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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掌柜淡淡地说道:“客官定哪一间?再不定就没有了,我们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你现在去哪都是这个价,离考场近的那些客栈足足比我们多了一倍!就这样,还有些人没找到地方住哩。再说了,去年在我们客栈住的可是有两个人考上童生的,喏,就是这两间一号和二号上房,现在早就被人定下了,他们旁边就只有三号房和五号房了。”
几人回头看了看,发现客栈门口这么一会又来了一辆驴车。
最终,赵玉堂父子和赵文轩选择了上房,顾青云父子选择了中房,不要包餐。
“爹,这个房间还是挺宽敞的,够我们两个住了。”顾青云两人把行李搬进屋后,转了一圈,房内有一张床,可以睡得下他们两个,此外靠窗还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桌子上有一只茶壶和几只杯子。
“你睡床上,我睡这里就行了。”顾大河选好地方后就把他带来的行李打开,把零散的竹子和木头敲敲打打就组装成一张竹榻。
顾青云看了目瞪口呆,笑道:“爹,你怎么从家里把床都带来了?”被子之类的带就带了,毕竟有自己的牛车,可是竟然连床都带来了,虽然这张床不大。
“省钱啊,要不然来这里还得和你一起挤,要客栈加床还要多给几十文钱,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顾大河不以为然。
“……”顾青云无语。
顾大河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道:“你的那个同窗赵文轩真不会过日子,他自己一个人要个中房不是很好吗?”
顾青云把他的书本都小心地摆放在八仙桌上,一一抚平封面,闻言头也不回,道:“爹,那是人家的事,文轩师兄有钱自己住好点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我只是和你念叨念叨。而且我觉得他家也没多少钱啊,一个老娘养着一个读书的儿子,刺绣有那么赚钱吗?”顾大河怀疑,随即也觉得这与自己无关,就摇摇头道,“人家有家底我们的确不知道,我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整理好行李后,顾大河就出去看自家的牛了,免得客栈怠慢它。
顾青云自己则留在客栈开始看书。
当天晚上他们还去逛了夜市,听店小二说,这里的宵禁是在晚上亥时之后,因此夜市里人流如织,商品众多,应有尽有,让长到11岁才第一次看到如此情景的顾青云目不暇接。
虽然和现代他去过的一线城市完全没有可比性,但那古香古色的街道和人流,有着电视剧无法演出来的鲜活和人气,给了他另外一种震撼。
只是南方的一个府城就如此繁华鲜活,那相当于现代首府的郡城呢?还有京城呢?
总之,临阳府的繁华给顾青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里的人流量比林山县大多了,人们的衣着比林山县的看起来体面不少,加上白天进城时林立在街道两旁的店肆,让他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心。
可惜府试将近,他不可能跑出去玩耍,反而要抽出时间和同客栈的考生一起交流感情。其实主要就是交流一下有关于主考官知府的信息,比如他是喜欢文采华丽的,还是喜欢语言实际点的?是爱好经义还是诗赋?这些都是考生关注的焦点。
市面上流传的消息真真假假,有些甚至还会互相矛盾,顾青云几个坐着分析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毕竟没有人脉,消息来源也是大众化。
接着,书店里又出了一份前几年的府试试卷,引起了考生们的争相购买。只有小小二十几页的小册子,就要卖1两银子!还你爱买不买,不买滚。
你不买别人买了,那万一今年出的题目在里面,那不是亏了吗?所以很多人都是咬着牙买的。
顾青云看着这一幕幕的剧情,只觉得好熟悉!
