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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沈奚还是下意识地说:“外婆,我不要这些。”
俞素兰以为沈奚是客套,抓着沈奚的手把票子塞他手心里,一边柔声劝他:“外婆给你的,你不用跟我客套。回去了也用不着跟你爷爷奶奶说,自己藏好了,以后花在该花的地方就成。”
沈奚越发不想收,刚准备抽手,校门那边走出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其中一个赫然就是许建设。
沈奚觉得场面有点尴尬,俞素兰顺势把手一撤,如愿地笑道:“快把钱藏好,别让人看到了。”
沈奚脸上发烫,这下好了,虽然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可在别人眼里就是欲拒还迎了,还能再拒绝吗?恐怕不能。
他在许建设等人能看清这边的情况前把票子放到了口袋,微微低下头,轻声道:“谢谢外婆。”
俞素兰笑着点点头:“回去吧,最近天动不动就下雨,别在路上玩闹逗留,早点回家知道不?”
沈奚除了应承以外做不出别的反应,和俞素兰道别后,紧了紧书包带子就上路了。
他心里有事,步子格外地慢,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从后面接近他,扯住他书包拉链往后狠狠一拽,书包顿时开了个大口,里面的麻芋子掉出来咕噜噜滚了一地。
沈奚本人也被扯得踉跄了两步,回过头冷冷看着那帮小兔崽子——他本在想事情,突然被打断,还是这种带着侮辱性质的方式,心里实在火大。
再看一地染上尘土的麻芋子,沈奚更加愤怒。
许建设等人的年纪都比他小个一两岁,还没到发育期,大多又营养不良,一个个都跟小鸡仔似的,等沈奚一转身顿时威风不起来。
但他们人多,仗着这个优势勉强撑起气势。
其中一个头发比较长的男孩儿先明知故问道:“你就是那个留级的沈奚?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奚冷笑一声,由上自下俯视他,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长头发觉得自己被轻视,恼羞成怒:“你怎么不说话?别以为我们怕你,这里可没人帮你的!”
沈奚乐了,勾勾嘴角,好笑地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长头发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给同伴们使眼色,示意大家一起上,其余人立刻摩拳擦掌,因为里面有几个人被以前的沈奚欺负过,想趁沈奚落单找回场子,包括站在最后的许建设,一脸激动地准备动手。
沈奚弯下腰,挑了几个还算干净的麻芋子放进书包,这一动静把小崽子们吓得纷纷倒退,沈奚抓住机会,迅速拉上拉链,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所有人当场愣在原地,许建设吼了一声:“他跑了!”
“追啊——”
一时间尘土飞扬,杂乱急速的脚步声聚集在一块儿,朝沈奚灵活的背影追随而去。
沈奚跑得飞快,心想自己又不傻,那么多人自己只有挨打的份儿,跑为上计!
眼看小短腿们跑得气喘吁吁又被自己远远落在后面,沈奚半是轻松半是得意,便分了心神盘算着要不要把这笔钱告诉沈成文,他忘了乐极生悲这回事,跑着跑着,口袋里的粮票肉票不听话地跑了出来,被风一吹就落飞到了后面。
沈奚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那群小崽子手忙脚乱地捡起票子,然后纷纷对沈奚露出得意的笑。
“拿来。”沈奚淡淡出声。
长头发咧嘴笑道:“这是我们捡到的,凭什么给你?又不是你的东西。”
沈奚气极反笑:“小小年纪不学好,老师教过你们‘拾金不昧’怎么写没有?对得起教室里天天对着的毛/主/席的画像吗?”
长头发的脸“噌”一下涨红了,嚷嚷道:“毛/主/席又不管这个!你别想吓唬我们!”
