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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面之缘,意思就是卢先生与牡丹仙子相识。青舒诧异,“先生是说这副画的年头并不长,牡丹仙子还在世吗?”
卢先生颔首,把画轴放到桌上,慢慢展开。而后,他捋着胡子仔细看画,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过了片刻,看着画上的落款,说道,“这是真迹《晨露牡丹》,不是赝品。洛尚书倒是舍得,竟拿了它出来给舒丫头当嫁妆,哈哈……”
怎么又提嫁妆这一茬儿!青舒赶紧打岔儿,省得卢先生跑了话题,“先生,作画者既称牡丹仙子,定是女子无疑,是吗?”
卢先生这才止住笑,正色说道,“不错,仙子,便得是女子。牡丹仙子,是文人墨客送与她的雅号,并不是作画者自己取的。她自己取的雅号为凡尘一叶舟,你看这里,看印章。”
青舒上前,顺着卢先生所指看去,仔细辨认片刻,落款处的印章上的确是“凡尘一叶舟”。
卢先生又说道,“据闻,她六岁学画,十岁便展现出了不同凡响的绘画天赋,十二岁时便以一副《富贵牡丹》名动京城。当时先生正跟你们师祖在外游学,归来听闻此事,便四处打听如何才能一睹名噪一时的《富贵牡丹》。可惜的是,不仅凡尘一叶舟离开了京城,且她的《富贵牡丹》也已卖掉,不知进了谁的手。这之后,凡尘一叶舟再不曾露面。”
“文人中有一种传言,称凡尘一叶舟是京中显贵遗弃民间的庶女,名木兰,姓氏不得而知。有人称,木兰小姐离京,皆因她笔下的《富贵牡丹》惹的祸。一副画,成就了她大安才女的名声,引来无数显贵关切,从而让遗弃她的显贵想起了有这么个女儿,想接回府去。木兰小姐不愿回去,竟不声不响地带了相依为命的养母与弟弟逃离了京城。”
“沉寂了四年,在人们以为再也见不到凡尘一叶舟的神作时,一副《牡丹吐蕊》图现世,其画风和‘凡尘一叶舟’的印章引起轰动。先生当时人在京城,有幸跟随你们师祖去欣赏此画。你们师祖曾被人请去品鉴过《富贵牡丹》,见到《牡丹吐蕊》后,你们师祖断言,两副画是同一人所作,且此画的笔法与意境更胜当年的《富贵牡丹》。如此,大安便有了并称的两大才女。”
青舒听的入神,不禁问出口,“并称的两大才女?”
卢先生慢慢把画卷起,答道,“长公主与凡尘一叶舟,并称大安两大才女。长公主擅诗词,凡尘一叶舟擅书画,她们二人成为挚友,以姐妹相称。如此,凡尘一叶舟闺名木兰便得到证实,再者,她本姓武,是……”
青舒觉得卢先生说话真不干脆,怎么在关键地方停了下来,“是什么?”
卢先生沉默片刻,这才说道,“你年纪小,不知情也情有可原。她,本姓武,是”,他看了下头的青阳等人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武家遗弃民间的庶女,此武家乃圣上下旨满门抄斩的武家。而后示意青舒上前看。
青舒看到卢先生写下的内容,呆住。满门抄斩的武家,这个,难道是指栖霞关事件之后被满门抄斩的前皇后的武氏一族?青舒觉得这消息太震撼了。那武木兰有没有被牵扯进去,有没有逃过一劫?若是也被斩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一代才女。长公主那个才女的名头水分太大,而武木兰可是真真正正的才女,死了也太可惜了。
卢先生幽幽地叹了口气,把装画的匣子推给青舒,“收好,这是列入《牡丹谱》的十副画中得评价最高的一副。它与另一副《江山如画》并称二绝,被世人誉为稀世之宝。文人墨客妒忌凡尘一叶舟的少,追捧的人甚多,因出于尊重爱戴之心,再者凡尘一叶舟的画作多数为牡丹图,追捧者们便送了她这个雅号,牡丹仙子。到了后来,人们只喊她的雅号牡丹仙子。”
青舒忍不住问出了口,“她,还活着吗?”
“大概吧!她一直没有回武家,即便武家要认回她,她也不肯回去。因长公主与之交好,武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子,为情所困,一直不曾出嫁,整日与丹青为伍。后来栖霞关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她砸了《牡丹谱》的第十副画,烧了住处,不知所踪,至今杳无音讯。”
青舒感叹命运弄人,揉皱刚卢先生写的内容,紧紧握在手心中。她一侧脸,这才发现青阳他们四个正好奇地盯着她手中揉皱的纸团。她这才想到,自己竟当着弟弟们的面把话题扯到了不该扯到的地方,于是急着转换到他处,“先生,您画过几副名画?不如跟我们说说。”
卢先生立刻瞪眼睛,“先生就是个穷书生,也就能教他们几个不成器的,画什么名画?画什么名画?”
