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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苑的厨房小院里一派悠然自得,几个婆子正聚在一起晒太阳。她们围坐在小桌旁,嗑着瓜子,喝着花茶,压低了声音,喋喋不休地说道着什么。
几个摘菜的媳妇子端着菜筐,原本涮着碗的粗使丫鬟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围过来。
厨房管事张嬷嬷一脸愤愤不平,低声说道:“我们殿下从小无依无靠,当初娶那位是被逼无奈。谁让那柳氏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你们怕是不知道,那时整个诚王府被她搅得乌烟瘴气。殿下好不容易才甩了她娶回了国公府嫡女,这诚王府才算是有了王府该有的气派。”
另一个与张嬷嬷走得近的李婆子,李婆子赶紧附和道:“就是,他们分明是仗势欺人!倘若那柳氏真回来了,还不知会如何闹腾呢,真是烦死个人。”
张嬷嬷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大腿,骂道:“天下怎么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那李婆子无比赞同张嬷嬷的话,愤慨咒骂道:“就是,倘若是我,我宁可一头碰柱子,碰死自己得了。”
张嬷嬷正喝着花茶,闻言觑了她晦黄消瘦的脸庞一眼,不屑地说道:“哼!就凭你?别说笑了…咳,再说了,你能做到那起子事来?”
李婆子殷勤地给她添了茶水,谄笑道:“那还真是做不出来!”
张嬷嬷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叹道:“谁让咱们没有一个好爹给宠着、惯着。”
李婆子同仇敌忾地唾了口,不屑道:“我呸!再好都已经归田了,她还想欺负人怎么着?”
张嬷嬷伸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懂什么?今天外面的沉香斋、锦绣居、彩衣阁、多宝轩…轮流地往府里搬东西,好几大车呢,说是殿下让人给柳氏采买的!”
李婆子也不知道想到哪儿了,眼珠子滴溜溜转,随口应着,“可不得了!”
张嬷嬷鄙夷地说道:“可不就是嘛?她定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算盘,难怪她肯一直住在前院那么间小屋里。谁不知道咱们殿下潜心公务,不爱往后院跑!
就连王妃让人去请他到青松苑用膳都不定请得来。谁曾想,他竟将柳氏养在前院,陪着她用膳,还让刘管家小心侍候着。你是没瞧见刘管家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李婆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似的,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陡然冒出精光。
少顷,她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嚷嚷起来,“哎呀,我的老天爷!殿下这是,他这,不会是已经被那柳氏得手了吧?这可不得了,真真是不得了!”
张嬷嬷也是一楞,顿时恍然大悟,她捶胸顿足,哎哎叫起来,“哎哟,我天!那贱人这是要得势了不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倘若我们老姐妹几个到时落在她手里可怎么活!哎哟,老天爷,您得长长眼呐。”
边上几个正择菜的仆妇纷纷目瞪口呆,有个身材高大的粗使丫鬟一脸困惑地插嘴问了句,“管事的,咱们可是在王妃手下做事。她一个无名无份,还没有依仗的妇人怎么能把手伸到咱们这儿来。您多虑了吧?”
张嬷嬷心中细细有了些打算,面上却一丝不露。
她不屑地觑了那圆脸丫鬟一眼,语调里头夹杂着几许轻蔑,故意说道,“青花,你们几个入府晚,有些事怕是还不知情。我今儿特地让人跟着去前院瞧了眼柳氏那个狐媚子,她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啧啧,那周身的气派,当真让人不容小觑!”
说话间,从厨灶间走出来一个长得颇为福相的厨娘,王妃的陪房秋嬷嬷冷哼了一声,开口就训斥道:“都杵在这里做甚?”
秋嬷嬷见那几个原本吵闹不休的婆子一看到就她噤声,显然是有所忌惮,顿时心情大好。
她不无自得地插了句,“哼!要说气派,谁能比得过咱们王妃去?单说早膳就有三十六道吃食,午膳足有七十二道,晚膳就更不用说了,足足一百零八道,那才叫一个气派。”
那名叫青花的粗使丫鬟忽然好奇地问道:“你们说,咱们王妃瘦瘦小小的一个,她吃得过来这许多菜吗?”
