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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南她……”王泽正准备回答,乐弈咳嗽一声,接过话头:“余南去购置电台零件设备,一会儿就回来。”顺便地朝秦立公送去一个眼色。
秦立公看在眼中,笑道:“这样的话,算起来刚好六个人,全部到齐了。还请胡副科长训令。”说话间他颇含深意审视蒋蓉蓉一下。蒋蓉蓉是温宁刚从监牢中提出来的,前一刻还满脸沉冤得雪的趾高气扬,马上乖乖半垂下脑袋。
胡仁儒唇角含笑:“这还不算到齐,校长,还给你们带来了一个人。”侧首问守在会议室门前的士兵:“人提上来了吗?催他们快些!”
士兵应喏着飞跑下楼,没过半分钟,上前报告:“报告,人带到了!”
“直接带进来!”胡仁儒命令。
一个人被押解进了会议室,在场众人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何曼云。
何曼云倒没有被捆绑或戴上镣铐,发鬓齐装,身穿的一袭蓝底金盏花洋装,看来未被当作囚犯苛待,只是容色十分憔悴,眼眶黑了一大圈,进来后也是讪讪地垂头咬唇。
胡仁儒皮笑肉不笑地说:“真是巧,我在来特校途中,恰好碰见了此人,躲躲闪闪,乔装打扮,极为可疑,是打算私自脱逃?我就帮秦校长您,把她给抓了回来。”
秦立公沉吟片刻,为难地低声道:“误会,误会。胡副科长,何曼云之事,我已向戴老板单独汇报。此人已经不算军统职工,离开也属正常现象。”
胡仁儒冷笑:“听起来,倒是我多管闲事?秦校长,您这样当领导确实有问题,难怪上锋对您和特校的工作非常不认可,非常不满意!”
这话可就相当重了,秦立公脸色黑沉,在座特校诸人你看我,我看你,难免肃然心惊。温宁暗忖,这架势,莫非是要换帅?
“胡副科长,你虽然是人事科副科长,但是,关于上级对我们的工作是否认可,似乎还轮不到您来说话拍案吧。”乐弈唇角一扬,淡淡道。
“呵呵。”胡仁儒干笑两声,扶了扶眼镜镜框,瞅一眼手足无措傻立在旁边的何曼云,“你,先回你原来的座位。”何曼云缩瑟着身子,走到乐弈旁边坐下。
“乐队长,你方才质疑得有道理,特校的工作,我一名小小副科长,当然轮不到我说话。不过,我固然说不上话,自有本部的公文说话。”胡仁儒拉长了话调,由何曼云开始,徐徐扫视特校诸人,“既然都到齐了,那我就宣布一下,今天我来的特校,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对殉国的陆鸿影同志进行抚恤;第二件事,受本部委托,宣读和执行一份重要文件。不过,现在观察特校这种反常状况,我认为对陆鸿影的抚恤一事,还得重新考察,从长计议——”
“这是什么意思?”温宁出声质询,“陆主任在空袭中为救同仁英勇殉国,被救的我与罗一英两位人证均在场,还能有什么疑点?”
罗一英冷哼一声,“管人事的,从来就喜欢这么折腾、推磨!”
胡仁儒却根本不予回应,站起理了理军装,“下面,我宣布本部公文命令。”他一站起来,秦立公也赶紧站起,其余人员纷纷站起肃立,恭听上级的命令。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令,经查,中央特别政治训练学校秦立公、何曼云、乐弈、朱景中、温宁、余南、蒋蓉蓉、罗一英、王泽等人,履行职责不力,工作严重失职,致令国家遭受严重损失。即日起,全部羁押审查。此令,戴笠。民国三十年七月十四日。”
全场惊骇。这也大出温宁意外,她想,本部这是要对特校一锅端了?当然,过去对某个站点不信任,全盘撤换的先例并非没有,但那些站点泰半位处一线,如出叛徒不及时更换损失更大,对于特校这种后勤类站点,为何要采取如此雷霆手段?这招可真狠啊!
秦立公嘴唇上下颤动,强自镇定,“胡副科长,这究竟什么意思?!我不信!”
胡仁儒不动声色,将那纸公文展与秦立公过目,仿佛略有歉意,“得罪,羁押审查一事,戴局长委派小弟全权负责。”秦立公匆匆扫视,重点落在文末手签落款的“戴笠”二字,脸色铁青。
“凭什么说我们工作失职,致令党国蒙受重大损失,我们究竟让党国遭受什么损失了?!”蒋蓉蓉扬起脖子不服地喊道。
胡仁儒唇角上翘,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森然道:“不服气?你们令特校遭受空袭,学员死亡,校舍损毁,这还不算巨大损失?还有,忙于内斗内耗,迟迟不能抓获日谍执棋。这些,还不是失职,还不该追责?!”