看来古往今来考试都是大同小异,连考生们的情绪都是如此。
因为府试过了后就是正式的童生,在人们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分量。特别是在乡下,这是识字率低下的地方,更会受到尊重,这个时候你在乡下开个私塾也没人说你不够格,或者村民和邻里有纠纷的时候也喜欢叫你去评判。
当然,受重视的程度与你的年纪有关,你年纪越小,人们越是不敢小看你。
像顾伯山这种又例外,他毕竟是一村之长,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是村民落户、买房、置地都需要通过他去办理,要不然人家里正哪里知道你是谁啊?不会给你审核的。
所以顾青云才觉得这个时候的气氛和县试比起来紧张很多,这里的考生情绪都紧绷得厉害。
赵文轩和顾青云都没有去买小册子,赵玉堂不差钱,跟风买了,看了后还把小册子拿给顾青云两人看。
顾青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除了有些经义自己把握不准,其他的自己都会做。
赵文轩则拿着小册子在沉思。
“你们看吧,我还是回房去看书好了,看这个不靠谱。”只要不是作弊,流传得越广的东西主考官肯定是不会出的,最多能判断一下主考官的出题风格。可是这方面他看了也不能总结出来,因为这个知府是新上任没多久的,与其花心思弄这个,还不如用多点时间看经义。
“……”赵玉堂伸出手想制止,却还是看到顾青云无情的背影。
“这样好吗?也不讨论一下?”赵玉堂咕哝。
“是没什么好看的。”赵文轩把小册子扔给他,起身也走了。
除了第一天顾青云出去逛逛,把考府试的手续办好外,其他时候他都在留在客栈里安静地待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最多就是到客栈的后院转转,在房里做做俯卧撑锻炼一下。
顾大河不想留在房里打扰儿子,就天天出去逛,想看着是不是能把腌制咸鸡蛋的方子卖出去,换点银钱回来。他们做咸鸡蛋做得时间长了,熟练度增加,老陈氏他们就开始进行几番实验,用了山上的山泉水,又加入一种植物调料,不断改进,现在比刚开始的好吃很多,连酒楼的掌柜都说他们的方子已经可以值点钱了。
本来他们不想卖方子的,还想着留着细水长流,可是最近顾青云要花的钱越来越多,明年又要去郡城考院试——家里人都认为他一定能成为童生的。
而家里的鸡群已经饱和了,再养多一点就照顾不过来,也容易发生瘟疫和意外,最后得不偿失。即使现在村里养的鸡多了一些,可总数也差不多是那样了。
这一年来,县城的酒楼基本上每个月就只要300个鸡蛋,偶尔有一两个月达到500个,这样一来平均每个月差不多能挣八钱银子,加上卖出去的鸡,一年可卖得有四五两,虽然在其他农户看来这一年十几两银子已经非常多了,但是要供顾青云读书还是感觉不够用。
他们还和酒楼签订了契约,约定在林山县内只能独家供应。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去散卖。可是,自家和村里也没有那么多鸡蛋,最后还是得去跟别的村买鸡蛋,自己再腌制,挣个辛苦钱。
这两个月就是这样,顾季山每逢集市的时候都会顺便拿鸡蛋去卖,生意有好有坏。
现在想把咸鸡蛋卖到其他地方去都不行,没有原材料,路又远,想法不实际。
顾青云虽然不知道家里具体存款的数额,不过他大致算了下也能猜个*不离十。
发家致富,任重道远。不过他相信,只要他读书好了,这一切都会有的。可惜,要想考取功名,前期没有钱又是非常困难的。
这就是大多数寒门学子遇到的难题了。难怪话本小说里,落魄书生都会娶一个有大把嫁妆的商家女回来,然后努力读书,用妻子的嫁妆支撑自己考取功名,话本小说的结局当然是书生被高官看中,又娶一个大家闺秀回来。至于原来的原配商家女?看作者的心肠了,好的话就是降为妾室,坏一点的话就直接来个病逝。
现在顾青云偶尔也会抄一两本话本,毕竟来钱快,不必讲究字体,只要能让人看清楚就行。每当他抄到类似的情节时,还是可以理解主角前面的选择的,但是后面的他就不敢恭维了,会让他气得火冒三丈,这都是那些什么落魄书生的yy吧?
难道现在就流行这种话本小说了?
