向了通往燕京的路上,冀州的暗卫这才悄然隐退。
潘岳身边的侯府谋士身尤为不解:“世子爷,这洛家小七爷不是应该去并州宇文家么?怎么又往南走了?”
潘岳身着一身黑衣劲装,修长粗壮的小腿插入长靴,双眸囧亮,痴笑了一声,仿佛面前就是洛小七,明明清高孤冷,却装着平淡风轻的脸,他道:“你不懂,她这人…….”就喜欢吊人胃口,实在可恶至极!
谋士看着少主精彩的表情变化,时怒时笑,一时没有摸透:“世子爷,那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侯爷之前交代过,让您务必守在家中,孙药王已经在来的路上,另外叶家那边今年会留府过年,侯爷的用意,想必您也清楚。”
潘岳微微一怔,长腿一跃上马,望着西南方位渐渐落下的夕阳,神色凝重,踢了马腹,一路朝着信都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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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飞与影九也不知青城的计划,车队自驿站一路往南,路经售卖兽皮,绸缎,香料等的行脚商,无论贵贱皆是一并采购,等走到半途,马车内的现银已经挥霍的差不多了。
是以,青城觉得安全感陡增。
银子容易招匪徒惦记不说,带在身上着实不踏实,燕京贵妇最喜北地的香料,而兽皮带回去可缝制出价高十倍以上的皮氅,到时候将囤货交由沈家商行在燕京的分铺处理,从沈南笙那里再把银子怼出来。
挣不挣钱不好说,但肯定不会亏本。她之前听沈碧霞说过,沈家每年都会派出商队去北地采购兽皮。
这一日离大年三十还有四天,又是一个冬日艳阳天,午后的阳关更是暖和,作儒将打扮的穆云飞,双臂枕着头,仰在屋檐晒太阳,他身侧笔直的立着影九:“影九兄,咱们近日跟着七少爷是不是太清闲了?我都快长毛了,你说……七少爷到底是盘算什么?一路上也没提到去并州的事,反倒做起买卖来了,昨个儿从胡人手里得来的六十张狐皮,共花了八百多两银子,我这心肝儿都跟着疼。”
影九立如松,深幽的眸子挡在浓密的睫毛之后,鹰一样的俯视驿站周遭的一切。
他没搭理穆云飞。
穆云飞了解他的脾性:“怎么?有情况?”他以腰力支撑,起身坐在屋檐往下望去,就见官道那头浩浩荡荡的一只马队向驿站这边走来,看着距离,约莫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驿站。
穆云飞向青城汇报时,她并不惊讶:“大概是进贡的返程队伍,到底是哪方势力就不得而知了。”她想了想,命穆云飞道:“吩咐你手底下人,将国公府的标牌尽数隐藏,一定不要暴露身份,无事就待在房中不要出来,待马队路过才再看情况。”
天渐黑,那只马队必然会路径驿站,而且方圆百里之内只有这一家驿站,对方必定会在这里留宿。国公府在燕京的地位极为微妙,她身为国公府长房嫡子,这个时候能低调则低调。
大魏建朝已有百年,占据中原最佳地理位置,虽说群雄欲于逐鹿,但大魏百年来兵力强盛,到了魏冥帝这一代已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小国即使有不臣之心,面上仍会南下俸魏,每年接近年关,官道上常见进贡返程的马队。
这实在不足为奇。
掌灯时分,驿站大院内涌入一股人流,青城的客房位于二楼北面,掀开窗棂就能一览百米之内。
院中火光通明,身着冬袍的男子陆续下马,领头的是个已经知命之年老者,马队上插的‘燕’的旗帜。
南燕慕容氏?
青城从原主的记忆之内获知南燕与大魏素来不和,几十年前就起了几次大战,潘岳的两个哥哥就是死在了南燕首领慕容诚笃的手里。
她却不知眼下南燕也向大魏进贡。
正看了几眼,青城就打算不再多管闲事,却无意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人虽说已经裹了一件棕灰色熊皮大氅,半边脸也埋入了兜鍪之中,可她一眼就认出了。
是锦荣?他那双透着幽幽褐色的眸子和过于立挺的鼻梁是旁人模仿不出的。
他不是燕京程家的远方侄儿么?
怎会混在南燕进贡的队伍里?看他的打扮明显是不欲让旁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而且从他身边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似乎很有地位。
青城复而合上了窗户,细思一番,遂命穆云飞逐一通知国公府的人,不得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幸而这几日做着商贩的行当,驿站里的人皆以为她洛青城就是个燕京的商贩。
锦荣究竟是谁?
此事恐怕需要进一步查探。
锦荣与她同住南山书院的春园,却从未听他提及过南燕半个字,是以,更是有蹊跷。
一夜相安无事,到了翌日,天际刚显鱼肚白,南燕的队伍已经开始出发了。
他们似乎很急,有些迫不及待的要远离大魏的地界。
穆云飞不解:“七少爷,此事需不需要向国公爷或是大公子知会一声?程家公子与南燕八竿子打不着,您说该不会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如果锦荣有问题,那么程家也必然是不干净的。
燕京程家是新起的大户,因着上一辈连出了两个娘娘,一时间荣宠万千,到了这一代,家中亦有女儿成了魏冥帝的女人,甚至朝中有人肆意胡言,说程家就是色/供之臣,凭着程家几个漂亮的女儿才混到如今的地位。
锦荣一向不怎么冒进,在书院那会亦是如此,旁人根本不怎么关注他,如今看来,倒是越不叫的狗,越是恐怖。
青城与洛景航之间虽然已经闹得再无挽回的余地,但此事关系朝廷社稷,她遂亲笔书信了一封,信中只谈及让洛景航留意程家,却未提到锦荣。
来年去南山书院进学,她有的是机会接近锦荣,不如留着到时候探知更多。过早的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这一日晌午十分,驿站来了一行锦衣男子,这些衣着一致,腰跨长刀,一看就是哪个门阀的护院之类的。
“敢问洛家小七爷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