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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牙婆很快就拉着一个干瘦的妇人走了出来,口中道:
“这是郑氏,早些年成过亲,后来家里遭灾,夫君儿子都没了,便被娘家人卖到我这里,她性子本分老实,厨艺又不错,若夫人买回去不满意的话,再来退货便是,我陈牙婆几十年都在北街,可不能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薛素仔细打量一番,发觉郑氏虽然面色蜡黄,干瘦的好似芦柴棍一般,但捯饬的还算干净,指甲头发上都没有泥污。
买下婆子将来肯定是要送到厨房中干活的,万一这人不讲究,将吃食弄的不干不净,薛素心里头也会犯膈应。
“再去挑几个小丫鬟,要话少勤快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薛素挑丫鬟时还是瞧了瞧她们的长相,毕竟丫鬟们要伺候女客,万一相貌生的狰狞丑陋,将顾客都得吓跑了该如何是好?颜如玉是一家私馆,又并非善堂,这一点她心中清楚的很。
在北街呆了整整一下午,薛素总算将人都给挑好了。
小丫鬟们模样只是清秀,并不算漂亮,一人都要十两,而婆子则稍稍便宜些,花了八两,陈牙婆给薛素抹了个零头,最后要价八十五两。
想到自己还欠着刘怡卿百两纹银,现在又花出去一笔,即便薛素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刻也觉得有些肉疼。
交了银钱将身契拿到手后,她带着人回到小楼,莲生见到这么些与她同龄的小姑娘,一时间不由愣怔片刻,随即小脸上露出明显的欣喜,走到薛素跟前,扯着女人的袖口,小声问:
“婶娘,以后她们就要住在咱们家里了吗?”
薛素点头,“她们住在小楼里,帮咱们照看女客,你可不能欺负人家。”她将丫鬟们签了死契的事情跟叔侄两个说了声,用丝帕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汗,没察觉男人本就刚毅的面庞变得更为紧绷。
夜里由郑氏下厨,炖了一锅鱼头豆腐汤,又炒了盘麻辣兔丁,以及两道青菜。
薛素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汤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没有尝到鲫鱼那股土腥味,反而觉得肉质嫩滑,豆腐也鲜香可口,看来那陈牙婆当真没说假话,郑氏的厨艺的确不错。
第二日一早,颜如玉正式开张。
薛素买了两挂鞭炮,撑在竹竿上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周围不少女子都听到动静,不由往小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泾阳虽然临近京城,却到底比不得天子脚下,城中连一家私馆都没有,好在有些女子曾去过京城,也听说过私馆,便直接走了进去。
铺子里头一位客人就是胡明月。
这位一直等着薛素开张,今日早早便带着丫鬟来了。
香红饮还未酿制好,但杨柳露以及各种各样的脂膏却不少,这些脂膏涂抹在面上身上,配合特殊的按摩方法,就能起到不同的功效。
薛素简单跟胡明月介绍一番,这位皇商家的小姐性情爽利,轻笑几声便走上二楼,进了隔间,瞧见妃色纱幔,鼻前嗅着淡淡花香,心下不免升起几分满意,将身上的罩衫褪下,只穿着葱绿色的抹胸裙躺在柔软床榻上。
想要将按摩手法尽数学会,不花上个把月肯定是做不到的,好在丫鬟们都十分勤勉,在一旁认真看着薛素的动作。
只见老板娘将奶白色的香胰涂抹在胡小姐面上,柔软指腹打着圈轻轻揉按,香胰中加了蔷薇花汁与猪胰子,呈现出微红的色泽,过了片刻,便用细棉布将这一层白沫用清水擦拭干净,重新覆上一层七白膏。
七白膏在秘方中也有记载,主料是一些药材,并不算珍稀,但配置的比例却十分重要,稍有不慎,加多了白术,此物不止没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反而会使面颊滚烫红肿。
好在薛素私下里按照秘方配制了好几回,确定不会出纰漏后,这才将七白膏拿到私馆中。
面部按摩拢共分为三步,其中香胰是为了使皮肉洁净,而七白膏则起到了美白的效果,最后以象胆膏收尾,淡绿透明的脂膏上覆盖着人面形状的丝薄绢布,用手轻轻按压,绢布与面颊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
过了一刻钟功夫,等到洁白绢布略有些发黄,薛素伸手将绢布揭开,以冰凉井水仔细洗净,再涂上平日里用来匀面的香露,即使没有上妆,皮肤也显得比先前白净许多。
胡明月坐在铜镜前,指腹抚过光洁的面颊,眼里不由流露出一丝惊叹。
