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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白龙发现了我,先是一愣,随即笑嘻嘻冲我挥了挥手。
我在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嘲笑与讽刺的意味。从那一次同学会开始,盛白龙便成为同学们心目中的偶像级人物,年轻多金,又是干房地产的。但是他这个人身上铜臭味太足,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尽管他也一直在尽量掩饰,但在只言片语之中,却亦能游刃有余地彰显出自己的尊贵,衬托出他人的低卑。
“老同学呀,又是你。”盛白龙很潇洒地来了个遥控锁车的动作,笑盈盈地凑过来。
我敷衍地一笑,用沉默来抵御他一切在我面前炫耀装逼的机会。
“刚买的车?”盛白龙见我车上还系着红绳,便一眼看出了端倪,他在那车标处看了看,说道:“干嘛要弄台国产车呢,质量不可靠,以后啊光修车吧。”
我很想慷慨地表达一下爱国情怀,但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代个步就好,我要求不高。”我搪塞地说了句,顺势瞄了一眼他那辆奔驰车,那三叉星标志的高调与奢华,瞬间闪了一下我的眼睛。
盛白龙笑说:“还是老同学务实啊,不像我,花上百万买台车,其实也就跟你说的一样,代个步嘛。”
我说道:“跟你是没法比呀。”
“哪有哪有。”盛白龙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奔驰钥匙,向我投来一种看似鼓励式的目光:“好好努力,你也同样可以做到。年轻嘛,就是资本。哎老同学,又过来看看房子的进展情况呢?”
我点了点头:“算是吧。”
“你那房子……”盛白龙压低了一下声音,神秘地说道:“你那房子啊,现在跟我发生了关系。”
我顿时愣了一下:“跟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盛白龙哈哈一笑:“不就幸福佳园那滥尾楼吗?跟你说实话吧老同学,那小区以后的工期,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我更是疑惑:“开什么玩笑,现在是盛夏置业在做,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盛夏置业的负责人?”
盛白龙一扬头:“你看你看,小瞧老同学了不是?还真让你猜对了,这盛夏置业还真就是我家的一个项目,不过是很小很小的一个项目。小项目。”为了形容这个项目的渺小程度,他还捏了捏两指,轻描淡写之间,尽显土豪风范。
我乘机追问道:“那么,盛希达是你什么人?”
“我叔叔啊,亲叔。”盛白龙脸上洋溢出一阵特殊的光彩:“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替我保密噢。”
猜测得到了证实,我的心里,却涌入了一股莫名的忧虑。
这么说,他果然是盛凌的堂哥了?
我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不再看他这狐假虎威炫富扬威的脸色,他却拨通了一个电话,笑嘻嘻地说道:“小凌啊,下来吧,哥给你带来了好东西,盛夏置业楼下呢,抓紧来取!”
听到这话,我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步了。
眼见着盛白龙神气地合上了手机,然后将手抄进裤袋中,静待盛凌下来。
一分钟后,当盛凌出现时,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刚才,我打电话时,盛凌推说正在开会。但是盛白龙只一句话,就把盛凌召唤了下来。
但转而一想,人家是兄妹关系,我房军鑫算老几啊?
这样一安慰,倒也稍微心安理得了一点。
盛凌仍旧是穿了一套职业装,简洁大方,性感优雅的身影,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了盛白龙面前,略显焦急地说道:“听着,我正开会呢,你找我来干什么呀?”
“哟嗬!”盛白龙唏嘘感慨道:“行啊小凌,进入状态挺快啊。来来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拉着盛凌的胳膊,走到了奔驰车跟前。
遥控打开后备箱,盛白龙从里面抱出一大箱子东西。
我揉了揉眼睛,瞪了半天,愣是没看清楚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直到盛白龙主动道破天机:“你最爱吃的,这一箱子,全是进口的巧克力,味道那是一个好。就像电视里那广告,纵享丝袜!”
“还纵享丝袜呢!”盛凌苦笑了一声:“那是纵享丝滑好不好?”
盛白龙振振有词地道:“丝袜的光滑嘛,一样的道理。快打开你车后备箱啊,我给你抱过去。”
“等等!”盛凌一伸手,止住盛白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我?”
盛白龙瞟了一眼四周,指了指盛凌的那辆宝马车:“走,咱上车说。”
盛凌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听好了,想在我这里捞什么好处,你想都别想!我爸惯着你,我可不。”
“你还是我妹妹吗?”盛白龙抨击道:“告诉你,我叔让我来的,说让来找你。你看,我这一大箱子巧克力,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就冲这份诚意,还有咱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你不得听哥一席话呀?”
“好吧。”盛凌抬腕儿看了一下时间,强调道:“不过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就五分钟!”
随后二人上了盛白龙的奔驰车。
几分钟后,盛凌率先下车,盛白龙急忙追了出来,冲盛凌喊道:“你再好好想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自家人,别这么绝情!”
盛凌疾步之中,猛地一个扭头转身:“听着,没商量!”