沈奚撇撇嘴角:“谁说他老人家不管,要是不管为什么要在教室挂他的画像?我告诉你们,谁要是不把票还我,谁就要被毛/主/席鄙视和惩罚,别想考上初中了。”
每个人都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他们从小就被教育,毛/主/席是天底下最英明的人,像神一样,每天上课都要对着毛/主/席的画像致敬,现在被沈奚这么一说,不免心虚了。
许建设是这些人里面唯一比较清醒的,大声道:“毛/主/席日理万机,才不会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你们不要怕,粮票咱们捡到了就是咱们的,就是不还他!”
沈奚讽道:“你还知道是‘还’呢?”
说完,他朝着许建设以外的人道:“这小子蔫儿坏,想把你们都拖下水,有本事他一个人发誓毛/主/席要惩罚就只惩罚他,那张票我就不要了,你们谁要跟他一起的?”
长头发等人闻言立即看向许建设,纷纷用怀疑和犹豫的眼神审视他。
许建设觉得他们真蠢,没看出这是沈奚的离间计吗?可要他发誓那是不可能的,谁知道毛/主/席会不会真的显灵了,不让他上上塘初中了呢?
他咬咬牙,不屑地看着长头发等人,就是不张嘴。
沈奚笑了:“看见没?他不敢。你们要么现在把票还给我,要么……哼哼。”
长头发是这群人里面的小头领,气鼓鼓地从其他人手里抢过票,接着走到许建设面前:“喂,你的票。”
许建设怒视他,眼里透露出“蠢货”两个字,不情不愿地把票交了出来。
长头发也不傻,当然感觉到许建设的不满,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村的,也不在一个小学读书,要不是他两个堂弟和许建设是同学,顺道带上了许建设和他们一起来考试,他可懒得搭理许建设。
于是故意不接许建设的票,只把刚才收上来的还给了沈奚,憋屈地说:“别以为还给你就代表我们怕你,你别得意得太早了。”
沈奚收了票,这回放到了书包夹层里,以防再丢,刚想说些什么,鼻尖突然一凉,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滴雨水落了下来。
“哇呀!下雨啦!”有人哇啦怪叫起来,远处天边果然有一大片乌云朝这里靠近,没一会儿就把太阳遮住了,天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们回家的路少说也得两三个钟头,中途没有躲雨的场所,要是继续走肯定要被淋成落汤鸡,本来是无所谓,谁不是泥里打滚长大的呢?可今天大家都是来考试的,书包里还有书,要是把书淋坏那可就糟了。
“咱们还是到学校等吧,雨过了再回去。”长头发对其他人道。
“那走吧。”众人都支持这个提议。
等这帮人都走了,就只剩下沈奚和许建设两个,沉默以对。
沈奚看一眼天色,估计再过个几分钟雨就要瓢泼似的落下来了,想想似乎只能去上塘初中躲雨,便一声不响地跟在那群人身后往回走。
许建设脸还黑着,没从刚刚被长头发忽视的愤怒中脱离出来,手里那张肉票就像是烙铁一样,拿也不是,还给沈奚又觉得丢脸。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看沈奚的背影已经远了,雨水也开始大滴地往地上砸,许建设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大不了不跟他们一块儿就是。
再说了,他就不信沈奚会不问他要肉票,这么稀罕的东西,换他怎么也不舍得给别人的。
话说另一头上塘初中校门口,所有人都被一道无情的大铁门拦在了外面,原来他们考完试门卫就把大门给锁上了!
“我去!”长头发跺了跺脚。
沈奚在后面较远处看清楚状况,就没再走过去,而是转身往城区走,和许建设迎面碰上时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什么也没说,自顾自找到附近一家国营饭店,见里面没什么人,就坐了下来,心想幸亏自己身上有票还有钱,要是人家不让白坐,就点些菜打包带回家。
没一会儿,许建设也进来了,再过一会儿,长头发带着其他人也来了,身上已经被淋湿了一半。
国营饭店的女服务员看出这群学生只是来躲雨的,反正肯定没什么钱吃饭,就没搭理他们,直到饭店里进来两个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