秋嬷嬷本就是跟着安如玉从敬国公府过来的,对安家忠心耿耿,根本听不得人非议自家主子。
她当场就将手上的铲子“哐”地往桌上一砸,语气颇重地斥道:“你倒是会来事儿,这活儿可都还没有干呢,若是耽误了王妃的午膳,仔细涟漪姐姐扒了你的皮!”
仆妇们同情地看了看青花那个憨货,又小声嘀咕了几句,各自拿了手上的菜四散而去,厨房里再次归于宁静。
自从柳氏到了这里的一个多月来,诚王府里颇不平静。先是传出了诚王“好男风”,还在前院养了个“小白脸”,后来才知道那所谓的“小白脸”根本就是个女人。
这几天又传出,一直住在前院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任诚王妃,柳氏。这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如今诚王府上下众人皆知,诚王不爱往后院跑,她厚颜住在前院,这不正摆明了想玩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把戏?一时间整个后院都传开了。
这些风言风语又怎么可能瞒过诚王妃,午膳她一口没吃,当场就掀了桌子。
青松苑的青石板路上,齐齐整整地跪伏着二十几人,都是厨房里头那些因为多嘴多舌而犯了事的。厨房里总共也不到三十人,厨娘、管事、丫鬟、仆妇一一在列。
这些人中也包括了张嬷嬷、李婆子等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头都不敢抬一下。秋嬷嬷更是懊悔不迭,若是当初她没有跟着去说三道四,而是及时喝止该多好?如今她就能高高在上地训斥这些下人,如今她却只能悔不当初。
檐廊之下,放了张花梨木雕纹椅子,底下铺了厚厚的垫子,最上头一张通体雪白的狐皮,在午后暖融融的日光下显得华美异常。
隐隐听得环佩叮当声起,阵阵香风习习吹向院中,众人赶紧将头又埋低了几分。
安如玉便扶了涟漪的手袅袅娜娜地走出了屋子来,她缓缓地在花梨木雕纹椅子上落了座,一旁的小丫鬟赶紧上前奉茶,她只是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她年近三十,面相却仍年轻,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容色正艳的模样。瓜子脸,细柳眉,粉面桃腮,妆容精致,是个标致的貌美佳人。她过份消瘦的脸上颧骨略高,倒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不过这与她满身的华贵气势倒也相得益彰。
安如玉沉着脸地靠坐在花梨木雕椅上,不发一言。几个小丫鬟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恭恭敬敬地在旁侍候着。
冬嬷嬷得了主子的眼色,大声质问道:“你们可知错?”
“奴婢知错!”、“望殿下恕罪!”、“殿下饶命!”……院子里一片嘈杂。
安如玉柳眉微蹙。
冬嬷嬷扬声斥道:“别以为嘴碎不是事儿,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你们敢非议主子,来日就敢犯上作乱!”
二十几人立时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开始磕头,直把院子里的青石板都被磕得“咚咚咚”响个不停,很快就有些人的额头上已出现了殷红的血迹。
安如玉皱眉,捏起手中帕子掩了掩口。
冬嬷嬷疾言厉色,“现在磕头又有何用?还能将说过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去?老规矩,都给我掌嘴!”
既然是老规矩,她们极有默契地面对面而跪,当着主子的面,谁都不敢掺进丝毫的水份。她们咬着牙相互“啪啪”掌起嘴来,那一声声脆响连绵而不绝。
安如玉看了一阵,大约气也消了大半,便扶着涟漪的手回屋去了。
冬嬷嬷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们,她让人继续地跪在地上,当着她的面,相互抽了小半个时辰的耳刮子。还说明不许用药,让她们好好长长记性。可想而知,一众厨房里的丫鬟仆妇的脸都肿了好几天才恢复,但是并没有人敢笑话她们。
这事发生以后,整青松苑的丫鬟仆妇亦人人自危,再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