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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却知谷王来访。乐之扬在书房外等候良久,谷王才怏怏出来,他脸色发白,目光沮丧,直愣愣地从乐之扬身边走过去,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乐之扬进了书房,朱允炆负手低头,正在来回踱步,见到他勉强挤出笑脸,询问朱元璋留他作甚。
乐之扬只说演奏乐曲。朱允炆听了有些失望,过了半晌,忽地说道:“道灵,你我坦诚相见、戮力同心,来日我登临大宝,一定不会亏负你的。今天燕王弄鬼,你没当上道教的宗长,没关系,我当了皇帝,你就是我的国师。”
乐之扬吓了一跳,忙说:“国师都是白胡子老公公,小道嘴上无毛,做国师还不笑死人了?”
朱允炆哑然失笑,打量他片刻,笑道:“不错,你小小年纪就做道士,少了许多人间的乐趣。这样吧,待我登基,赐你还俗。嗯,你为人聪明,又会武功,我让你当锦衣卫的统领。你别小看这个官儿,纵是王侯将相,见了你也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自觉知人之明,说完抚掌大笑。乐之扬听了这话,起初只觉好笑,可转念一想,若能成为天子近臣,岂不多了几分接近朱微的机会。
一念及此,他心中火热,无端生出许多痴念。朱允炆又勉励几句,留他处理政务,到了傍晚时分才放他出宫。
乐之扬骑在马上,晃悠悠出城,没到山门,就有小道士拦住说道:“师叔祖,有人找你。”
“谁啊?”乐之扬还没下马,便听有人笑道:“无量寿佛,贫僧静候多时了。”
乐之扬应声抬头,只见冲大师白衣潇洒,丰神飘逸,立在道观之前,宛如一尊玉人。
乐之扬吃了一惊,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你来干吗?”
“没什么!”冲大师笑笑说道,“聊天叙旧,讨教一点儿玄机。”
乐之扬道:“你是和尚,我是道士,有什么好讨教的?”冲大师道:“道贵守一,佛法不二,老子过函关,化佛陀,白藕青莲,本是一家。”
这些教中渊源,乐之扬一概不知,他所担忧的是冲大师知道他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便有灭顶之灾。
乐之扬瞪着冲大师仔细打量,后者笑容和蔼,不露半点儿心思。乐之扬揣测不透,只好说:“好,那么观里请!”
“不用。”冲大师笑道,“贫僧有一个好去处,仙长可愿与我同行。”
他言语恭谦,仿佛和风细雨,乐之扬却听出其中威胁的意味。一时间,他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冲大师依附晋王,绝非心血来潮,阴谋得逞之前,料他也不会和自己翻脸。二人在“阳明观”会面,有道士亲眼目睹,自己若有长短,冲大师也脱不了干系。如此看来,大和尚应无歹意,再说了,自己若不赴约,未免示弱于人,不是大丈夫的气概。
想到这儿,乐之扬笑道:“好啊,大师带路。”冲大师笑了笑,翻身上马,带头向前。
两人骈骑疾驰,均不做声,不多时到了秦淮河边。
是时间,天色向晚,星月稀微,河面上画舫飘荡、笙歌不绝,两岸星火点点,一片繁华气象。冲大师驻马河边,似有所待,乐之扬忍不住问道:“大和尚,你捣什么鬼?”
冲大师摆了摆手,指着上游河面,乐之扬注目望去,一只白篷船儿悠然划来。冲大师下马笑道:“来了。”
白船靠岸,跳下两个男子,挽住二人马缰。冲大师洒然上船,遥遥招手道:“马儿交给他们,咱俩夜游秦淮。”。
“游个屁!”乐之扬啐道:“和尚道士游什么秦淮?”
冲大师笑道:“你是道士么?”乐之扬一愣,反唇相讥:“你也算不上和尚。”冲大师大笑,拍手道:“既然如此,何妨一游?”挑开帘子,当先钻入船篷。
乐之扬退缩无门,硬着头皮下马上船。他气贯全身,挑开帘帷,心想对方若有异动,立刻动手反击。
谁知一切安好,篷内轩敞明亮,陈设玲珑雅致,翠壶烹茶,玉炉焚香,红木几案摆放精致点心。冲大师盘膝而坐,如耸玉山,一位青衣少女小心翼翼地为他斟茶,少女肤光赛雪,眉目如画,眸子亮如点漆,眉宇间自有一股风流不尽之意。
乐之扬不觉呆住,冲大师笑道:“仙长放心,和尚说话算话,今日只聊天、不打架。”
乐之扬自觉疑心太甚,不够洒脱,当下微微一笑,大剌剌坐下。少女移上来斟茶,乐之扬摆手道:“不用,我坐坐就走。”少女似如无闻,仍将茶杯斟满,乐之扬只好说:“谢过。”少女冲他一笑,仍不做声。
船只荡向波心,透过两侧窗户,河上景象历历可见。冲大师忽而笑道:“乐之扬……”乐之扬一惊,转眼瞪视少女。冲大师笑道:“放心,她听不见的。”
乐之扬惊道:“她是聋子?”冲大师点头道:“还是哑巴。”乐之扬又是一愣,打量少女,心中不胜惋惜,忍不住问道:“她什么人?”
