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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珊站在关正的背后,默默无言。他为她挡住了徐阳的狰狞,徐溱的鄙视,还有秦伯言的冷漠,他又一次为了她义无反顾地站在了挚友的对面。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些经年累月为萧楠积累的爱与恨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
她的眼中终于只剩下了他。
易珊笑了,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居然笑了。她知道这样很蠢,但还是抑制不住从心底升起的喜悦。生了多年的病,顷刻间治好了。
爱上另一个人,治好上一次的伤。
她以为她爱过萧楠,爱过李益民,却原来都不是,萧楠是哥哥,李益民是知己,关正,才是爱。可如今明白了爱他,却不得不暂时离开他。
她不是白莲花圣母,故作清高为爱退让。他这样爱她,护她,她不能让他背上道义的枷锁,对余嫣,他还有未尽的责任。
余嫣用死亡摆了她一道,现在,她和关正是死局,易珊仿佛看到了比十年前更沉重艰难的道路。
他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千山万水。她喜欢他的背影,走路,做饭,看书,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立着脊梁,长身玉立,浊世公子。
低头,想再握一次他的手,可是,犹豫的一秒,急救室的大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所有人都小跑着迎了上去,关正也跟了上去。
手,一瞬间落空,心也跟着空了。
看着他们一拥而上,易珊隔在人群之外,深深地凝视着那个她爱着的男人,淡淡一笑。转身,不去管余嫣是死是活,顺着冰冷潮湿的走廊,她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去。
感冒似乎变得更严重了,头疼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她艰难地向外挪动脚步,不能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失去勇气,不顾一切回到他身边。
“易珊,等等。”有人在后面叫住她,是宋云书。
“宋先生,有什么事吗?”她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他看出异样。
宋云书道:“你不用对我充满了敌意,很早之前我们见过。”
易珊在混沌的大脑里搜索了一下,没有什么印象,“抱歉,我不记得了。”
宋云书浅浅一笑:“不用在意,我来是想告诉你,余嫣没事了。”
关正这几个朋友,只有他对她还算客气,易珊微微欠身,客气道:“谢谢,她没事就好。”
宋云书停顿一会儿,劝慰她道:“你不要因为余嫣就放弃他。你对他很重要。”
易珊勾起嘴角,“我没有想过放弃,只是不想他现在这么为难。”
宋云书道:“你明白就好。”
走出医院,易珊觉得晕得厉害,身体一阵阵发冷,头上却冒着虚汗,眼睛里的事物变成了重影,感冒加重了,下午的药算是白吃了。
趁着还有力气,掏出电话,她向李益民求救:“师兄,我在省医院,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挂了电话,易珊跌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里衣,被钻进领口的风一吹,又是透心彻骨的冷。
她还是矫情了,心底隐隐希望他放弃余嫣,追着她出来。
可是,他没有。
关正比她更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就像当初他留在巴塞处理余嫣的事一样。
总是要充分准备再走下一步,这就是成年人的恋爱。
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擦得蹭亮的皮鞋,晕过去之前,她抓住那人的衣袖说道:“换家医院,别把我往里送。”
那一晚,易珊烧到了四十度,嘴里不停说着胡话,把李益民急了个半死。好容易等到天亮,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半夜里,关正打了几个电话给易珊,都被李益民给掐了。
他莫名不喜欢那个男人,关正这个人看似温润,实际城府颇深,不说别的,关家的背景注定了他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天色渐明,晨曦的第一道光从白色窗帘的缝隙里打进来,照到易珊的脸上。阴霾了多日的C城,放晴了。
李益民探手摸摸她的额头,烧退了,他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没见,她胖了。原本清瘦凹陷的脸颊丰腴了一些,她得过厌食症,长肉是件很难的事,可见这段时间她过得不错。
睫毛轻颤,易珊缓缓睁开了眼睛,李益民收回放在她额上的手,小声道:“醒了?”
“嗯,”易珊点点头,喉咙有点干涩,“我想喝水。”
李益民起身扶着她坐起来,把枕头给她垫在背后,然后倒了杯水放到她嘴边。
她挪着酸痛的身体:“我能自己喝。”
李益民也不勉强,把水塞到她手里,“别扯到针头了。”
易珊这才发现她头上方还挂着的输液瓶,“这么严重?”
李益民火道:“烧到四十度,你觉得呢?”
