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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手机掉落,我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
“不,不,不——”我喃喃的摇着头,突然嘶吼一声,疯了一样的往手术室里冲,身边的人七手八脚的拦着我,不停的在我耳边说着不要冲动,医生还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了。
好像全世界都被屏蔽掉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心,在这一瞬间,也被撕裂,掏空。
“还我儿子,你们还我儿子,我答应他的,还要带他去看海,我答应他的……还没有做到,他不会死的,你们骗我!明明来的时候是活着的,他还有脉搏……”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嘶力竭的挣扎。
后颈一痛,我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我做了个梦,梦里到处是血,小诺躺在血泊里,冲我笑。我拼了命的要去救他,可是我怎么都抓不住他,触手可及,却怎么也碰不到。
然后,血流成河,他的身躯慢慢的变得模糊,一点一点,最后化成一缕光,消失不见。
“小诺,不要,不要——”
猛然惊醒,我像弹簧一样弹坐起来,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这气息,那么的熟悉,我不用看都知道是他!
“伊墨,儿子呢?”我问,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焦距。
他不说话,抱着我的臂膀微微颤抖。
“你怎么不说话?”我说:“他被坏人抓走了,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你有没有去看他?”
“心悠!”他轻声低唤,“我们做父母的,要给孩子支持,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什么叫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我茫然的抬起头,双眼不自觉的流着泪水,“伊墨,你告诉我,他好好的是不是?哪怕是残了我养他一辈子都行!”
永远也醒不过来,这是什么概念,植物人吗?怎么可以,他才多大!
植物人就是脑死亡,由于静止状态,会导致各种并发症和脏器衰竭,相当于等死。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让他连死亡都这么痛苦,我怎么能看着他的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
“心悠,对不起,对不起……”伊墨颤抖着唇,不停的跟我说对不起。
我绝望的看着他,半晌,又好像发了疯一样,双手胡乱的捶打着他,“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让我儿子醒过来吗?你口口声声说再也不会让我们受委屈,你说你会保护我们,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儿?”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他任由我打,仍旧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也换不回我儿子的命,你说这些给谁听!”我嘶吼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活着,跟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有人上前来拉我,被伊墨喝止。
直到,我打的累了,吼的累了,慢慢的垂下手臂,捂着脸嚎啕大哭。
“小诺,妈妈的心啊,妈妈的心啊——”
“心悠,别这样,你别这样!”伊墨再次抱住我,不停的安抚。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如果真的一定要付出什么,尽管拿走我的命好了,为什么是我儿子啊……他还那么小,那么小。”
房间里似乎还压抑着许多抽泣声,我充耳不闻。伊墨掰开我的手,擦拭我的唇,我看到他的指腹上一抹红色。然后,他将胳膊放在我的唇齿间,我张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充斥所有的感官,我却还是觉得不够,更用力的往下咬。
“老大!”
“太子爷!”
呼啦啦的围过来一群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庞,只听得他们嗡嗡的在我耳边乱叫,无一例外的是让我放开伊墨。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咬的是什么,就是觉得那血腥的味道,可以让我有知觉。
“出去!”
伊墨似乎在撵人。
可是,耳边还是嗡嗡的,突然,伊墨怒了,“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出去!”
整齐划一,三秒钟,周围安静下来。
随着这一声怒吼,我也仿若回过神来了,慢慢的松了口。后退,再后退,直到脊背抵在了床头上。
伊墨朝我伸出手,“心悠——”
我一把挥开,腾的一下跳下床,光着脚往出跑。
“心悠,拦住她!”
身后听到伊墨的呼喊。再然后,有人拦住了我。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你们都放开我。”
“心悠,乖!”伊墨追上来,将我抱住,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声音沙哑的在我耳边轻哄。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他还小,他会怕,让我去陪他,让我去陪他,呜呜~”
“就当孩子睡着了好不好,不要让他为你牵挂!”伊墨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他是勇敢的,他是我们的儿子,没叫过一声疼,没流过一滴泪。
心悠,脑死亡不是绝对的,也许有一天,儿子会醒过来,我们要相信他。你是法医,你不会不懂,还是有很多奇迹出现的。”
“呜呜~”我失声痛哭,“难道,我们要依靠奇迹吗?”
什么是奇迹,奇迹是因为希望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脑死亡是世界上至今都无法攻克的难题,植物人的苏醒,从古到今又有多少例?
“让我去看看他,求求你,让我去看看他。”
好半天,伊墨低声说:“好,我陪你去。”
孩子太小,被隔离在24小时监控的独立无菌ICU,医生说他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我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全身插满了管子,身上被纱布一层一层的包裹着,说是木乃伊也不为过。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向引以为傲的沉着冷静全都荡然无存,“小诺是为了救我,他是替我挡了那一下,才被打中了大脑,不然,也不会……让我死吧,让我去死吧,我的命不要了,让我儿子醒过来,我的命不要了。”
脑海中全都是小诺冲过来帮我挡下棍子的那一幕,呼吸都是痛的,好像灵魂都被撕碎了。扒着玻璃上的手,多想能够摸一摸孩子的脸。
慢慢的滑跪在地上,双手攥着拳头猛捶瓷砖,我恨,太多的恨,却不知道恨谁。
“心悠,心悠你别这样。”伊墨同样跪下来,扶着我的双手将我扯进怀里,死死的抱着,“别这样折磨自己,就算不为我想,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想想孩子,他拿命护你就是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你怎么忍心在他的病房前,如此不爱惜自己,他也会疼的,他不是没有感知的,母子连心啊!”
伊墨似乎哭了,我看不见,只听的他声音凝噎。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将我扶起来。我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机械的任由他抱回了病房。
是了,我还受着伤。可这点伤,算什么。
一连好几天,我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大脑,胸腔,都是空的。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吃饭睡觉。
伊墨喂我吃我就吃,但是每一次还没咽下去就又吐了出来,甚至是一口水都进不去。就瞪着眼睛,呆呆木木的,也不知道看哪里。
血管全都不好了,输液的针打不进来,实在没办法,伊墨叫人,费了好大劲才埋了一个针头,打营养针。
直到三天以后,有人来找伊墨,拿了好多小诺的东西给我看,我才有了反应。
“小诺~”我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嗓子像是破锣一样,连我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了。
小诺画了好多画,足足一个整理箱。
我一张一张的翻看着,有山水画,有卡通画,还有简笔画。但是每一幅无一例外的都有我的身影。还有几张,画上了伊墨。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一身警服,为死者伸冤!”
“爸爸回来了,原来,他是一名军人,守护国家和平的军人。我很骄傲,有个军人爸爸,有个警察妈妈。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去当兵,保家卫国。”
在每一幅画的背面,都能看到这样的话语,稚嫩的笔迹,写着他的心里话。
“这首歌,送给我的妈妈,妈妈,你的爱就是我的观音手。”突然,耳边响起小诺的声音,我抬头,见伊墨拿了一个平板电脑,画面上,小诺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我认得,这是他们学校的礼堂。
“你的手,很温柔,轻抚过,我的头……”
“小诺!”我手指微颤,轻轻的去抚/摸屏幕上他幼小的脸庞,好像怕碰碎了一样。听着他的歌声,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哼唱起来,“你的爱像观音手,搂我入怀很温柔,不知不觉,爱对你无保留……”
伊墨坐在我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轻轻的和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一家三口会这样的情境下,和唱一首歌。我听见小诺悠远的声音,笑着对我说:“妈妈,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眼泪,早已经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