冲大师道:“秦淮河上,还有什么人?”乐之扬道:“她是此间的失足女?”冲大师笑道:“此女绰号‘石姬’,又聋又哑,混沌有如顽石,吹拉弹唱一窍不通,唯有一桩好处,在她之前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泄露一字。”
“好一个花和尚。”乐之扬啧啧说道:“当和尚嫖妓,你也不怕犯了色戒?”
“淫者见色,空者见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冲大师殊无愧色,侃侃而谈,“《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所谓佛门戒律,也如梦幻泡影,只有庸俗凡僧,才会画地为牢、一叶障目,不见大光明,难得大自在。”
乐之扬道:“吃喝嫖赌,也是自在?”冲大师道:“自在心得,不假外求,吃喝嫖赌,只是身外之物,得之如穿衣,失之如脱鞋,穿衣脱鞋,何足道哉?”
乐之扬呸了一声:“花和尚,歪理真多。”冲大师笑道:“成佛成魔,一念之间,歪理真如,一纸之隔。”乐之扬道:“你是魔还是佛?”冲大师道:“进而为魔,退而为佛,亦佛亦魔,非佛非魔。”
“行了行了。”乐之扬只觉头晕,摆手说,“花和尚,老实说,这条河上,你到底有多少相好?”
冲大师面露嘲笑:“和尚没有相好,乐之扬你的相好倒是不少。”
“胡扯!”乐之扬心中有鬼,勉强笑道,“我有什么相好?”
“怎么没有?”冲大师屈起手指,“叶灵苏算一个,昨晚周王府的女子算一个,足下左右逢源,真是可喜可贺。”
“周王府的女子?”乐之扬迷茫道,“谁啊?”
“你不知道?”冲大师注目看他,见其不似作伪,方才说道,“若非那个女子拦我,以你的本事,怎能全身而退?”
乐之扬越发惊疑,想了想,拍手说道:“啊,是她?”
“谁啊?”冲大师问道。乐之扬瞥他一眼,笑道:“叶灵苏啊,她近日武功精进,正是你的对手。”
“不对。”冲大师轻轻摇头,“叶灵苏出身世家,武功光明磊落,昨晚那个女子,行事诡谲,处处透着邪气。她的能耐不似武功,倒似邪术,和尚自问浅陋,当真闻所未闻。”
“我知道了。”乐之扬拍手笑道,“大和尚你这么诋毁人家,一定是吃了大亏。”
冲大师笑笑,不置可否。乐之扬越发笃定,问道:“那女子什么模样?”冲大师默默摇头。
乐之扬暗暗吃惊,他深知冲大师的能耐,看样子,大和尚不但吃了亏,还连对手的模样也没看清,如其所言不虚,这女子又是何方神圣?
他思索未已,忽听冲大师又道:“那女子且不说她,乐之扬,你为何假扮道士?”
“你呢?”乐之扬笑道,“你又为何投靠晋王?”
冲大师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指尖莹白如玉,点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一个“名”字,说道:“你隐姓埋名,原因与名无关。”
他信手抹去,又写一个“利”字,“你性情旷达,不是逐利之徒,故而与利也无关。”于是又将“利”字抹去,再写一个“权”字,“你身份可疑,权位越高,危险越深,譬如累卵,终有倾覆之日。”
冲大师又抹去“权”字,看了乐之扬一眼,笑吟吟写下一个“情”字:“为情所困,情非得已,你的苦衷是这个吗?”
乐之扬的心子怦怦狂跳,脸上强作镇定:“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冲大师浑不理睬,自顾自说道:“为情所困,必有倾心之人,你混迹王侯,那女子必在王侯之家。名姬采女?郡主王妃?按图索骥,不难查个明白。”
他料事如神,乐之扬几乎喘不过气来,吃吃地说:“我怎么样不用你猜,你的阴谋诡计,我倒是一清二楚。”
冲大师喝一口茶,笑道:“这么说,你都听见了?”乐之扬道:“什么?”冲大师反问:“你去周王府干什么?”
乐之扬看他神情,脑中灵光一现:“你说燕王的身世?”冲大师猛然抬头,讶然道:“这个你也听到了?”乐之扬心念急转:“大和尚,你挑唆晋王,借太孙之手除掉燕王?”
