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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正了正身体,我知道他要开始卖弄了。他说:“你问这个啊,那算是问对人了!这第一批吧,我想就是八国联军的时候进来的。这群老毛子,把有一处坟那是掏了个干净啊,我们找到那地方的时候就找到过他们的旗子,把你爷爷气得,差点发誓不再和老毛子做生意呢!”
我惊讶道:“是不是真的啊?骗我的话,生儿子没眼儿!”
小舅说:“骗你生儿子没眼儿!这烂皮鞋都有,那坟都是直接挖开,哪像我们,只开门,不掘坟!这帮兔崽子不光挖坟,连动物都不放过,那坟挖开,把宝贝拿走,把一些动物的烂肠子什么的丢下去,带不走的全毁了!我们看到的还是连体坟,他们基本都不放过,那叫一个气人!”
小舅的话听得我热血沸腾,似乎看到了当年侵略者干的那些断子绝孙的勾当。
我还在咒骂老毛子侵略者时,我们的车停了,我一个没留神,结果又撞到了车窗。我抱怨道:“下次你要停车,能不能和我打声招呼!”
我揉着头下了车,下来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大约一公里外有不少土墙。土墙也是残破不堪、断断续续的,高出地平线不少。我们周围有大大小小不少的土包子,上面长着干枯的杂草。
二叔看我直发愣,凑上来说:“看见没有?这才是楼兰古城!”
我相当吃惊,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啊?就那么一点儿,也能叫城?”
二叔说:“我说楼兰古城就那么一点儿了吗?那只是楼兰的一个小村!只是比较富的一个村而已!”
敢情这楼兰古城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是一个比较集中的城市啊,古人对城的概念真模糊。
爷爷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喊什么喊啊!喊什么啊!怕别人听不见吗?”随后招呼大伙都到一起,“二子,一会儿你和珉儿把轮胎藏起来。记住,分散了藏。把东西都卸到那个古村子里。小花,你去把面包车开到一公里外,大力(小舅小名),你把桑塔纳停到古村子那边那个沟里去,再帮着二子他们卸车。剩下的人去周围看看,别撞着人了,弄完之后在这儿会合。都快点!”
说罢他一个人从桑塔纳里拿了一壶水,转到古村里,不见了。我和二叔把轮胎卸下来,一人滚了一个就到处跑。土包子多,随地丢两个就算藏起来了。也怪,藏完了就找不到了,我看看二叔,心里有点着急了,对他说道:“完了!我找不到我刚才藏哪儿了?”
二叔说:“我记着呢,你看,都在大土包子背面,那个地方,一般人找不到!”
我找了个大土包子,果然后面有两个,回过头来说:“二叔你好厉害,我这人不记事,多提醒我一下啊!”
这个赞美让二叔飘飘然起来,“记得以后跟我混,要多问啊!”
我们藏好轮胎的时候,烂面包车从我们身边奔过,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张冷冰冰的脸,下一秒带起的沙土弄了我一脸。小舅早就聪明地躲开了,就看着灰头土脸的我,在一边捂着嘴偷笑。
车开进古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儿别有洞天,整个鼓起的山坡其实是个空的,下面的残墙断瓦更多。爷爷说的沟就是个下雨浇出来的圆窝窝,只是比较大。
车停好时,小舅已经在那儿了,两辆车并排,我们开始卸东西。防水服、铁锹、镐头、油纸、西瓜、馕、水、油桶,卸了一地,然后又把这些东西分几处藏在隐蔽的断墙后面。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小舅拿着几只馕,我扛着三只水壶,二叔拿着几块风干马肉和马肠子就往会合地走。
远远地,我看见花姐在一处土包子上靠着,修长的腿伸直跷着,鸭舌帽挡着夕阳,披着的长发在脸上轻抚,样子很动人。唯一不动人的就是她腰里别着一把英吉沙,和她给我的那把差不多长,我的满腔绮念顿时消失。
大家刚坐下,我就兴冲冲地去找柴火,结果被小舅叫回来说:“你不要害我们行不?你现在烧火,二十公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文物局的一来,咱们就全部交待在这儿了!”
我说:“是不是咱们这几天都吃不上一口热的啊?”
小舅说:“你出来求财,还不想受罪!真不知道你咋上的大学!哦,不对!咋上的高中!”
我不理他,自己掰了半块馕就往嘴里塞。这几天天热,那干馕吃进嘴里,就如同在嚼石头。二叔看着我,“想吃热的啊!把馕放地上,太阳下山,你就可以吃到热的啦!”
我白了他一眼,一边的花姐倒是笑得花枝招展。我彻底不理他们两个人了,只低头啃馕。爷爷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也坐下开始吃馕,不说话。叔叔一会儿也回来了,就说了一句:“周围安全!”也开始吃馕。
我吃一口馕,吃一口风干马肉,喝一口水,爷爷看到后说:“你省着点喝水,这两天热,喝没了,大家都得遭罪。”
我拿着水,看着周围的人,不知道该放下呢还是该拿着。就见叔叔他们好像到现在基本上一口水都没喝,一直到吃完,才喝了几大口。原来他们这么省水啊!我也学着他们,却发现不喝水根本咽不下食物。
我憋得眼冒金星,没办法不喝水,只好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快速喝一口,好艰难才把饭吃完。
我感觉到,这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心里突然就很想吃唐爷的纯肉拌面了,还有那面汤。
一直到睡觉前,爷爷除了给每人发一小包生理盐水外,基本上就再没怎么说话。我看了看那一小包盐水,还是国外产的。这是我第一次见爷爷用国外的东西,有点好奇,就打开喝了一口,开始有点咸,后来有点甜,喝完了感觉和吃完泡面再喝一口水的感觉差不多。
小舅似乎很不喜欢喝,嘟囔道:“这老毛子产的东西真不地道,要是甜的还好,甜不甜,苦不苦的,真是要命!”
我们睡在古村里,四周不时有风吹过。晚上不冷,我穿了件长袖衣服就睡在了泡沫板上。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泡沫板,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大片的月光洒在这古村里。
我想,几百年前,这个村里会不会也有个像我一样的小伙子抬头看着月光,想着他的心事?他会想什么呢?想他的梦中情人?想着国家的安危?还是想着下一顿饭会不会吃到没结婚的羊?
就这样,我在头顶风吹断墙带过的呼啸声中睡去,隐约中听到了二叔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但是谁又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