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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京城太平已乱作一团,为了赶工期,给燕国使者一个繁荣富强的印象,除夕过后,老老少少都响应上头的号召帮忙做事,因为每天皇上或工部尚书都会亲自来检查,运气好的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
皇上此时焦头烂额,作为左膀右臂之一的招福太过操劳,竟然在除夕之夜吐血,安王爷谋逆的取证陷入僵局。翡翠朝历代以仁政著称,执法严格,古往今来都没有不明不白杀皇族和大臣的先例,何况安王还是皇上的同母弟弟,翡翠有今日的局面,安王居功甚伟。
另一方面,京城的人口不知不觉减少,许多街巷都空了下来,皇上派人在城门守候,打探到一个流言,燕国此次来的是墨十三,是墨征南刚刚找回,也是最看重的儿子,跟墨征南简直一个模子做出来,身如铁塔,威风凛凛,武艺高强,而且脾气暴躁,跟恶鬼一般,看谁不顺眼,一拳头能砸得他脑浆迸裂。
有这种凶神恶煞到来,谁不心惊胆战,所以大家都出去避避风头,等墨十三走了再回来。
另外一个流言是关于安王的,说皇上妒贤嫉能,容不下安王,一直在找他的错处,可是安王多年来政绩显著,皇上只好一忍再忍,这次知道犯人的来头不小,故意派安王监斩。还有人甚至说,杀秋教习韩夫子和劫法场都是皇上安排,就是为了置安王于死地。
还有一个流言,让皇上惊得魂飞魄散,说皇上为了得到乌余明珠水天晴,助纣为虐,伙同墨征南灭乌余,再假仁假义收留水天晴,将她囚于后宫。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皇上见怪不怪,听到关于自己抢夺安王之妻的流言,也只是一笑置之。
皇上终于醒悟,表面平静的京城早已暗流激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许多力量已经渗入京城,随着墨十三的逼近大肆活动,眼看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把流言一条条记录下来,皇上把自己关在佛堂,把虎门关、北州官员、太平府衙和各线人报上来的消息全数摊在案几上,将有关联的整合分析,心中有了模糊的线索,冷笑连连。
天色微明,佛堂之门终于打开,皇上满脸倦容,目光中却有凌厉之气,硬生生惊走了胡大总管的瞌睡虫。皇上二话不说,径直往东门方向走,胡大总管战战兢兢跟上,却不知该给哪个倒霉蛋送信。
走出皇城东门,皇上大步流星走到“招府”两个灯笼前站定,一个侍卫将门踢开,听到里面传出的怒骂,皇上嘴角一弯,抽出侍卫的剑握在手里,命侍卫将一扇扇门踢开。
很快,招福连滚带爬冲出来,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皇上的长剑笔直指向他鼻尖,他惊恐地看着剑尖,不等皇上开口,从怀中掏出两封奏章,双手高举呈上。
皇上收回长剑,打开一看,颔首笑道:“辛苦招大人!胡涂,带招大人回房休息,不要冻病了。”
招福哪里敢动,连连告饶。
这时,侍卫从后院扛着两个被子卷出来,重重扔在地上,两人哎哟一声,眨巴眨巴相似的大眼睛,霍小尧最先清醒过来,呀呀怪叫两声后,终于能发出正常的声音,“皇上……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招夫人披着狐裘,扶着纷乱的发髻缓步而来,盈盈拜道:“皇上,老婆子有一句话不得不说,招福无才无德,只有对皇上的一颗忠心,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可是,皇上能否让他喘口气,老婆子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她把狐裘披在招福身上,泪如雨下。
霍小尧已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了结,眼看乐乐瞪圆了眼睛要叫唤,扑上去捂住她的嘴,却察觉乐乐浑身一僵,泪已涌了出来,连忙将她的头抱在怀中,也不去理会其他人,如哄婴儿般轻言细语道:“乐乐乖,不哭,皇上其实可好啦,小时候经常买糖人给我。”
皇上眸中掠过一丝黯然,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徐徐道:“招夫人,朕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是目前正是用人之际,不得不委屈招大人。”
招夫人正色道:“皇上若不嫌弃,老婆子愿为皇上分忧,只求能让我儿好好养病。”
皇上微微一笑,“招夫人主动请缨,实乃朕的福气,那就请招夫人先为朕解惑,府上有几个乌余奴仆?他们目前都在哪里?”
招夫人连声叹息,“皇上有所不知,招福官做得大,俸禄却寥寥无几,老婆子要管这个家实在不容易,只好买了许多乌余奴。乌余奴价钱虽低,却最不好管束,前不久老婆子想给福儿买件虎皮冬衣御寒,可太平城里冬衣动辄上千,老婆子实在舍不得,要两个乌余奴去燕国买,私心里也想贩几件回来转手赚点家用。两人先是畏惧燕人,抵死不去,后来虽然去了,却因为不敢在大颖抛头露面,什么都没买回来,所幸还带回这两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不算白跑一趟。老婆子刚刚打发他们去霍将军府,要霍将军过来领人,现在的小孩子真不让人省心,大过年的也往外跑,还不知道霍将军急成什么样呢。”
皇上冷哼一声,“不用领了,胡涂,传令下去,要霍西风即刻进宫,在听涛阁少住几日,随时听传!招夫人,你去收拾点衣裳随朕进宫,协助礼部尚书筹办太子婚事,太子虽是娶侧妃,娶的是霍将军之女,万万不可怠慢!”