“挑唆不敢当。”冲大师淡淡说道,“晋王知道燕王的身世,又想除掉这个心腹大患,自己不便出手,只好假手太孙。”
乐之扬道:“这么说,孝慈皇后的遗教也是你伪造的了?”
“遗教的事你也知道?”冲大师越发惊讶,“呵,谁说那遗教是伪造的?”
乐之扬大吃一惊,冲口而出:“遗教是真的?”
冲大师笑道:“硕妃之死,本是孝慈一手造成,她又岂会坐视燕王得志?她不止留下遗教,还有遗言胁迫皇帝,如不然,燕王雄才大略,太子死后,朱元璋为什么不传位给他?”
乐之扬奇怪道:“硕妃和孝慈皇后有仇吗?”
冲大师笑道:“皇帝的女人,谁得到宠爱,谁就是仇人。硕妃得宠,自然也是皇后的仇人。”
乐之扬盯着冲大师上下打量,狐疑道:“花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冲大师漫不经意地道:“只因论辈分,硕妃算是我的长辈。”
“啊!”乐之扬冲口而出,“她也是蒙古人?”
冲大师点了点头,叹道:“她本是我族的奇女子,可惜佳人薄命,到底未得善终。”
乐之扬只觉不可思议,呆了半晌才道:“燕王真是朱元璋的儿子?”冲大师笑了笑,说道:“这个么,恐怕只有硕妃知道。”乐之扬皱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才好。”冲大师拍手大笑,“这叫死无对证,燕王永远也别想洗刷嫌疑,洗不掉嫌疑,就当不了皇帝。”
乐之扬看他片刻,忽道:“你怕燕王?”冲大师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燕王做了皇帝,我大元再无南下之日。”
他坦然承认,乐之扬微感意外,想了想又问:“那么晋王和太孙呢?”冲大师轻轻放下茶杯,漫不经意地道:“土鸡瓦犬,何足道哉。”
乐之扬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我只当你目空一切,谁也不在你眼里。”
“过奖,过奖。”冲大师笑道,“普天之下,但有四个半人,贫僧万万不敢小觑。”
“哪四个半人?”乐之扬好奇问道。
“一是家师渊头陀。”冲大师神情肃然,“九渊九审,禅机如神。”
乐之扬笑道:“然后呢?”冲大师道:“二、三两位是朱元璋父子,朱元璋雄韬伟略,有再造华夏之功,朱棣才雄心忍,直追汉武,若其得志,当是不世之劲敌。”
“这也说得过去。”乐之扬想了想,“第四个是不是梁思禽?”
“不错!”冲大师盯着乐之扬,似乎有些惊讶,“西城之主变化如龙,贫僧晚生数年,没有亲眼目睹他的风采。但家师对他推崇备至,家师法眼通天,他看中的人一定不假。”
乐之扬想了想,问道:“还剩半个是谁?席道长么?”
冲大师摇头,乐之扬又问:“云虚呢?”冲大师淡然道:“云虚云虚,云浮心虚,灵鳌岛上我一激便走,又算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乐之扬道:“铁木黎呢?”冲大师仍是摇头,乐之扬又说了几人,冲大师始终摇头。乐之扬想了又想,叹道:“究竟是谁?我可猜不出来。”
冲大师注目看他时许,忽地伸出手来,指着他鼻尖笑道:“剩下半个,就是足下你了。”
乐之扬大吃一惊,干笑道:“大和尚,你消遣我么?”
冲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贫僧生平行事,谋定后动,极少遭遇挫折。可是鳌头矶、无双岛,两度败在你的手上,几乎困死荒岛,不能返回中原。你说,我还敢小觑你吗?只不过你年纪尚小,羽翼未丰,所以只算半个。”
乐之扬听得心花怒放,拍手道:“大和尚,承蒙夸奖,惭愧,惭愧……”嘴上谦虚,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惭愧的意思。
冲大师笑道:“你无须惭愧,贫僧见识不差,可在少年人中,从未见过足下这样的奇才。你本是天上飞鹰,不该久居人下,依贫僧之见,与其遮遮掩掩,莫如率性而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
乐之扬越听越不是味儿,疑惑道:“大和尚,你无事献殷勤,到底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冲大师古怪一笑,“你我与其争斗,不如携手。”
乐之扬连转数个念头,忽地冲口而出:“啊,你要我背叛太孙、投靠晋王?”