易珊朝他笑笑,讨好道:“我以为就是普通小感冒,昨晚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
李益民道:“你还是别请了,一见你电话准没好事。”
易珊知道他在生气,不敢触霉头,自顾自端起水杯喝水,李益民也坐下来瞪着她不说话。
“对了,”易珊试探着问道:“昨晚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有,你的关正,”李益民大方承认道,“不过我没接,直接挂了。”
“你。。”易珊急了,“你怎么给挂了?”
“这会儿冲着我横,有意思嘛,昨晚不让他送你上医院?”李益民吼道。
易珊和他大眼对小眼,一会儿便败下阵来,是啊,即使李益民告诉他自己病了,他能怎样呢?不过是让他为难。
看她蔫了,李益民有些不忍,问她道:“你们吵架啦?”
“没有,”易珊摇头,“他前女友回来找他了。”
李益民一听,刚下去的火又拱上来了,“他去找那女的了?妈的,老子现在就去找他算账,这才和你好了多久,太他妈欺负人了,市长儿子就有特权吗?”
易珊惊讶地看向他,“这是哪儿跟哪儿,别东拉西扯!”
李益民道:“你就这么没出息,说都不能说啦?”
易珊不敢回嘴,只好低头装死。
李益民不耐烦道:“说你的破事儿!”
易珊肩膀垮了下来,“那女孩昨晚自杀被送到了省医,关正现在正陪着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看她这幅与世无争的德行,李益民就知道她现在又想逃,“把他让出去?”
让出去?他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何况她根本舍不得,“我没有这么想,何况我就是想让,也得他同意。”
“那你现在打给他,说你病了。”李益民把电话递给她。
易珊挥开他的手,烦道:“你别逼我。”
李益民气道:“你他妈能不能积极点,每次遇到事情都是躲,如果你当初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你和萧楠的事,我们早就不一样了。”
易珊哑然,从来都知道李益民心里存着这道坎,他不说,她默认,没想到会在他们之间彻底结束后,他向她说出了这份不甘。
“易珊,你性子软,遇事不积极,这与你小时候的事有关,我理解,”他在她面前鲜少有这样严肃的样子,“但是,男女之间感情的事不同,不是你想躲就可以轻易躲掉的。何况,只有你们两个人当面把话说清楚才知道问题在哪儿,从而去解决问题。如果你端着,拿着,固执地做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瞎琢磨,那么两个人只会渐行渐远。当初因为一点可笑的坚持,我失去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姗姗,我想你幸福,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安心。坦白说,关正在我看来,不是良人,他的家世背景太过复杂,但只要你喜欢,我总是站在你这边,不想你轻易放弃。”
“师兄……”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李益民说,但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简单亲切的称呼。李益民的遗憾是失去她,易珊的遗憾却是没有爱上他。她总是欠他一个由衷的解释。
不过,彼此遇见便已是幸运,人总是在不经意的得到和失去中,才能获知什么是最重要,最不能失去的。
关正便是她的不能失去。
易珊拨通了关正的电话,几乎在拨通的一瞬间,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他疲惫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易珊,你在哪儿?我找了你一晚上。”
握紧手里的电话,想到余嫣,想到他和她的未来,心里泛起难言的沉涩,“你别着急,我在市二院。昨晚发烧,现在在这里输液。”
“严不严重?”他的语气更加急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不等易珊回答,他便挂了电话。
“他来了?”李益民问她。
易珊笑着点头,李益民揉揉她的头发,“傻瓜,是你的就不能放手。”
“我先走了。”他起身道。
“去哪儿?”易珊问他。
“我回家,”他直起腰,伸伸胳膊,没好气道,“我搁这儿坐一晚上了,你还不放我回去休息,还有人性没?”
易珊红着眼眶,吸着鼻子,轻声道:“滚蛋吧你。”
薄薄的嘴唇弯起浅淡的弧度,李益民低声道:“这次滚远了。”
今后陪着她,守着她的人,再不是自己。
“师兄,萧楠是得不到的梦,你是谈天说地的知己,关正才是我现在想握在手里的真实。对不起,我做了十年的梦,梦里错过了你,现在终于醒了。”
李益民自嘲地笑了,她清醒了,可他还在继续做着关于她的梦,那个小丫头永远不会明白他到底有多爱她,夏日书海,纯澈眼眸的凝视便是他沉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