京城里也有不少私馆,早先她因患了痴肥之症,并没有去过这种地方,眼下头一回用这么繁复的工序护理,倒觉得这份银子花的挺值。
私馆中很快又来了别的客人,这次由莲生亲自接待,小姑娘头一回招呼女客,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茫然无措的看着自家婶娘,好在薛素一直在旁边小声安抚,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头一日小楼中来了十多位女客,按摩面部的却只有五人,毕竟弄上一回就要花费一两纹银,对于手头阔绰的富家小姐自然不算什么,但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却觉得万分心痛,觉得有这些钱还不如积攒下来,买一盒好胭脂,涂在面上倒显得气色好些。
生意不算好,薛素也不觉得焦心,毕竟万事开头难,私馆中每一样脂膏都是她费心制成的,从选材到制法花费了无数的心力,要价自然高些,若刚开始便低价卖了,日后再想提价,恐怕会将店面的名声毁去。
程家在泾阳开了一间杂货铺,虽然铺面不大,但每日进出的客人却不少。
刚从安宁村回城的程三娘坐在软椅上,小丫鬟蹲着给她捏腿,轻声道:“小姐,最近城里多了一家私馆,叫颜如玉,听说每位女客进去,都要花费一两银子,那老板娘还真是个黑心的!”
听到“私馆”二字,程三娘一时间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见过,等到小丫鬟提及颜如玉的老板娘是安宁村人士,且姓薛时,女人清秀面颊霎时间苍白下来,死死咬牙,一把将小丫鬟推倒在地。
“薛素,你抢了我的东西,还在城中开了私馆,真是无耻至极!”口中喃喃自语,程三娘终于想起自己一直惦念着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就是摆放在王家书房中的书册。
梦里本应该属于她的秘方,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被薛素拿在手中,那个卑鄙的女人还抢先一步在城中开了店,把属于她的一切都给夺走了。
越想程三娘的心绪越不能平静,她眼圈血红,神色狰狞,恨不得将薛素的皮剥下来,才能解心头之恨。
倒在地上的丫鬟瞥了眼自家小姐扭曲的脸皮,吓得腿软了下,好半晌才爬起来,低头站在屋前。
程三娘面色忽青忽白变换不定,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狐狸眼微微眯起,摆手道:“荣喜,你跟爹娘说一声,明日我再回安宁村一趟。”
荣喜大着胆子道:“您不是才回来吗,老爷夫人若是问起,奴婢怕不好交代。”
“你跟爹娘说,我有东西落在姑母家,便寻思着回去取,教他们不必担心。”
一边说着,程三娘心情大好,丰润唇珠勾起一抹笑来,这副阴晴不定的性子将荣喜骇了一跳,却也不敢吭声。
第二日,程家的马车往安宁村赶去,很快便到了村口,吩咐车夫停下,程三娘没有去王家,反而直直往薛家走去。
因为两家是亲戚,她先前也来过一回,薛二婶亲亲热热将人迎进去,带到薛月房中。
扫见女人头上戴着的白玉钗,薛月嫉妒的红了眼,她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心思,程三娘又是个城府深的,自然一眼就将她瞧了个彻底。
不动声色坐在矮凳上,程三娘扫了眼薛月依旧平坦的肚腹,柔声道:“月底你跟表弟便要成亲了,我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若是月娘不嫌弃,这白玉兰花钗质地不错……”
伸手将发间玉钗取了下来,薛月眼珠子盯着莹润的玉质,心砰砰直跳,伸手就要将东西抢过来,却不想程三娘突然往回退了几分。
薛月瞪大眼,怒道:“你在耍我?”
女人面带忧愁:“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请月娘帮忙,一旦办成的话,不止这支白玉兰花钗拱手相赠,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涂在面上娇艳美丽,我那表弟最爱这种鲜嫩的颜色,看了肯定无比欢喜。”
“何事?”
程三娘眼神闪烁,道:“你堂姐手中有一本书,原本应是我的,却不知怎么被她拿去,此刻就藏在楚家,我是外人,不好进去翻找,但你好歹是薛素的亲妹妹,将书册取出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安宁村只出了王佑卿一个秀才,一听到书,薛月便以为那本书是薛素从王家拿出来的,一时间暗恨不已,点头道:“只要三娘不食言,拿本书倒也不费什么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