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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阴森偏僻,楼只有架构,没有外墙,二里地外才有路灯。远远望去,雄壮的黑影就像一口盖在地上的大铁锅。
乔以莎视力赶不上洪佑森,嗅觉也不够敏锐,在楼群里转了两圈也没什么结果。
有车子的声音……
乔以莎回头,看到一辆载着多人的商务车缓缓驶离现场。
现在是彻底的夜深人静了。
乔以莎试着喊他,第一下没人应。
她提高声音:“洪佑森——”
回声在楼群中荡来荡去。
蓦然间,她听到上方隐隐传来野兽的低吼。
乔以莎顺着没有护栏的楼梯上到十二层,月光照在空旷的水泥地面上,呈现一种粉灰色的质感。
她站在中央,望向黑暗的角落。
一头巨狼的轮廓渐渐自阴影里显露……
狼人的变形乍一看与传统狼差不多,但是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的姿态是带有智慧的,这是古老的种族,大自然的灵物。
洪佑森的原形是头白狼,但并不是纯白的,还夹杂了偏黄和棕的颜色。他发育得很不错,骨量充足,肌肉发达,毛发浓密。甫一出场,一股深山老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他眼中流露着骇人的金光,体内发出深沉的低吼。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现下情况实在过于狼狈,乔以莎说不定真的会被这外形吓到。
可惜……
洪佑森显然没有料到这次的对手会把他逼到变回原形的程度。他完全没有准备,衣服都被撑破了,碎成一条一条挂在身上,内裤质量尤其好,还没完全扯断,弹力十足地箍在腰上。
乔以莎捂住嘴,她被这难以描述的景象震愣了。
白狼的眼神越发阴森。
“你等等,我捋一捋啊……”乔以莎缓和了一会情绪,凝眉道,“你完全……没法控制吗?”
狼人变身后不能说话,但看他那眼神,明显觉得她在说废话。
白狼焦躁地绷紧身体,扯坏最后几件内衣,把碎布全部抖掉,毛发顿时蓬松起来。
乔以莎:“你是从小就跟人类生活在一起?”
他静了静,点头。
乔以莎心道果然如此,他没在狼人部落生活过,就没有经验丰富的狼人教他。
乔以莎又问:“那你之前有变形过吗,那时是怎么处理的?”
他用爪子在地上抹了一个字——“等。”抹完,又补充了一下。“三天。”
乔以莎啊了一声,打着商量道:“那要不你先在这等……天色也不早了,我回去上班了。”
他静静看着她,某一刻她感觉他盯她像盯盘菜似的。
乔以莎解释道:“我也没碰到过你这种情况。而且,这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我们谈好的条件是,我只负责接你老师的电话。”
许久后,他像是认同了她的话一样,偏开视线,转身回到角落里。
……
开车回去的路上,乔以莎接到柳河电话。
“好消息就告诉我,坏消息直接挂。”
“赢了。”
“……真的?”
“真的。”
他一拍桌子:“你办事我放心,过来拿钱!”
“不用,我还有事,要晚点回去。”
柳河那边很闹,歌舞喧嚣,他在女孩们的笑声中醉醺醺道:“妈的,老子要开个庆功会……”
乔以莎:“他们背后老板还没查到呢,庆什么啊。”
柳河幼稚地吼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开庆功会!”
乔以莎能听出他心情相当不错。
柳河街头出身,发家过程没少见血,虽然三十岁后开始慢慢转型了,但对于这种上门叫板,单打独斗的热血之事还是有着说不出的执着。
挂了电话,乔以莎脑中蓦然闪过刚刚的画面。
跟手机里的热闹相比,那画面过于沉寂了。寰宇的空壳下,城市的角落里,一头狼安静趴在明亮的月光中。
她下楼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静悄悄地窝在那,脸朝着外面,可能是在看什么,也可能是在发呆。风混着尘土的味道,轻轻吹拂他的毛发。
乔以莎叹了口气,给了一脚油门,一道红光划破深夜的长街。
……
两个小时后,烂尾楼中。
洪佑森还窝在原地,闭着眼睛。
蓦然间,他耳朵一动,金眸半睁。
乔以莎吭哧吭哧扛着一部四开大本,足有一扎厚的古籍回来了。
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她。
“我也只是试试……”她体格消瘦,搬书搬得满头汗。“我先说好能不能成我不能确定,你这情况太特殊了。”她坐在地上,一手拿着手电筒照着书,哗哗翻页。洪佑森在她身边,也默不作声打量着这本书。乔以莎见状道:“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白狼看向她,她微微一顿,跟他解释这些干什么……