瞥见招福脸上惊惧之色,皇上心头冷笑连连,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
“招福,明日到御史台赴任,安王之案由你主审,速战速决!立刻把这两个小家伙送进太子府,要太子好好管束!”
雪终于停了,入目又是一片清平世界,昨夜满地的爆竹碎屑和污秽之物荡然无存,一缕阳光照在光秃秃的枝头,长长的冰棱反射出夺目光彩,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皇上和招夫人一走,前院立刻安静下来,霍小尧浑身颤抖,把乐乐抱得越来越紧,乐乐突然颤声道:“哥哥,我透不过气了。”
霍小尧连忙放手,把乐乐红扑扑的脸捉出来用力扇风,乐乐睫毛上挂着大大的泪珠,吃吃直笑,“哥哥,别担心,嫁了我还是可以跑,到时候把爹爹带着一块儿跑!”
霍小尧鼻子一酸,不敢接腔,连连点头,瞥见招福捂着脸微微颤抖,虽然很气,也有些可怜他,左思右想,如果不是他们主动跟江姨回来,招福也不会大清早被皇上捉出来,而且这回连他娘亲都搭进去,实在倒霉。
招福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对他用力挤出笑脸,只嘶哑着说了两个字“恭喜”,眼中泪花便已翻涌,连忙咬着下唇,抱着招夫人的狐裘跌跌撞撞而去。
霍小尧拖住乐乐就往外冲,一脚刚踏出门槛,两把长剑斜里飞出来,正架在他脖子上,乐乐将他拉回来,跺着脚大叫,“我们要回去见爹爹!你们到底讲不讲道理!”
话音未落,一把粉末迎面扑来,霍小尧恼恨不已,挥舞袖子扫过去,谁知被人重重砍在后颈,和乐乐一同软倒在地。
身后,招福收拾停当,铁青着脸闪身出来,也不去看地上的两人,自顾自坐进轿子,扬长而去。
太子府临近皇城北门,背靠着太平最高的凤凰山,前面是小小的渔阳湖,虽然建筑并不奢华,却自有一种威严之势,因此渔阳湖虽美,来游玩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成了太子府的专属风景。太子面对这湖光山色,兴致大发,嫌府邸住过历任太子,太过破旧,想翻修一新,并把渔阳湖围入太子府范围,谁知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足足在佛堂关了一个月才放出来,从此再不敢提任何与享乐有关的事情,镇日里在太子府里装模作样,别说观赏风景,简直连门都不敢出。
城内失火,皇上和安王杠上,没空管自己,太子还幸灾乐祸了一阵,后来到底于心不安,跟着户部工部几个老人家混了几天,表示了一下自己对灾民的关切之情,又躲进自己的府邸,暗暗祈祷皇上忙昏了头,忘记这个没用的儿子。
他左右为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皇上要他处理安王之案,他肯定下不了手,不管军事还是政事,安王多年来功劳卓著,让他做了多年的富贵闲人。如果他当了皇帝,一定会好好重用,不像皇上这样明里一套暗里一套,他看着都累。
不过,他后来一想,依照皇上高瞻远瞩的眼光,一定不会让他做这种遭世人唾骂的事情,也就放下心来,趁着除夕好好玩了一通,回来继续龟缩在府邸,专心致志研究那传奇人物墨十三的行程。
大年初三就有客来访,太子着实有些吃惊,赶紧召府上幕僚商量对策。幕僚未至,一顶小轿已经被宫中的冷面御林军抬进来,见到令牌,太子府上无人敢拦,他们穿过大院回廊,径直将轿子送到前厅,沉默地闪到一旁。
太子慌了神,还当是皇上微服来访,稀里糊涂就拜下去,谁知轿子一落地,霍小尧晕晕乎乎冲下来,看到认识的太子哥哥,满心委屈,过去的孩子习性冒出来,直接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抱着他哇哇大哭,“太子哥哥,你别娶我妹妹好不好,我妹妹喜欢别人啊……”
“好恶心,不要把鼻涕眼泪弄我衣服上!”太子仿佛回到多年前的时光,哇哇大叫,揪着霍小尧的耳朵死命拧,霍小尧哭一阵惨叫一阵,狼狈不堪,乐乐昏头转向出来,见有人欺负哥哥,嗷嗷怪叫着冲过来,小拳头一通乱捶,太子气不过,一手就逮下来,将两人一起按住,劈里啪啦打屁股。
好一场热闹!御林军的冷面也有松动的趋势,抬着轿子悄然离开,招福远远看了一阵,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捂着疼痛不已的胸膛缩进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