“晋王算什么?”冲大师轻哼一声,“你我携手同心,大明的天下也是掌中之物。”
乐之扬心子砰砰乱跳,瞪了和尚半晌,摇头说:“你疯了,我可不做蒙古人的走狗。”
冲大师笑道:“足下通达之人,何苦拘泥不化。汉人未必都是圣贤,胡人未必都是禽兽,只要是人,便可教化。大元之败,败在华夷之见,倘若复兴,势必痛改前非,一如大唐太宗,视华夷如一家,安四海,和万邦,励精图治,天下太平。”
“说得好听。”乐之扬微微冷笑,“我一个字儿也不信。”
“不信也罢。”冲大师漫不经意,徐徐说道,“只不过,你若暴露身份,太孙不知作何感想?”
“讹人么?”乐之扬冷笑一声,“你的身份也不清白。”
“你我不同!”冲大师笑了笑,“我要走便走,决不迟疑,你心有所住,未必放得下那一位姑娘。”
“什么姑娘?”乐之扬嘴上否认,一股热血却冲到脸上,冲大师注视他半晌,忽地哈哈大笑。乐之扬面皮发烫,心中闪过朱微的倩影,一时心绪万千,纷乱如麻。
窗外静水深流,平缓如镜,灯火映照其间,泛起迷离微光,歌声从远处的画舫悠悠飘来,婉媚动人,撩人思绪,乐之扬想起朱微抚弄瑶琴,吟唱《杏花天影》的景象,心中恍恍惚惚,陡然愤激起来:“这天下是谁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和小公主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自从进了京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大和尚不是善类,我说几句鬼话儿哄哄他就是了。”
他定一定神,忽而笑道:“大和尚,朱元璋不是我爹,你我也没有不共戴天之仇。谁当皇帝都一样,既然这样,我帮你也没什么。”
冲大师不料他如此痛快,惊讶道:“乐老弟,你果然识时务,好,咱们击掌为誓。”乐之扬笑道:“好啊。”两人伸掌互击,齐声大笑起来。
谈笑间,船只离开河心,斜斜流向岸边,乐之扬怪道:“靠岸了么?”
“非也。”冲大师淡淡说道,“我约了一位故人。”
说话间,船靠岸边,乐之扬透窗看去,岸上黑乎乎站立一人。那人稍一犹豫,纵身上船,挑开帘子钻了进来。
乐之扬打量来人,见他三十不到,白面无须,眼鼻深刻,一身青衣小帽,看似颇为平常,然而气宇轩昂,精彩照人。
青衣人扫视船内,愣了一下,冲口而出:“道灵仙长!”乐之扬吓了一跳,瞪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来人看出他的心思,忙说:“昨晚驸马府,小人见过仙长。”乐之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人,迟疑道:“你是……”
来人笑道:“小人郑和,忝在燕王府执事,昨晚服侍千岁,有幸目睹仙长的风采。”乐之扬听说他来自燕王府,登时心惊肉跳,转眼看向冲大师,大和尚捧杯喝茶、若无其事。
乐之扬直觉落入圈套,可又理不清其中的头绪,他心中暗自咕哝,再次打量郑和,见他丰白无须,非男非女,脑子里猛可闪过一个念头,冲口叫道:“哎哟,你是太监……”
“仙长好眼力!”郑和面皮发红,低声道:“小可正是燕王府的太监。”
乐之扬定一定神,问道:“郑公公,你来这儿干什么?”
郑和左顾右盼,一脸迷惑:“我来见一位故人,奇怪,想是上错了船……叨扰,叨扰……”正要躬身退出,忽听冲大师笑道:“三保,既然来了,何妨一坐。”
郑和应声一震,脸上露出古怪神气,他瞪着冲大师,身子簌簌发抖,忽然扑通跪倒,失声叫道:“薛禅王子,真、真的是你?”
冲大师摇头笑道:“薛禅已死,唯有贫僧。”郑和一脸茫然。冲大师又挥手道:“三保,起来吧,我已是方外之人,俗礼就免了。”
郑和如梦方醒,讪讪坐起,看了看乐之扬,目光不胜迷惑,冲大师笑道:“不妨事,道灵仙长是自己人。”
乐之扬打量二人,也觉惊讶,燕王府的太监竟是冲大师的故人,这和尚手眼通天,处处叫人意想不到。
忽听郑和说道:“薛禅王子,我……小人以为你不在了。”
“不错。”冲大师微微一笑,“贫僧也算死过一次。”
郑和呆呆望着和尚,喃喃说道:“薛禅王子,真的是你,我、我在做梦么?”
冲大师合十道:“梦耶非耶,真耶幻耶,万法一空,天地本无,也许你我此身,均是梦中过客。”
郑和呆了半晌,低声说:“薛禅王子,你还记得那一天么?”冲大师道:“哪一天?”
“你我分别那天。”郑和苦笑一下,“那一天,达里麻迎战沐英、蓝玉,一败如水,丧师十万,家父也战死军中。王子你可怜小人,让我出府探望母亲,我去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王府人去楼空,你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