寂静的深夜只剩翻书的声音。
她很久没有看这本书了,大概有五年?还是六年?书上落了一层灰,让原本就古朴的典籍变得更加沉重。
时间缓慢流逝,洪佑森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嘴巴张的老大,露出粗粝的尖牙。他前肢交叠,头搭在上面,刚准备睡一会,乔以莎站起来了。
他又把眼睛睁开了。
“起来,到这来。”乔以莎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点了点。“进去。”
白狼:“……”
乔以莎等了一会没动静:“怎么了,进去啊。”
白狼站起来,抖抖身体,进到里面。
乔以莎说:“我找到一条起镇定作用的咒语,不知道对你这个情况适不适用。”
乔以莎坐下来,一人一狼面对面。
“咒语是默念的,不要打断我。”
乔以莎说完,合上书,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
自然界中,水具有安抚一切的力量。
乔以莎努力集中注意力,感受空气中漂浮的水元素。这对她来说比较有难度,这跟她一直以来走的路线不一样,有点过于清新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洪佑森最开始是站着,后来改卧姿,后来又趴下了。
再后来,他们都睡着了……
谁先睡着的不确定,不过是乔以莎先醒的。
她睁眼时天已蒙蒙亮,她从冰冷的地上坐起,身体僵得嘎嘣嘎嘣响。
转眼,面前躺着一个人。
她的咒语起作用了,洪佑森已经变回人形,在湿漉漉的地上睡得正沉。
凌晨的天是青色的,空旷的楼群清净寂寥。
她静静打量了他一会,慢慢站起来,她搬动重达十几斤的咒语书,一不小心手软,书落到地上,砸出声响。
洪佑森被吵醒了,他还没睡够,脑子发昏,目无高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稍稍转头,跟乔以莎看个正着。
她弯着腰,两人视线意外的近。
冷风从她身后吹来,她两鬓垂下的发丝轻轻摆动,扫过他的脸,让他的大脑变得清晰了点。
乔以莎说:“你醒了。”
他嗯了一声。
乔以莎:“看来咒语还是管用的。”
他又嗯了一声。
他们互看了一会,最后乔以莎没忍住,扯扯嘴角:“身材不错啊。”他毫无反应,她又说:“看来我回来对了。”直起身。“今天是周五,一会你还得去学校。你在这等着吧,我去给你弄套衣服。”
她走了两步,回头。
“你多高?”
“185。”
“多重?”
“76。”
他声音很低,融在清晨的冷辉中,稍不注意便被风吹散了。
乔以莎走了,洪佑森垂眸看看自己的身体,之后重新躺回地上,赤条条的,也不觉得冷。
天棚很高,周围弥漫着一股钢筋铁骨的锈气,他按了按太阳穴,长长吸了口气,还是觉得有点迷糊。
……
黎明初始。
乔以莎回到Bly,从几个打着哈欠准备下班的小酒保中选了一个身量差不多的。
“脱衣服。”
酒保震惊地缩起身体。
“以莎姐?!”
“快点。”
她带着衣服回去,折腾完,天已经亮了。
“你校服我没找到,可能昨晚不小心被他们拿走了。”她看着他,“以防他们去德工找你,我会帮你盯梢半个月。”
他低声道:“不用。”
乔以莎也没再说什么。
“走吧,我送你。”
乔以莎开车载他。
路上两人安安静静,洪佑森嫌热一样开着车窗,胳膊肘垫在上面。
晨风吹起他额前黑发,仍带着湿气。
“这里就行了。”在距离德工高中一条街的地方,洪佑森让乔以莎停车,低声道:“我自己回去。”
他关上车门,两人没什么像样的告别,乔以莎打了个转向离开了。
洪佑森手插兜往回走。
已经七点多了,德工门口已经有陆续来上学的学生。洪佑森随意一抬眼,看到某人,眼睛一眯,两步过去。
他大手捏住夏俊的脖子。
“啊啊啊!疼!……我错了我错了!我真没想到会发烧啊!饶了我吧哥!意外情况啊!哥——!”
门卫象征性警告,洪佑森冷哼一声放开他。
早自习。
班主任在讲台上说明周末电话家访的事,洪佑森望着窗外。
天朗气清,白云朵朵,清晨的寒凉渐渐被日光驱散。
夏俊坐过来,再次诚恳道歉,洪佑森一语不发。
夏俊看他的脸色,问:“怎么了?”他歪着脖子看洪佑森的脸,“想什么呢?”
窗外有一棵杏树,这个季节叶子已经枯败得差不多了,洪佑森盯着最上方一枝向天伸展的树杈,那上面落了一只乌鸦。
班级角落里有一伙女生围一堆不知在讨论什么,不时看过来一眼,捂住嘴小声笑。夏俊冲她们扬扬下巴,回头对洪佑森说:“你看,班里女生都觉得你在沉思,只有兄弟我知道,你只是在发呆。”
洪佑森还是没说话。
夏俊肩膀撞了撞他。“白长这样,闷死了。”说完就跟朋友去玩了。
就在他碰他的瞬间,乌鸦飞走了,洪佑森眉头微微一动,视线追随它离去的方向,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