他偶尔也会琢磨着自己要不是亲自去写一本,但一想到自己的学问还不够扎实,时间不够,就暂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分心,还是等他考上秀才再说吧。
四月十五日,府试正式开始。
临阳府下辖5个县,他们林山县是人口最少的,是下县,其他四个县有一个是上县,两个是中县,一个是下县,县试是根据县的大小来决定录取名额,但也多不了多少,五个县加起来一共有120余人,到了这一步,淘汰率也高了,听说这次只会录取前45名。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赵父更是去城外的文曲星庙拜了又拜,保佑赵玉堂能上榜。顾大河也一起去了,顾青云怎么劝说都不听,回来后还喜滋滋地告诉他,庙前算命的老瞎子说他这科肯定能中。
顾青云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无力吐槽。
和县试一样的流程,只是检查的时候更为细致严格,这次连顾青云带来的馒头都掰开几份检查了,最后回到自己手上的食物已经变得破碎,可能还会有某个人的手印在上面。
当然,如果不想吃这些的话,可以买旁边衙役贩卖的食物,这个虽然价格贵了点,但是不用被士兵检查。
做生意做到这里也是厉害了,顾青云只能叹服。
这次他的号房格外不同,因为是县案首,所以他要和其他四个县的案首坐在第一排,正对着知府等官员,据说这样是为了检验各县案首是否有真才实学,下面的知县是否会弄虚作假。
他们几位案首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顾青云注意到有一个少年这才十四五岁,气质和何谦竹差不多,很是文雅,他记得对方姓张,神态非常自信,气度不错。除了他年轻外,余下的三人一个是二十多岁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一个是四十多岁的。
他觉得大家的眼光都在观察自己。好吧,也许是他敏感了。
本次府试只需考三场,考法与县试雷同,也是帖经、墨义和经义,最后一场加上一首诗赋,如同顾青云意料的那样,这次范围更广内容更深,经义的要求也提高。
帖经和墨义还好,都是填空题和默写题,难不倒他,唯一难写的就是经义,有些他还没学完,有些是何秀才自己都讲得不清楚的或不知道的,可想而知,顾青云在这一场答得是比较艰难的。
尤其是他还坐在主考官的面前,几位大人老是来看他的试卷,如果他会做就算了,可是有些不怎么会做的,他就很烦他们在他面前乱晃!
这不是扰乱他的思绪吗?如果是在现代,他可以直接开口说,现在?只能忍了!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发挥前世久经“考”验的优势,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通过仔细回想,再加上自己的理解,这才把题目顺利答完。
做完这一道题后,顾青云舒出了一口气,觉得背部有点汗湿了,忙把书箱里的棉布巾找出来擦擦,又喝了一口水,吃了点馒头和点心,这才开始看向最后一道题。
诗题是《黄花如散金》,顾青云一愣,这个黄花是什么花?只觉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人说起过,是在现代听过,还是夫子说过了?还是自己在哪一本书看过?
顾青云觉得有点头疼了,记得《礼记·月令》上有一句话,叫做“季秋之月,菊有黄花”,应该是说菊花吧?如果是菊花的话,他自己写有一首备用的,不用头疼了,直接用就行了。
可是他又觉得没那么简单,好像还有另外一种说话,他没想起来。
审题很关键,如果自己做错了,知府肯定觉得自己读书不认真,印象分大减,对经义这些主观题可能就会判错,那样自己就太倒霉了。
唉,如果他对面还有一个考生就好了,起码可以看看对面那排人的反应啊。
顾青云胡思乱想,手里却一直在磨墨,盯着题目出神。
“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顾青云终于想起自己似乎在唐代一首诗上看过这句话,诗里的黄花指的是油菜花,而不是菊花!
