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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到底还是开了。
当然没有人受伤,更不需要人来救援了,但李非鱼的借口居然也并非全是错的,刚一开门就能闻到到,隔着一条走廊,对面的卧室血液和便溺混合的气味直冲出来,恶心得令人发指。
一个刚来实习的痕检员差点当场吐出来。
李非鱼也觉得脑袋被那股气味熏得更疼了。
顾行却像是毫无所觉,他只是皱眉按住胃部,便踩着搭好的板桥走进房间,先在洗手间和厨房转了一圈,才进入卧室。
厚实的窗帘垂下来,严密地遮住了外面的光线与窥探的目光,也断绝了被困者求救的可能。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了一边被砸烂的电脑以外,就只有对面墙角的一张单人床——也是所有刺鼻气味的来源。
铁艺的床架四角都绑了坚韧的绳索,粗糙的绳子表面泛黑,应该也是血液干涸的颜色,床单上深深浅浅布满了污物与各种形态的血迹,只是粗略一眼就能分辨出鲜血喷溅、滴落和流淌的痕迹,枕头边上还落着半只耳朵,断面参差,像是用蛮力撕下来的。
地狱大约也就是这样了。
可惜,令人失望的是,屋子里只有这些,至少通过初步的搜查,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证据,那张神秘的银行卡并不在此处,室内更没有指向下一名潜在受害者的线索。
所有人都难免或多或少地生出沮丧与焦躁的情绪。
顾行盯着几个人把砸坏了的电脑搬出去,用力揉了揉眉心:“查银行交易。”
被熏得脸都青了的技术员生怕一开口就吐出来,只能点头作了个OK的手势。
“回去吧。”
顾行在心里叹了口气,时间已过午夜,线索青黄不接,目前他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更何况……
李非鱼忽然回过头问:“胃疼?”
顾行不答,他表情几乎如常,但紧抿着的嘴唇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泛起惨白的颜色,灯光之下,鬓边也像是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李非鱼:“这么严重?”
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彼此才能听见,顾行抬眼看向与他们渐渐拉开了距离的其他同事,见无人察觉不对,才轻轻摇了下头,尽量平缓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李非鱼啧了声:“信你就有鬼了!药呢?”
顾行没再回答,加快了脚步,从后面看去,身姿依旧笔挺而稳定,除了右手一直紧按在胃部以外,丝毫看不出与平时的区别。
李非鱼眸色微黯,但也停下了追问,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直到回到阔别了大半个月的家门口,她突然抢先一步背靠在隔壁大门上,阻止了顾行开门的动作:“先到我家来一趟呗。”
顾行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突然吸了口凉气,右手攥拳死命地压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强行截断胃部的剧痛,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他单手支在自家门上,轻声说:“不重要的话,改天吧。”
声音居然还是很平静。
李非鱼挑起眼睛看他,冷汗正顺着他的鬓边和颈侧流下来,一点点沾湿了衬衫领口,显然疼痛已经达到了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她默默侧身开了门,但就在顾行咬着牙把钥匙对准锁孔之时,她忽然攥住了他的胳膊,这一回,语气便不再是商量了。
“来我家,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我给你煮点粥。”
顾行仍旧摇头:“不用。”
李非鱼定定瞅了他五秒钟,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家里拽,边拽还边嗤笑:“美人,别嘴硬了,你要是识时务就赶紧从了我吧,三更半夜,你就算再挣扎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顾行:“……”
他全身的力气几乎都拿来和胃疼对抗了,对着李非鱼的生拉硬拽只能认输。
李非鱼的公寓比一墙之隔的他家要布置得更有生活气息一些,却看不出特定的风格,总体来说,是个什么舒服摆什么的大杂烩,顾行的目光刚在地上的两个软趴趴不知是什么玩意的坐具上掠过,就见李非鱼指了指一边能把人陷进去的长沙发:“美人,把外衣脱了,去躺一会。”顺手还从卧室拖了两个抱枕和一只半人多高的毛绒玩具扔过来。
顾行胃里抽痛得厉害,做不出什么大的动作,只能看着那些东西挨个落到沙发上,最后那团白绒绒的玩意在沙发上弹了两下,正好正面朝上,看得人一阵无语——别的女孩子都买个小猫小狗小熊的玩偶,可李非鱼也不知从哪里弄了只顾行平生仅见的巨大毛绒耗子,如假包换的贼眉鼠眼正呆愣愣地对着他。
李非鱼边围围裙边乐:“放心,不咬人!”