王泽粗起嗓子朗声道:“特校遭受空袭,难道不是上级情报传递过晚过于简略,以致我们无法防备?!”
“什么过晚过于简略,是你们无能!”胡仁儒冷冰冰地说:“本部派出的特工及时探知情报,冒险发送给你站,你们的工作人员译电迟缓,致令受灾,怎么,还倒打一耙,怪罪上级?”
“是,不能责问上级。咱们这些没背景没后台,只懂干事的职工,就是用来当炮灰,推卸责任的!”罗一英气愤地高声说道,眼里噙着泪,“随便安个什么罪名,或杀或剐!”
温宁愤愤温声道:“如此不公,实在让属下费解。”
秦立公咬牙红了眼睛,“确实不公,不公!我要申诉,我现在就打电话向戴老板申诉!”转身就走。
“站住!”胡仁儒拔枪对向秦立公,“回来!”在他的示意下,守在会议室门口的士兵端枪将秦立公逼回室内。
步步后退的秦立公霍然回身,掏枪对向胡仁儒。
早有一些行动队员和普通教职工偷觑到气氛不对,在会议室旁盘旋打听情况,此时眼见校长秦立公被几名士兵拿枪逼迫,便有几个大胆地护主心切,掏枪冲过来,呼喝:“你算什么东西,放下枪!”一时两边举枪对峙。
室内,乐弈眉染怒色,与王泽、罗一英三人同时掏枪对向胡仁儒,蓄势待发。
胡仁儒眼角余光一扫,冷冷道:“我知道,在场诸位都是特工精英,别说一人上来一枪,就是一人给我胡某人一拳,我也经受不住。特校教职工、行动队员加上学员,一人吐口唾沫,也得淹死我和我带来的这些人。不过,有理不在人多。秦校长,还有乐队长,你们想清楚了,公文是否有假?站在你们面前的我这个人,是否有假?你们确定造反,要公然跟组织对抗,要跟党国对抗?!”
这顶帽子扣得奇大无比,听上去像吓唬人,但实质上并非吓唬人。公文当前,如果秦立公组织特校诸人持械与胡仁儒对抗,确属叛逆大罪。家法国法,概莫能容。
秦立公面色渐颓,拿枪的手缓缓下垂。
“校长!”乐弈冷言厉声提醒:“此时放下武器,就是束手待毙!”
秦立公沉吟良久,摇头道:“如果对抗,不仅咱们这些人无法自洁,人人都有父母亲眷,不能让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身正不怕影斜,我等忠心天地可鉴,相信戴局长英明果断,必定能还予清白!我秦立公,不怕审查!”
“校长!”王泽嘶裂了喉咙喊道。
秦立公长叹一口气,徐然坐下,将枪重重摔上桌面。胡仁儒示意之下,士兵上前收起了秦立公的手枪,继而是乐弈、王泽和罗一英的枪。方才冲上来“护主”的行动队员也被驱散。
“识时务者为俊杰。”成功掌控了局面的胡仁儒暗自松一口气,“你们一个两个,看上去都满腹冤曲!”蓦地转冷笑为厉喝:“跟你们交个底吧,戴老板有令,既然给你们这么长时间,还没能查出日谍‘执棋’,那么,好办得很,全部羁押起来,挨个审查,包管日谍不仅插翅难飞,而且没有办法滋事!这才是万全之策!”
他一一扫视在场七位特校人员,“我相信,‘执棋’一定在你们七个人中间。哦,不对,是八个人。还有一个,电讯组长余南是吧,出去买零件了?不要紧,士兵,盯好门岗,余组长一进学校,立即控制!还有何曼云,你跑什么跑,你是中统的人,难道就不会也是日谍,在我掌下,别说一个大活人,一只耗子也别想溜!”抬头看一眼秦立公,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秦校长,将您也包括了进去。不过,您也确实有嫌疑。”
秦立公冷笑,看向天花板,“虽说审查,还望胡副科长依照规矩,不要冤枉了任何一人。”
“那是,那是。”胡仁儒干笑两声,扶了下镜框,“虽然委员长说,对付共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对于日谍,同样的道理。不过,毕竟同事一场,小弟自然晓得轻重,校长只管放心。只要诸位配合审查,事情就结得准结得快,诸位就能够早日脱离困境,特校也能早日回复正常教学。戴局长对于这批学员相当重视,不久就要亲临验收成果,咱们可是不能让他失望,对吧,秦兄!”
客气面庞摆毕,胡仁儒一声令下,将七人全部押往防空洞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