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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风的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第一个发病的病人是在半夜回到家中后发烧浑身发冷,家人急忙请了大夫前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已七孔流血身亡。他当天不过去看了邻村侄子家新出生的儿子,多喝了几杯酒,回家时见天色已晚就抄了近路,那近路虽是荒野,但他走过许多回,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从他侄子家抄小路回家,不过一个时辰就发了病,到身亡不过两个时辰,快速程度令人诧异不已。
许宣知悉情况后一言不发,只是待到黄昏之时,孤身来到了荒野之地找寻蛛丝马迹,他查看了清风所说的侄子家和发病之人的家,都没有什么线索,只能在那条荒野上的小路上来回寻找。
很快便是日落,黑暗迅速席卷了荒野大地,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更添凄凉与恐怖,而白夭夭也循着黑色妖气中的点点荧光来到了荒野,却不防在眨眼之间,荧光与妖气俱都消失。
白夭夭诧异,指尖漫出白色仙气缠绕无疾兰来探寻,但仙气却迅速散开,想要再施展便是施展不出,更是带动脚底黄土震动、黄沙飞扬,将白夭夭层层包裹在其中。白夭夭唤出“挽留”,想要破开黄沙,却被弹了回来……
“糟了,这里竟是另一个结界。”白夭夭心底恐慌,这处结界与地火处的结界太过相似,她完全无法施展任何仙力。此时黄沙漫起的圆圈越来越小,白夭夭如被捆绑住手脚,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倒地翻滚。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许宣收进眼中,他狐疑奔上前,却发现黄沙包裹住的人竟然是白夭夭。
而白夭夭在黄沙中勉强探起身子,望着几步开外的许宣,心头一震,想要努力放声劝阻他:“宫上,此处危险,你不可……”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只因黄沙漫天中,许宣的身影仿佛幻化成了几个,又从模糊变为清晰,而后身边黄沙纷纷退却,他如入仙境般毫无阻碍又怡然自得,此时的许宣,不管从仪态、神情,都是紫宣的模样,何况还有她温养他元神五百年所熟知的他的气息……
待他行至她的面前,白夭夭周围的黄沙也瞬间退了去。
“紫宣”拍了拍白夭夭身上的黄沙:“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哪里危险哪里闯。”
白夭夭眼角有泪夺眶而出,她拉住“紫宣”的手,颤抖着声音道:“原来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火海中不是我的幻觉……是我的紫宣回来了……”
“紫宣”唇边有宠溺的笑意,他抚了抚白夭夭鬓边柔软的头发,柔声说:“你不破了结界,如何能走出结界?下回记住了,若用不了仙气,用剑气与结界一拼,还有机会能胜,别只是想着肉搏。”“紫宣”接过白夭夭手上的“挽留”,幻化出无数白光,凝成一道炫目的剑气,将荒野照的犹如白昼,剑光闪过,只听“轰”的一声,结界顿时破了,整个大地的黄沙俱是渐渐平息,一时又只有风声吹动树叶的窸窣之声,格外宁静。
“紫宣”将“挽留”递回给白夭夭,又仔细查看她的身上:“我看看有没有伤了哪里?”
白夭夭噙泪含笑,拼命摇头:“没有,一点事都没有!”只要能看到紫宣回来,纵是下一刻就死了,也是值得了。
“紫宣”如何不懂她的心情,将她收在怀里,怜惜不已。他用剑指着地上:“底下埋了不少尸体,看来有人想用尸气冲破我设下的结界,没想到你却误闯了进来。”
白夭夭诧异:“你设下的?那上回地火处的结界也是你设下的吗?”
“紫宣”点头:“有人刻意要破这些结界,一步步指引你到此处……”
白夭夭似懂非懂,她眼前满心满意牵挂的只是“紫宣”而已,便又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只有在这些你设下的结界中才能从许宣的神识里出来?那其他的结界又在哪里?要如何才能让你现身?”
“千年前,我……”“紫宣”神色微苦,想要开口解释给白夭夭听,天空却忽然闪起簇簇闪电,带来轰轰雷声,白夭夭只能在电光闪动下看清“紫宣”开阖的嘴型,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白夭夭不由得大吼:“你再说一次,我听不清楚,紫宣,你赶紧告诉我呀!”
“紫宣”附在白夭夭耳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道白光直接劈向了他,白夭夭害怕地紧抱住他,可待闪电消失,她再度看向眼前之人时,却从他眼中的迷茫发现他已经变回了许宣。
“紫宣……”白夭夭不肯相信地轻唤一声,许宣却身子一软,倒在了白夭夭的肩膀上,二人跌坐在地,白夭夭将他扶在自己怀中,指尖缓缓勾勒过他的鬓角。许宣挣扎着睁开眼,气息微弱地问她:“白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夭夭苦笑:“对刚刚的事,你完全没印象吗?”