她倒了半杯刚烧好的热水,往里面扔了几块冰降温,然后翻出来两粒药,一起端到客厅:“先忍一下,待会吃点热粥应该能好些。”说完,拍了拍耗子脑袋,一人一鼠四只眼睛一起盯着顾行把药吃了。
不知是半杯温水的功效,还是终于放松下来的缘故,顾行确实觉得胃里舒服了一点,但还没道谢,李非鱼就又早有预料似的笑了下,把那只水滴形状圆滚滚的耗子往他怀里一塞,说道:“少说几句吧。粥还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做好,你先睡一会。”
又笑:“怎么样,抱着舒服吧?陛下要是不嫌弃,今儿个就让鼠妃给您侍寝了。”
顾行再次无话可说,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沦落到了需要用小姑娘们才喜欢的毛绒玩偶安抚的地步。
他在心里苦笑了声,抱着雪白圆润的耗子向后靠去,细软的绒毛摸起来确实十分舒服而温暖,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尖锐的疼痛感,让他接连紧绷了多日的精神逐渐松懈下来,居然真的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顾行这才发现,李非鱼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跟成了精似的,连日来积攒在他身体里和精神上的疲惫,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地意识到,可她却先一步地发觉了,并且还不着痕迹地做出了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尴尬不适的体贴安排。
或者说,不仅不会尴尬,而且还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舒适与放松。
这种自在的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过了?
李非鱼过来的时候,便见到顾行倚着沙发靠背,已经睡熟了。他的脸色仍不太好,眉间微蹙,头微微偏向一侧,枕在侍寝的“鼠妃”毛绒绒的后脑勺上,因为连日忙碌而无暇修剪的黑发长长了不少,柔软地垂下来,半遮住了光洁的额头。
他的五官生得极好,艺术品一般的深邃而俊美,只可惜总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只有现在,这种冷硬的感觉恰到好处地被熟睡中的平和与沉静中和了,便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接近,想要触碰。
李非鱼怔了怔,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嘴边,她像是被蛊惑了似的,慢慢地抬起手,指尖一点点探向顾行眉间的皱痕。
但下一刻,她的动作就猝然顿住,触电般把手飞快地收了回来,一时间,她脑子里纷纷乱乱地回想起许多事,那些不知所起却又终至于无可救药的吸引,随之而来的患得患失,还有对未来并不乐观的预感,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织在一起,让人心乱如麻。
许久,她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又恢复成了平时那种懒散的模样。
她弯下腰,拽住耗子尾巴晃了几晃,瞧见顾行眼睫轻颤了下,似乎有了清醒的迹象,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陛下请起吧,要是误了早朝的话,鼠妃可就要被当成祸国妖妃拖出去问斩啦!”
顾行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才想起所处何地,他低头看了看“爱妃”黑豆似的小眼睛和底下十分一言难尽的尖嘴大板牙,默然片刻,觉得这么个玩意实在是斩了也不冤。
但莫名其妙地,他心里却似乎泛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柔和情绪,便不由露出了点笑意,往毛绒耗子软绵绵的头顶和耳朵上揉了一把:“它侍寝有功,爱卿饶了它吧。”
李非鱼木在原地。
她早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看起来虽严肃冷淡,但偶尔还是会有些幽默感的,可惜知道归知道,每一次真的遇到的时候都还是被打个措手不及,对着顾行那抹难得一见的浅笑,她只觉心跳像是突然加快了五倍,涌上头的热气都快要顺着头发丝冒出来。
“粥做好了。”最后,她也只想出来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说辞。
因为时间紧,所以用的电饭煲而不是砂锅,但即便如此,香菇鸡丝粥的香气仍旧十分浓郁诱人,旁边还摆了几碟清爽的小菜,色香味俱全,堪比专业大厨的手笔。
李非鱼给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坐在顾行对面,小口小口地抿着粥,直到方才的别扭感退下去了,才问:“感觉怎么样了?”
顾行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抬起眼来:“没事。”
李非鱼撇嘴:“说了跟没说一样。”她站起身:“行了,不用你帮忙洗碗,回去歇着吧。”
顾行避过她伸来的手:“帮忙洗碗能打折,你说的。”
李非鱼愣了下,当初随便找的借口,这么多天过去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会被提起来,她忍不住笑道:“对对,你的工资卡都已经被我掏空了,是该节衣缩食。”
这倒也不是完全的玩笑话,在宝金县住院的那段时间,各种医疗费用和生活花销都是顾行垫付的,现在他那张银行卡里确实没剩下多少钱了。李非鱼摸了摸下巴,这么一想,她还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顾行并不在意,只淡淡道:“不用急着还。”像是怕对方不信,还补充了一句:“我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深夜里,他的声音平静舒缓,既听不出病痛的影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紧张和滞涩,像是朋友之间最普通不过的闲聊。
李非鱼背靠着橱柜,双手向后撑在台面上,她看着顾行挽起的衣袖和其下肌肉紧实的小臂,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顾队,在宝金的时候我说我家有钱,并不是骗人的,而你这个经济状况嘛,咳咳,所以我其实可以……”
顾行头都没抬:“随你。”
李非鱼却耸了耸肩,正好在同时把最后三个字说完了:“……包养你。”
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