呼——顾青云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审题正确,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只是,油菜花太乡土了,他根本就没准备有。
最后,顾青云绞尽脑汁,注意押韵和平仄,把其中的一首诗改了又改,才炮制出一首勉强能看的诗。
把诗句誊抄到试卷上后,顾青云发现自己的背部已经完全湿透了。
妈蛋!竟然比经义还难!顾青云已经对自己以后是否能点亮作诗的技能绝望了。
把试卷再三检查了几遍,看看会不会犯了某些避讳,又看看时间,快到结束的时间了。他不想和人挤着出去,加上已经没有可以改动的,就打算交卷。
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县案首,当他走出号房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下,发现了这个事实。
走出考场的时候,他的脚步是沉重的,精疲力尽,虽然每天只考一场还可以晚上回客栈休息,但是他还是觉得没有前两场轻松,精神压力也比较大。
现场的气氛,越到后面就越是压抑。
顾青云的个头很是引人注目,加上现在出来的考生还不多,所以等候在外的顾大河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他和赵父赶紧走了过来。
“考完就回去休息吧。”顾大河没问什么,对着赵父说了几句话,就把顾青云搀扶着走到放在不远处的牛车上,然后给他倒了一杯事先准备好的热水。
热水下肚后,顾青云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爹,我没事,就是感觉腿有点发软,可能是太紧张了,现在已经出来,就没事了。”顾青云有点羞赧,亏他还以为自己的心理素质好呢,没想到也会那么紧张。
大概是这场考试很重要吧?如果通过的话,说明自己前面六七年的学习是卓有成效的,也可以树立自己的自信心,让他能在科举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你躺一会,等赵玉堂他们出来,我们就回去。”顾大河见儿子面色惨白,心疼极了,又见这里人逐渐增多,就忙让儿子躺下去,自己又到门口等待。
顾青云就自己留在车里,这车是赵玉堂家的,这几天三人都是一起结伴来回,两个大人照顾他们三个,因为大家交卷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大多数时候都要在外面等着。
不过这次试题比较难,提前交卷的人也不会多,大家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但即便如此,顾青云还是发现那个年轻的张案首每次交卷都很快,知府还站在他面前,频频点头。
他这个样子给其他人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可以说,顾青云的压力有一小半是张案首张修远带来的。
对方实力应该很强!因为他是邻县北山县少年成名的才子,各方面都很厉害,尤其诗词方面尤其出色。听说他出身大族,家里有人在京城做官,这才来到府城没几天,考生们就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和事迹了。
顾青云还拜读了他写的几首诗,的确非常好,反正给他五年时间,他都不可能写得出和对方相同水平的诗句。
张修远少年成名,但为人谦逊,在众人的心中口碑很好,据说和他交谈过的考生都觉得如沐春风。
顾青云知道这次他很难再次得到第一名了,因为他遇到了这种教育资源比他雄厚,资质可能比他好,刻苦程度不亚于他,甚至更为刻苦的人生赢家。
虽然觉得有点不甘心,但想想这世上总会有天才的,自己可以在林山县里名列前茅,不代表可以在府城称雄。
不要和别人比,顾青云暗自提醒自己,想想自己最初科考的目的是什么。
是考上秀才,这是最主要的目的。
想到这里,顾青云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只觉得刚才的虚脱都不见了,精神似乎又好了起来。
他忍不住一笑,看来每天的扪心自问是非常有必要的,起码可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目标,不要走偏了道路。
等到赵文轩和赵玉堂都被扶着回来后,顾青云赶紧喂他们喝热水,让开位置给他们躺下来。
顾大河也开始赶车回客栈了,赵父下车走路跟着。
车内,见两人呆呆地看着车顶,顾青云就笑道:“刚刚我出来的时候也是全身都快虚脱了,奇怪,在县试的时候明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的,怎么现在觉得压力这么大,或者是我的错觉?”
赵文轩瞄了他一眼,勉强扯开嘴角,轻声道:“是啊,压力大。”他身材一向消瘦,这次出来后走路更是摇摇晃晃的,要不是顾大河搀扶着,走路都要不稳了。
赵玉堂身体一向健壮,这次却很是虚弱的样子,只是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念头。
顾青云见状,于是也跟着安静下来。
反正他觉得自己通过这次府试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前面两场都没犯什么错误,自己的帖经记得很熟,都一一写上了。
回来后,顾大河和赵文轩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请个大夫,给他开一副药喝下去。
晚上顾大河回来的时候,忍不住就说道:“赵文轩没爹,娘又不能跟着来,这次还好,还有我跟着跑腿,下次就不一定了。我看他如果有钱的话,还不如雇佣一个书童跟着,起码端茶倒水照顾人都很方便,他身子骨看着都没你健康。”
顾青云披散着头发,正坐在凳子上拿着木梳按摩头皮,闻言就翻了个白眼,道:“爹,我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我的身体比他健康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看看文轩师兄平时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如果他一天有六个时辰在读书的话,我就会分出一个时辰来锻炼身体,这能比吗?”
早就告诉过赵文轩让他注意锻炼身体了,可是他自己都不上心,别人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欠他的,要实时叮嘱。说多了,估计人家还嫌烦呢。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