许宣摇了摇头,正待说话,便晕了过去。
白夭夭指尖泛出白色仙气,探往他天灵感,果然没有再感受到半点紫宣的气息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白夭夭紧紧抱住许宣,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激动到形如疯癫……
不管如何,她终于是找到他了。
千年来漫无目的、不知结果的努力与等待,终于有了回报。
“无论你个性多么不同,我都不会在乎了。”
哪怕之后他只是凡人,要入轮回,每世只得几十年的相守,她也已经知足。只要他在这世上一日,她便要守着他,护着他,与他在一处;即使他身上仍有命格,她纵是逆天改命,也无畏无惧。
想到这些,白夭夭心底涌起阵阵暖意,仿佛在这深夜狂风大作的荒野,也寻到了十里桃花绽放的春色盎然。
2
许宣缓缓醒转之时,已是身在村庄的病房之中。
他视线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只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见他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便赶紧帮忙扶他,担忧地唤了声:“师兄,你觉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冷凝,许宣微微摇了摇头:“不碍事。”
许宣借冷凝之力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日光,脑海中却是昨夜的黄沙漫天与白色人影翻转……
许宣一时觉得头痛,不知为何,剩下的记忆全然无法想起。
冷凝眉间紧蹙地递上倒好热茶的杯子:“师兄,你昨夜被白姑娘送回来的时候一身黄土,狼狈至极,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都十分担心。”
许宣搁下杯子,有些疑惑地问:“白姑娘?”
冷凝点头:“听白姑娘说,她正巧路过,见你独自晕倒,便赶紧送你回来。”
许宣有些懊恼:“那我狼狈的模样,岂不是都便宜被她看去了?真是有失身份。”
冷凝却只是担心他的身体与遭遇:“师兄行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但昨晚究竟发生了何事?”
许宣也是迷茫:“我去荒野是打算追查暴毙者的死因……结果……不知为何,我竟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了……”
冷凝正待关切地追问,清风却突然推开房门冲了进来:“大小姐,又有人病倒了!啊!宫上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昨晚可把我吓坏了……”
许宣打断絮叨的清风,起身急忙往外走:“带路,先去看看你说的病人。”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回首望向冷凝,“送来的药材现在何处?我研制了新的药方,你命人抓紧熬煮。”
冷凝神色尴尬,沉吟片刻,低下头黯然道:“马突然发狂,马车摔入山崖,药材全都没了。”
许宣大惊:“什么!?”
清风慌忙替冷凝解释:“宫上 ,大小姐也险些跟着遭殃,宋师兄说当时的情况可是危险极了!”
冷凝也赶紧补充道:“宋师兄已经派出断阳宗弟子去附近药市寻觅,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许宣却是失落地摇头:“八心莲子可遇不可求,是用来医治疫症的关键。若少了八心莲子……”
“我来想办法!”
白夭夭的声音打断了许宣的话,她从门外飘然走进来,面上神采奕奕,望向许宣的眼中盈满自信笑意。
许宣短瞬的怔然后却是摇头:“八心莲子深藏西湖污泽之底,即便熟识水性的渔夫也无十足把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我药师宫的事,不劳外人动手。”
白夭夭娇俏一笑:“药师宫上下为了百姓置生死于不顾,我岂能坐视不理?宫上大可放心,采药一事绝不会有半点闪失。”说罢,便拧腰转身,飞身越过枝头,只见白衣翩跹,竹叶飞散,人影便是不见了。
许宣目光关切:“你别跑这么快……唉,她到底清不清楚这事有多么危险?”
冷凝望着许宣面上的担心,心中微微一涩,竟又是一阵气紧,慌忙背过身掩饰。
许宣却没有察觉,见喊不回白夭夭,便与清风去看病人了。
白夭夭施法轻巧落于西湖水面,抬起右手,垂于水面,飘然仙气从掌心逸出,缓缓拂过水面,仿佛要抹开湖面的水一般,白夭夭闭上眼,水底影像便在眼前浮现。
只见水草流动,鱼儿悠然,八心莲子在淤泥之中发出晶莹的闪光……
白夭夭唇边浮现微笑,却是忽然间,淤泥中涌起一连串的气泡,白夭夭皱眉仔细分辨,却见原来蛟龙正沉睡于淤泥深处,正好便盘卧在这些八心莲子的旁边,仿佛一块巨大的磐石,却带来无比危险的气息。
白夭夭浑身一震,睁开双眼,担忧地看着湖水……
“怎么会这么巧,恰好就长在蛟龙边上?”