青舒咕哝一句,“直说不会画就是了,干嘛生气。”
“臭丫头,说什么了?有胆子大声讲出来。”嘴里如此说着,卢先生开始左右找戒尺。
“实话都不让人说,先生太小气。”青舒说罢,抱了画赶紧走了。出了卢先生的院子,她走不多远,便听后头一阵奔跑声传来。她忙回头,却见青阳他们四个正往她的方向跑来。她不解,“怎么了?你们跑什么?”
只听青阳喊了一句,“姐姐快跑,先生要打人了。”
青舒傻眼,“啊!”
洛小荣回头瞅了一眼,立刻大叫,“快跑,先生追来了。”
青舒也看见卢先生手里抓了个鸡毛掸子从院子里追出来,于是轻呼一声,调头就跑。
卢先生似乎气的不轻,“你们五个,站住,臭丫头,臭小子们,今日先生定要每人抽你们十下。”
青舒和青阳五个在前头跑,小娟为护主,硬着头皮挡先生,“先生,先生,您别气,别气,晚上给您做好吃的。”
卢先生哼了一声,“走开,再不走开,连你一起抽。”说话间,抬了鸡毛掸子要抽小娟,
小娟哇地叫一声,赶紧逃。
如此,青舒和青阳他们五个在前头逃,小娟也跟着逃,而卢先生举着个鸡毛掸子毫无形象可言地在后头追。
青舒边跑边寻思,这事不对啊!没等她想明白,前头出现了苏妈妈的身影。青舒眼一亮,“苏妈妈,救命。”
苏妈妈愣了一下,“哎呦小姐,您这成何体统,快停下,停,哎,少爷,你们……哎,卢先生,您这,这是干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舒带着青阳他们四个从她身边跑过去了,她只来得及拦下卢先生,开始一阵碎碎念,“先生,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小姐和少爷们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满府追人?”
卢先生想说话。
只是苏妈妈不给他机会,“快,快把鸡毛掸子放下,当先生的如何能拿这东西,不妥,不妥,大大地不妥。”
卢先生又想说话。
苏妈妈照样不给说话的机会,“先生,您可是先生,受人敬仰的先生,怎能满府追学生!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不成,这样不成,您可不能再这样了。若让人看了去,可不是要笑话先生嘛!来,来,这东西放下,这东西是用来掸灰尘的,先生这等的人物拿了它,有损先生的威仪,快,丢掉它,丢掉。”“元宝,元宝,你跑去了哪里?不在先生跟前伺候,乱跑什么?”
卢先生好不容易找到苏妈妈歇口气的时刻,刚要张嘴,立刻发现又晚了一步。
苏妈妈一阵讲,“先生,您这脾气,老早就想说道说道了。少爷们是您的学生,您要打要骂,哪个敢多说一句?可小姐不一样,小姐可不是您的学生,如今又十六岁了,最是讲闺仪之时。小姐即便犯错,您再生气,那有的是罚法儿,这追打之事,最最要不得。小姐名誉受损事小,先生被人非议事大。先生,您消消气,消了气再罚小姐、少爷们不迟……”
苏妈妈还在啐啐念,卢先生却是受不了了,转过身去,背了手回去了。苏妈妈却是隔了十来步跟在卢先生身后,一边走一边继续啐啐念,“先生,小姐最是调皮,这日日盯着才有了举手投足间温柔娴雅的气度,您可不能给小姐调皮的理由……”
目睹了苏妈妈用唠叨神功打败卢先生的小娟,立刻对苏妈妈佩服的五体投地。她忙跑回了青舒院中,见小姐少爷们果然都逃到了这里,便一脸激动地将自己所见讲了出来。
青舒听了捧腹大笑,等笑够了,开始审问几个小的。她不认为她的一句“先生太小气”会惹的先生拿了鸡毛掸子追人。
陈乔江坦白,他说了一句先生还不如女子。
青阳坦白,他问先生有没有名画给姐姐当嫁妆。
洛小荣坦白,他只是说姐姐做的娟花比先生画的花好看。
灏是最无辜的,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说,只是被其他三人给连累的。
青舒终于懂了卢先生暴走的原因,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的时候,青舒亲自做了肉松蛋糕出来。快到晚饭时间了,又吩咐小娟、小鱼擀面条、煮面条,自己则亲自炸了肉酱出来。
等一切备妥,她让小娟和小鱼一人提了个食篮跟上,自己则带了青阳他们四个走在前头,去了卢先生那边。
卢先生见到他们,不理。
青舒带头规规矩矩地给先生行礼,而后说道,“青舒不懂事,惹怒了先生,青舒知错了,请先生息怒。”
陈乔江、青阳、灏和洛小荣一字排开,异口同声地说道,“学生不懂事,冒犯了先生,学生知错了,请先生息怒。”
卢先生其实不气了,可看到他们五个老老实实地来认错,心中得意之余,故意不理人。
青舒偷看卢先生的脸色,而后垂下眼皮,委屈地轻声说道,“愿想着若是先生消气了,让便先生尝尝青舒亲手准备的拌面的。唉!既然先生还在气头上,这拌面恐怕是吃不下的。”
青阳赶紧接到,“吃的下,吃的下。姐姐做的拌面香的很,只要闻了味儿,先生必定胃口大开。小鱼,赶紧把面端出来,让先生看看。”
