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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鹏亲自出马,唐青悠很快认识了母校艺术学院的新任院长,刚从德国引进的青年艺术人才,华人小提琴家孔嘉人。
也是在跟孔嘉人见上面了,她才知道,原来孔嘉人是展鹏的新夫人。唐青悠从展鹏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直想到了六人定律。
孔嘉人与唐青悠第一次见面,不免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开口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像是有备而来:“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唐青悠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当下很是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几乎是下了半辈子的决心,回答道:“至神圣。”
孔嘉人眉眼一弯:“还真是老爷子的得意门生。”
唐青悠连忙说:“不敢当。展老不嫌弃我没出息就阿弥陀佛了。”
“不用谦虚。若不是得意门生,也不会PASS到我这里来。”孔嘉人纤手一摆,“你说说看,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唐青悠素来不怎么登门求人,这次受展家父子提点,倒是做了点功课过来的,当下拿了份合约草稿递到了孔嘉人手上:“孔院长您看看,这个合作可否推进?”——出门前她可是在欧阳稚办公室里耗了两个小时才把所有条款给过了一遍,得到了分管领导首肯方才打印出来。
孔嘉人没想到唐青悠一上来就是合约,当下被提起了兴致,接过来扫了几眼,往桌上一按,道:“合作内容都没问题,乙方抬头改一下。”
甲方是企业方,也就是南山大剧院管理有限公司——北海艺术基地在南北院线的行政体系上虽然是和南山大剧院平行的,却并无进行商业注册,从经营角度来看当属南山大剧院管理有限公司的一个部门机构,所以唐青悠对外洽谈合作,都还是要顶着南山大剧院的头衔。所幸办公都在一处,两个机构本是一家,外人也不会有过多疑问。合同上的乙方,唐青悠落的是艺术学院,此刻孔嘉人提出要改,难道是想落学校的抬头?这不应该呀,孔嘉人哪有权限去落学校抬头呢?唐青悠内心充满了疑问,直接表现到了脸上。
孔嘉人看她一脸迷惑,不吝解释:“我这边刚申请下来一个艺术交流中心,上个月启动的时候就跟九大院团都取得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也请了一批国际上著名的艺术家担任顾问和导师,未来会联合国内各大艺术院校,交叉培养一些青年艺术家和艺术管理专家。不论由公由私,这都是目前最灵活、最恰当的合作切入点。”
唐青悠恍然大悟。展鹏不愧是钻营专家,他在完成展鸿指示的同时,还要谋取对夫人最大程度的支持。而孔嘉人与展鹏的琴瑟和鸣,恐怕行事风格相去不远。唐青悠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手,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精神,试探地问道:“可是,抬头不一样,内容推行的时候,辐射空间能一样吗?”
“真是个小机灵鬼。”孔嘉人会意一笑,“放心吧,我在位一天,交流中心便是艺术学院最重要的项目。即便我不在院长位上,交流中心也会继续大力度推进,一来,这是大势所趋,二来,艺术交流中心虽然挂在艺术学院,但在行政上是由学校统一监管,级别权限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最后,我可以告诉你,艺术交流中心主任的任职期限,是十年一任,也就是院长任期的一倍。这样,你明白?”
唐青悠笑着点了点头:“行。我没问题了。我回去请示下上级领导,尽快推进。”
从此事,唐青悠断定孔嘉人是个目光长远的,明明院长任期还有四年多,却做着10年的规划。即便她也有私心,唐青悠也是可以理解的。唐青悠以为,这种公私两便之事,回去跟欧阳稚一说明,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没想到,欧阳稚眉头一皱,直接把合约草稿给她扔了过来:“不行!艺术学院跟我们还算对等,艺术交流中心算什么?”
一座百年老校、位列985、211的名牌大学,下设的艺术交流中心,居然匹配不上南北院线在地方上的一个艺术基地。唐青悠心里不由得为母校不平,但眼前的人毕竟是自己顶头上司,她憋着气耐着性子把孔嘉人的考虑给分析了一遍。唐青悠不说还好,她说完,欧阳稚直接原地爆炸:“那是个什么院长?她不就是为了她自己吗?”
唐青悠很是无奈:“那,欧总您看,我该怎么回复孔院长?”