3
许宣通过翻阅医书再结合自己多年来的心得所寻出的新的治法,需要将病人放置在特制的热炉上,用热气逼出病人寒气,再用针灸将寒气进一步导出,而这疫症的寒气全部引出后,又会有急火攻心,再度摧毁心脉,因此需配合八心莲子清凉解毒的特效,以护得病人周全。
眼下虽然八心莲子未到,也可以暂时先引寒气,并用普通莲子压制心火,可许宣这样的疗法却因为见效太慢、过程痛苦而引来村民的质疑。
这时,他正为一村民针灸,门外便是一阵骚动,有村民聚集高喊:“让许宣出来!你们让开,我们要讨个说法!”
冷凝望向窗外,又看看许宣,神色焦急,而许宣却是淡定如常,再施了一针后,对冷凝徐徐吩咐:“我出去看看,你继续替他引出寒气。”
冷凝点头:“这里有我在,请师兄放心。”
许宣走出房间,只见清风正挡在门口,院内已经挤满了吵吵嚷嚷的村民,一见他现身,立刻便往前涌。
清风已是招架不住:“你们别挤,别挤啊。”
许宣稍稍皱眉,镇定吩咐:“清风,退下。”
只听“咣当”一声,院中有村民砸碎了熬药的陶罐,又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逼问道:“先前药吃得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换方子!”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是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听说马车半路翻落山谷,药材全丢了,你们变着法儿的推卸责任。”
“要不是你们,那些好转的病人也不会死!”
一时民愤如潮,许宣觉得有些疲惫,却还是徐徐开口解释:“先前治疗方法只是权宜之计,虽然可以暂时压制病情,但绝非长久之计。唯有以新的疗法……”
众村民一阵哗然:“我们不信!”“你们骗人!”“我们不会再吃你们的药了!”“是啊!说不定药没了就换了毒药,希望赶快把我们毒死了事了吧!”
村民们越说越激动,有人冲上来揪住许宣的衣襟,清风赶紧再度挤过来护主,一时局面紧张异常。
而院外,李元一却在齐霄的搀扶下缓缓走进院子,朗声唤道:“大家安静。”
村民们不知发生何事,终是暂时停下来,回头来看。
只见齐霄一脸急切,推开众人,嚷嚷道:“赶紧让条道!”然后护着面色苍白的元一从人潮中挤过,来到许宣面前。
许宣一愣:“李大侠?”
李元一还来不及施礼,齐霄就已经快人快语抢道:“宫上,我跟师父发现这里有些不寻常,以为是妖怪作祟,却没想到是瘟疫,来了不到一天,今天一早,师父就感到身体不适,只好赶紧来找你。”
许宣听了便是神色沉重,赶紧示意元一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且让我为李大侠诊脉。”
李元一坐下后也是呼吸急促,平缓良久才道:“我李元一修行多年,从没发生过这种状况……”
许宣忙为他把脉,眉头渐渐死锁:“李大侠脉象不同于他人……”
齐霄长松了口气:“我就说你哪有这么容易染上瘟疫,真是白担心一场了。”
元一也是放松许多,斥道:“口无遮拦,为师迟早要被你气死!”
齐霄“哈哈”一笑,满是顽意说道:“只要你没事,我天天担心你行吧?”
“元一师父……”许宣神色复杂地打断他们,“不是一般的疫症,比起其他患者更为严重。”
齐霄的笑容僵死在脸上,连忙抓着许宣,不敢相信:“师父一向身强体壮,不可能这么容易染病!”
许宣长叹,望向元一的眼神也是担忧:“这回疫病格外汹涌……”
倒是李元一神情疏朗,倒似是看的通透,他微笑着理了理道袍下摆,便道:“我刚在外听宫上说有新的治疗方法,老夫愿意一试!”
齐霄惊诧:“师父!”
李元一稍一摆手,示意他安心:“我相信宫上的医术。”
许宣凝神看了他片刻,嘴角也是豁然开朗般的笑容,吩咐清风:“去备木材,为李大侠烧制药炉!”
原本忧心忡忡围观的村民此时又起喧哗,议论纷纷。李元一站起身,对大家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再看向许宣:“老夫一生除魔卫道,从未看错过任何一人。宫上,今日老夫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李元一的神色坚定,许宣也是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
倒是齐霄不是很放心,看看自己师父,又看看许宣,问道:“许宣,你真有把握?”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有把握,”许宣神情自若,视线缓缓扫过已然镇定下来的村民,又附耳到齐霄耳旁,低声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正好需要你去办……”
齐霄听了他的话,神色大变:“什么?去义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