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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长衫男人的尸体,迟迟没有上前。安向阳从我背后绕出来,走上去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点头道:“死了,你的任务结束了。”
我依然站着不动,问他,“你刚刚一直在观察我?”真是稀奇了,他也在我附近,可是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向阳轻轻嗯了一声,仔细观察着长衫男人的尸体,像是在搞什么重大课题的研究。
“那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我问。对于经验远比我老到的安向阳,想必我能发现的问题,他一定早就发现了。
果然,他抬起头,严肃地望着我,直截了当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听觉灵敏的人不止你一个。这个目标人物,似乎跟你有着相同的能力。”
我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确证,闷闷的感觉却更加明显。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初次杀人的后遗症。看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我的手里,我内心的感情之复杂,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安向阳终于检查完了尸体,满意地对我说:“一枪爆头,很不错,看来你的枪法没有白练。初次任务就一个人解决了三个,连我都有点要为你感到骄傲了。”
我不吭声,对他的夸奖没有做出反应,心里还是想着那个长衫男人,以及他脸上总带着的气定神闲的样子。
“怎么了?”安向阳已经走到我身边,看见我的神情,关切地问。
我望向他,用眼神紧紧地抓着他问:“任务结束,现在能告诉我,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了吗?”
安向阳嘴角微微一勾,故弄玄虚地说:“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是吗?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明天我会知道,那就代表着,这个人的死,会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
这个人,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目标。我杀了他,应该也是出乎军统意料之外的吧?
我和安向阳回到我们开来的汽车里,我刚坐定,便伸手往他腰间一探,硬邦邦的,他果然带着了。
“你干什么?”安向阳吃了一惊,迅速地往后躲了躲,一脸戒备地望着我。
我不看他,冷淡地说:“今天这个目标人物,军统是志在必得的。你跟着我,有两个目的,第一个是为了检验我,第二个是防止我失手,让他跑了,你是来补枪的。”
安向阳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神却一下子亮起来,有些夸张地说:“你真不愧是我的徒弟,连这你都发现了?”
我不做声,默默地发动了汽车,往山区里我的训练地开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杀的那个人的确是个重要人物,那他身边的保镖就不可能只有两个。如此疏松的安保系统,还大摇大摆地到影院去,不是找死吗?
车停在训练地的操场上,我没有下车,盯紧安向阳问:“教官,那个人的其他几个保镖,都是被你解决掉的吗?”
安向阳的脸上现出无比吃惊的神色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问:“你竟然听见了?”
当然没有,我当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长衫男人和他的两个保镖上,根本没有顾及到更远的地方。但是我想,即便不是这样,我也不一定能发现安向阳的行动。
这个人,神出鬼没,如果他不是我的教官而是我的对手,现在躺在冰冷的大街上的人,就肯定是我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有些不能理解了,不是说这是我的任务吗?这不是军统,是安向阳对我的考验吗?既然他做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又为什么要自食其言,偷偷帮我解决掉那些保镖?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偏私,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蒋清英的女儿的话。
安向阳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他很平静地跟我说:“蒋茵,我并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完成军统给我的任务。今天这个任务,如果放在普通的情况,应该是派出一个小组的,然而却只有你我。我不出手,你一个人是对付不了那么多人的,那就不是考验,而是陷害了。”
我想了想,不免有些疑惑,他这么说,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炫耀他的战斗力基本等于一个小组的战斗力?
见我不吭声,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拍拍车窗,若无其事地说:“把车停好,回去休息吧。”顿了一下,他补充了一句,“你的考核通过了,对你来说,不需要更多的战绩来证明自己了。”
听到他的话,我松了一口气。考核通过的意思,就是我终于能到武汉去了,离给周广玮报仇,只剩一张火车票的距离了吗?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周广玮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就好像他在我身边一样。我睡得轻,一夜的梦,无比混乱,无比迷茫,醒来之后,竟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长衫男人被刺杀的消息见报了。我才得知,他本是重庆政府的一名高官,真实身份却是日军的高级顾问。他潜伏在重庆,为日军取得情报,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奸。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长得凶神恶煞,这世上也有一种坏人,叫做衣冠禽兽。
知道自己并没错杀好人,我的心情松快了很多,对昨晚那一场腥风血雨,似乎也不感到气闷了。
我照常起床到操场上去跑圈,并且还给自己加练了五圈。离最终的任务越来越近,我便越来越急迫地想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安向阳起得也很早,他叉着腰站在操场边,略带戏谑地对着我喊:“任务都完成了,还这么严格要求自己,是不是也太努力了些?”
我不理他,继续跑我的。
他也不生气,又对着我喊:“呆会儿行动处的阮处长亲自过来,我要向他汇报成果,你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
“不用!”我果断地说:“没什么可准备的。”
“哈哈。”安向阳爽朗地笑道:“你这股子倔劲,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最终,我结束晨跑,匆匆到食堂吃了口饭,又冲了个澡,换上整洁的衣服,来到打靶场,想在阮处长到来之前,练练枪法打发时间。
练了没多一会儿,有人来传话,让我到安向阳的办公室去。
来了这么久,我和安向阳见面,不是在操场,就是在各种技术训练室,不然就是食堂,我还从没去过他的办公室。
来传话的人例行公事地带着我过去,离的老远,我就听见安向阳的说话声。
“非常沉稳,判断准确,临危不乱。我仔细地看过了,她的心理素质过硬,行动时也果断。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没有放下感情,对目标人物……尚有一丝同情心。”他条理清楚地说。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我也知道,他说的全对。对于感情,我无能为力,如果不是为了感情,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又听阮处长说:“感情的事,我不太担心,毕竟她即将要面对的是敌人,我相信她绝不会手软。”
“嗯。”安向阳表示同意,补充说道:“她在任务中可以充分发挥自己听觉的优势,这一点是普通的同志所难以企及的。我观察过,她可以用听觉准备判断敌人的方位,出手的时候,也能够抓住最好的时机。”
阮处长沉吟一声,说道:“她的外公和母亲都是军统的优秀战士,家族渊源,可能她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料。只不过,能让她在短时间内有这样的提高,也是你的厉害之处。那么你的意思,是赞成她去武汉的了?”
这时,我已经走到门口,抬起手臂三声敲门,报告道:“职蒋茵请见处座。”
“进来吧。”阮处长不慌不忙地说。
我推门进去,发现安向阳正眉头微皱,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犹豫,显然,他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送我这个蒋清英的女儿到武汉去。
我知道,他的决定可能会影响阮处长的判断,心里微微着急,生怕他以为我母亲的缘故而阻挠我。
我向他递出一个复杂的目光,表达了我鄙视他的优柔寡断以及警告他不许坏事的意愿。
他会意,终于下定决心,报告说:“处座,我认为蒋茵同志可以胜任武汉的任务。”
我松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站好,等待阮处长的最终批示。
阮处长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会跟上面再商议一下。小蒋,你就等结果吧。”
“是!”我洪亮地回答。
再看安向阳时,见他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我不免感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竟然连安向阳这种人物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