欧阳稚目光如炬,很是烧了唐青悠一把:“你听不明白吗?乙方抬头最低必须是艺术学院,这样我们过去交流,才能给出客座教授头衔。她一个刚建的艺术交流中心,能给什么?”唐青悠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欧阳稚发火的原因。原来是为了条款里“乙方定期邀请甲方高管进入校园开设讲座等交流活动,并授予相关头衔。”——因为高管里有些人的学历实在成迷,欧阳稚一开始考虑周全,没有让唐青悠把“客座教授或荣誉教授”作为头衔要求列入,但她本人却是实实在在冲着教授的头衔来的。
其实,按照展鹏一开始给唐青悠建议的原话,就是要给她的领导荣誉教授头衔的。可是这一刻,唐青悠突然就不想提这茬了,反而问了欧阳稚一句:“如果孔院长那边不同意呢?”
欧阳稚斜眼对上唐青悠一路维持着的笑颜,大概是心生疑窦,声音显出了几分警惕:“你说呢?”
唐青悠很是认真地建议:“我先去跟孔院长沟通看看,如果她不同意……要不,我们就先放一放?毕竟是我们找人家,我们先出的合约内容,兴许我们不急了,人家就让步了。”——其实,她是想让欧阳稚让一步,可是她知道这一刻欧阳稚正在炸毛中,想让她让步谈何容易,于是她选择了这样迂回曲折的方式。
唐青悠切切实实把欧阳稚的意见传递了过去,果不其然,孔嘉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小师妹,你这领导,格局有限啊。都不懂得什么叫徐徐图之吗?”
对比孔嘉人与欧阳稚在此事过程中的表现,孔嘉人在推进个人品牌建设的同时,考虑了各种孵化未来艺术家与艺管专家的综合举措,而欧阳稚从头到尾只关心自己的头衔利益,没有提过一句对内容推进、对受众群体的考量,高下立判。
唐青悠心里不是滋味,硬着头皮把劝欧阳稚的话又跟孔嘉人说了一遍:“孔院长,那要不这个合作方案您先放一放?您再考虑考虑,我也回去跟我领导再请示一下,看是否可以转圜。”
孔嘉人飞快地回了声:“好!”
唐青悠一看这态度便知道完了,孔嘉人是铁了心一定要以艺术交流中心做第一利益体,而欧阳稚也铁了心要跟大平台对话,不跟子机构啰嗦。这个合作提议就此无限搁置了下去,算是胎死腹中的典型。
后来,唐青悠也仔细回想过自己在这两轮谈判中的表现,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其实她本可以直接告诉欧阳稚,这个合作提议源自展鸿,从一开始便是考虑了任泰初与欧阳稚的个人利益出发的,她大可不必担心拿不到教授头衔。但唐青悠没有主动说明这一点——她后来也意识到自己是打心眼里不认可这些权力的游戏,所以不自觉地便“从中作梗”了。但自始至终,她并没有后悔这一次的表现,因为她知道,即便满世界的各色人等都在向权钱看齐,人类社会最终的价值取向,依然会是充满公平公正公义的共同利益法则。
经过这一轮没有结果的谈判与磋磨,展鸿展鹏父子意识到唐青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各自反省去了,歇了一阵子没再给任何指示。而同门师兄费栋,却是抓破脑袋地找到她,气急败坏的好一顿发泄,都是为了剧院宣传推广的事情:“小师妹,你可真够狠啊!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规划,这么大手笔,真是对同行毫不手软,赶尽杀绝啊!”
唐青悠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狒狒你这是咋了?我啥都没做怎么就惹到你了?”
“什么都没做?”费栋气笑了,“我现在真的,更不明白了,你家领导到底眼瞎到什么程度?居然能把你这么大的人才放在这么低的职位上?你连签个媒体广告协议都预先写进去排他条款和优先条款,我们华艺晚来一步,现在只能拣你用剩的资源使!你家领导知道你这么卖力杀敌吗?”
唐青悠这才听明白了费栋的怨气所在,嘿嘿一笑:“当初签那些广告合约的时候,我可不知道你们华艺要过来,要是知道,我根本不会剩下资源给你们拣!”
费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服了!真的!当年在学校,只知道你能演,都不知道你这么能做事,要知道,我那个制作人头衔早就拱手相让了!”
“师兄客气了!”唐青悠笑得花枝乱颤,“你消消火,艺术没有国界,艺术机构之间也不应该是竞争关系,我真没有跟你们一争高下的意思!”
如今的唐青悠,似乎只有在费栋这里,才能找到一点被肯定的满足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