盛白龙叹了一口气,警示道:“那我回去让我叔给你下命令,看你敢不听?哼,还治不你了是吧?”
他气呼呼地坐上了奔驰车,扬长而去。
我大抵在他们刚才的谈话中,听懂了一些信息。
盛凌没急着进门,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拿出手机,拨号。
紧接着,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盛凌在铃声中发现了我,不由得眉头一皱,走了过来,边走边埋怨道:“你一直在这儿呢?你躲在车后面干什么呀,跟本姑娘玩儿捉迷藏啊?”
我略显尴尬地一笑,解释说道:“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到这儿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
盛凌追问:“碰到了什么?”
我说道:“碰到了你下来见那谁,盛白龙。”
盛凌顿时愣了一下,惊愕地说道:“你认识……认识我哥?”
“他还真是你哥?”我觉得这个从盛凌口中被确认的,盛白龙是她哥的真相,简直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盛凌说道:“当然不是亲哥。怎么说呢,他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一个村里的,他下学以后一直跟着我爸干。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怎么认识他呀?”
一听这话,我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敢情,只是一个村的?
我如实地道:“我们,高中同学。他在我们同学圈儿里,可是个传奇人物。”
“同学?这么巧?”盛凌很意外地说道:“他……他怎么还成了传奇人物了?有没有搞错?”
我强调道:“干房地产嘛,地产大亨,年轻有为。上次同学聚会,盛白龙可出尽了风头,那同学们,个个都讨好他巴结他呢。看来,还真是不简单呢。”
“什么呀!”盛凌极复杂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跟房地产沾边,但不是。他就是承包了一些我爸的小工程,比如说门窗啊,外粉啊,有时候也干一些配套建筑方面的小活儿。这不你也看到了,他过来对我献殷勤,让我把幸福佳园后期的那些项目承包给他,我才不会同意呢,我爸惯着他,我可不。他一直喜欢偷工减料,还出过一回安全事故了,我哪敢用他?”
“啊?”我一怔:“他就是……就是一个包工头?”
此时此刻,我才彻底明白,原来那个一直被同学们奉若神灵的地产大亨盛白龙,竟然只是盛希达手里一个小小的包工头而已。
是谁把牛吹破了,硬是把他捧成了地产巨星?真是人言可畏,真假难辨啊!
“嗯啦。”盛凌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我这个哥哥呀,还挺虚荣的。人呢还不错,就是有点儿拜金。挣的钱还不够他挥霍的。我都劝他好几回了,他不听。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我说道:“看样子反正仪表堂堂的,还开着一百多万的大奔呢。”
“听着噢。”盛凌说道:“他呀就只是爱瞎折腾爱显摆。刚才那车呀,是他花十几万买的那种……那种抵押车。多危险呀,车子根本不在他名下。装这个门面有什么用呢,到现在都还没谈上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就整天瞎玩儿。听着啊军鑫,你以后可别学他,太爱面子,没啥用。”
我点了点头,顺势往嘴里塞了一支烟。
想想昔日这盛白龙那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我很想笑。
我在想,如果我将他的真实面目,在同学群里一公布,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效应?
当同学们知道,他不是什么房产大亨,而是一个跟盛希达沾点儿乡亲关系的包工头,他的车子,也只是为了装门面买的抵押车,那他在大家心目中的伟岸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
只是,我房军鑫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这种揭人老底的事情,我干不出来。尽管,我一直也有些看不惯盛白龙那副高高在上的德性。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儿吗?”盛凌冲我笑了笑,问道。
“我……我……”我支吾着,顺手指了指身边那台崭新的越野车:“车嘛,我新买的车,过来找你显摆显摆!”
盛凌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是……这是你刚买的车?哇,不错呀。”
“便宜。”我嘿嘿一笑:“代个步嘛。坐上带你兜一圈儿?你开惯了豪车,也感受一下咱这国产车的舒适度呗?”
“坐,必须得坐一坐你的车,新车嘛,本姑娘给你开开光。”
盛凌脸上绽放出阵阵惊喜,她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副驾驶位置,系上了安全带。
我能看的出来,她是发自肺腑地为我高兴。
我启动了车子,驶了出去。
“听着,进步很快嘛,现在车子房子全有了!”盛凌不断地发表着感慨:“真没想到呢,摆摊子这么赚钱呀,好门道,不错!”
经由她这一番表扬,我这心里更是美翻了天。
我这咸鱼一翻身,难免会有一点得意忘形,忍不住向盛凌讲起了我摊位连锁的成功历程,以及我配备助理,准备在商业道理上大显身手的重大规划。
真的,有时候,显摆不一定是炫富,但却是一种满足。
尤其是在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面前,我热情洋溢,吐沫横飞,仿佛自己一下子就挤身为成功人士了似的。
或许,我心里明白,这种炫耀的出发点,源于我一个出身农村的小人物,与盛凌这位大家闺秀的距离,又无形中拉近了那么一点点。
只是那么,一点点。
却让我,看到了希望,浑身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