小鱼答应一声,揭开提在手中的食篮的盖子。立时,炸的肉酱的香味溢出。一旁的笙歌嗅了嗅,说好香。
卢先生想着,可得借机多拿会儿架子,于是忍着继续不理人。
“都说先生吃不下,看到了吧!”青舒对青阳如此说了一句,而后说道,“小鱼,赶紧盖上盖子,咱们回时请了师娘和笙歌过去一起吃,省得先生见了烦心。”
洛小荣赶紧接道,“先生不爱吃拌面,可以吃姐姐做糕点。”
灏点头附和。
收到暗示的陈乔江赶紧揭了小娟提在手中的食篮盖子,端了一盘糕点出来拿给笙歌,“弟弟吃,这个好吃,上边这个更好吃。”他指的是上面铺的一层肉松。
卢先生瞄了一眼过来,立刻眼一亮。
青阳顺势说道,“拌面也别提回去了,赶紧摆上,先生不吃,那就给师娘和笙歌吃。”
卢娘子自然知道卢先生的口是心非,因此张罗着摆上了桌子。
等三碗拌面、一盘炒菜和两盘糕点摆好,卢先生立刻一摆手,“东西送来了,你们可以走了。赶紧走,赶紧走,省得看着碍眼。”然后一弹正抓了一块儿点心吃的笙歌的脑门儿,“哥哥姐姐那边好吃的东西多,赶紧跟去吃,吃不完包回来,别浪费了。”
卢娘子失笑,“多大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青舒笑道,“那先生和师娘慢用,我们这些碍眼的就回了。”然后伸手,牵了笙歌的小手,带笙歌回去和青阳他们一起吃晚饭。
转眼到了第二日,卢先生的学堂开课,陈乔江、青阳他们四个的作息时间恢复到了从前。
青舒也忙碌了起来。每日拢账、记账;时不时的注意做娟花这边的事;有时间便坐下来做做女红;荒地那边的规划方面有了新的想法,以免忘记,立马记下,然后觉得哪些想法不切实际,又会划掉;田庄那边的情况,有时候吴管事亲自来报备,有时候会派了张大过来报备。总之,她的人没一个是吃闲饭的,各司其职,都很忙。
古代的庄户人家,即便是冬天也闲不到哪里去。虽然不是耕作、伺弄庄稼或秋收的时节,可粮食运回了家,还有一个靠人力打粮食这一项。像豆子、高粱、谷子、麦子等作物都是拉回去晒两日便打的,打完这些粮食,还剩下苞谷。苞谷的米要晒干,可是需要时日的。
秋收时,掰下的苞谷棒子拉回家,先要剥皮,之后就是推到一起,基本不用管,让太阳晒着,然后先干别的活计。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人们会选那些苞谷棒子晒的比较干的,一点一点地将米粒儿从棒子上剥下来。苞谷少的,一家人平日里坐在一起干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弄完了。苞谷多的,断断续续要干一冬天。
古府田庄上的苞谷,年前的时候基本没打。磨苞谷面或苞谷粗粮时,也都是现打现磨的。如今正月过完了,苞谷棒子晒的特别干,天气也开始转暖,没那么冷了,正是打的好时候。
因此,庄子上这几日没干别的。日头好的时候,大家在晒粮的场上堆些苞谷棒子,然后围坐到一起先用棒子打苞谷棒子。等棒子上的米落的差不多了,大家再伸手把棒子上剩下那点米搓下来。之后打下来的米移到另一边去晒,再堆上苞谷棒,再打,再搓,如此反复,倒是比农家人打的要快。
到二月下旬的时候,挑好日头干活儿的古府田庄上终于把苞谷打完了,也晒好了。之后,苞谷装好袋子,背进仓库里摞起来。
紧接着,人们开始了备耕工作。
要论备耕动作最大的,非古府莫属。关键是古府有两块儿荒地要开。一块儿一百亩多些,还好;另一块儿却有千亩,就算开一半,那也得开出五百亩左右,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自己田庄上的那点人手哪够用!如此,也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左近各村的不时打听古府田庄上用不用短工,还有打听用不用长工的。
只是,古府既不说用人,也不说不用人,弄得左近准备打短工或长工的男人们摸不着头脑,只能观望。
关于开荒,青舒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她不发话,下头的人只是坐等消息,并不打听。这日,她坐在自己的闺房中,正在看周伯彥让人捎回来的信,小娟从外边急急进来。
“小姐,小姐,听说福老爷让人给打了,脑袋都给打破了。”
青舒赶紧收了周伯彥的信,无关痛痒地说道,“打就打了,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小娟气乎乎地说道,“小姐,您不知道。听说,福老爷昨日喝多了,站在大街上骂了小姐少爷许多难听话。”她表情一变,立刻笑咧了嘴,“之后,福老爷不小心冲撞了镇子上的纨绔。对方见福老爷不认错,反倒骂开了,于是来气,让人把福老爷打了,还给打破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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