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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深人静,药师宫内瘴气升腾,烟雾缭绕,莫名晕染上十足紧张的情绪,称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断阳宗下几十位弟子皆作劲装打扮,断流当先,压住声音吩咐道:“记住,救了人立刻离开,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众人纷纷点头,戴上了黑色面巾,刚欲提刀离去,宋师兄却带人赶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喝道:“你们断阳宗,好大的胆子!”
断流不屑地轻哼一声:“我当是谁,明决宗的废物!”
清风怒道:“你说什么!”
断流挑了挑眉:“怎么,乘着宫上不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想跟我们动手?”
“谁,谁要与你们这群疯子动手?”清风哪及断流口舌恶毒,立马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宋师兄皱眉问:“你们这身打扮,想去哪里?”
“明知故问!宫上有难,断阳宗弟子岂能坐视不理。”
清风打量着他们,不敢置信:“你们果真要去劫狱?”
宋师兄一挥手:“统统给我拿下!”
明决宗弟子与断阳宗弟子纷纷拔出兵器,杀气弥漫,一触即发。
断流一甩手中长刀:“你们明决宗哪里来的勇气敢和我们断阳宗动手,要不是平时宫上管着我们,就你们那点本事,哪里护得了药师宫的太平。而如今明知宫上遭人诬陷,你们这些平日满口仁义忠信的明决宗弟子,却一个个当了缩头乌龟。今日我断阳宗要去救人,谁拦……杀谁!”
宋师兄聚精会神地凝视着断阳宗各人:“越狱劫囚,等于坐实宫上的罪名。靠蛮力解决不了问题!”
断流咬牙切齿:“总好过你们,见死不救!”
“你!”
“住手!”
二人话头不对,眼见就要挥刀殊死一搏,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众人愣住,抬头一看,却是冷凝从台阶上走下,目光中多了往日不曾见过的威严气息。
在这样的气焰下,宋师兄竟是有些紧张地唤了声:“大小姐!”
冷凝冰凉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断流也不得不低头行礼:“见过大小姐。”
冷凝稍稍平息了一丝怒火,平平道:“将兵器收起来,师兄若见你们这样,该伤心了。”
断流拱手道:“大小姐,断阳宗不怕死,我们脱下药师宫的衣服,就是为了不连累大家。”
冷凝向来心属明决宗,学的也是医经药理,对断阳宗也是素来看不上眼的嫌恶,可此时,她看着断流的眼神却分外温柔亲切:“我明白,大家都是为了救宫上,无论明决还是断阳。我们都是一家人。信我一次,不要急着动手。师兄不会有事的。”
众人纷纷低头,收起了兵器。
清风见状,悄悄问宋师兄:“大小姐怎么会突然帮断阳宗的人说话?”
宋师兄也是不解,不经意间皱了眉头。
冷凝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底,却是置之不理,反倒对断流柔声说道:“断流,你有这份心,我实在十分感动,为救师兄,我也在想要查清此案,当时我也在现场,除了我和师兄,便只有白夭夭了……”
断流立马愤然点头:“对,那白夭夭定然是凶手!”
“这倒不一定,”冷凝轻轻叹气,“只是师兄多半以为是她杀了小王爷,才会甘愿为她顶罪……要知道师兄对她……”说着,便是泫然欲泣。
断流面上怒意更甚:“即使不是白夭夭杀的,必然也有她参与其中,否则宫上怎会受她蛊惑,频频与外界为难?这就是一场阴谋!”
“是的……所以,我想查清此事,还师兄一个清白的同时,也让他看清白夭夭的真面目……只是,我一个弱女子……”
断流眼见冷凝掩面要哭,忙道:“大小姐不必担心,你有何打算,断阳宗都将全力相助!”
“不可!”清风忙出言劝阻,“眼下宫上不在,依照宫规,谁也不能动用药师宫势力行事!”
断流冷冷一嗤:“何必以药师宫之力,我们断阳宗自会处理。”
“断流,你莫非要叛出药师宫?”
“该离开药师宫的不是我,而是不顾药师宫安危之人!”
清风气的咬牙切齿:“宫上不在,谁又能给别人定这罪名!我看你现在是为所欲为了!”
断流却是眼神轻蔑:“宫上在如何,不在又如何?若是不能有益于宫中,执意要替她顶罪,换个宫上又如何?”
“你放肆!”清风目眦欲裂,几乎是想上前同断流拼命,“你眼中还有没有药师宫!”
冷凝唇角有着诡异的笑容,此时她伸手掩住唇,目光哀痛地劝道:“清风,我同你一样忧心师兄的安危。正因为如此,处置了白夭夭,才能保全师兄不再做出什么有损自身的举动啊!”
清风只觉众叛亲离一般,退后两步,缓缓摇头:“事发之后,我去找了白姑娘,她说清者自清,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宫上信她,我也信她!”
“好!”冷凝冷笑两声,目光逐渐阴狠,“那若是她不能自证,那便再无理由留她性命了!断流,走!我们去商量办法,总不能让唯唯诺诺的人泄露了风声!”
说罢,冷凝气势骇人地拂袖离去。
断流带着断阳宗弟子随后跟上,清风慌乱地拉了拉宋师兄的袖子,哑声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不太妙呢……”
宋师兄也是面露担忧。
远方山头,斩荒低头望着药师宫中这一幕闹剧,唇角全是满意笑容:“有意思。冷凝,当真如饕餮所说的好用……”他抬手,一丝灵气漂浮起来,很快便钻入他的指尖,消失无踪,而再看药师宫,灵气渐渐涣散,此时竟已开始聚集若有似无的紫色妖气……
逆云凝眸道:“许宣离开不过两日,地脉中涌动的气息就有了变化。他果然是七杀命格。”
斩荒轻笑:“紫宣啊紫宣,看来无论为人为仙,你这身命格,是永远无法摆脱了。”
“主上,如今他已不在,咱们下一步如何进行?”
“他还不算彻底不在,但也是迟早了……”斩荒唇角笑意更甚,“一赶走他,便将药师宫化为妖冢,助我大业。”
2
次日清晨,监牢墙头忽然冒出火光,白烟滚滚。
众衙役惊慌大喊:“走水了,快来人!大牢走水了!”
看着衙役匆匆忙忙地奔跑去打水救火,躲在角落里的小青笑得自是志得意满,旁边的小灰则是一脸哀怨:“山君,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每次都是这一招。”
小青狠狠对着小灰的屁股一踢:“以不变应万变,你懂不懂,快去,把看守给我引开!”
小灰长叹了口气,认命地高举火折子冲了出去,大喊道:“苍天已死,奸臣当道!我有冤情,我不甘心,我要烧光这座充满黑暗和鲜血的大牢!哈哈哈哈,你们抓不到我!”说罢,掉头就跑。
“抓住他!抓住那个灰脸的小贼!”众衙役忙追着灰兔精而去,小青笑得更加得意,打了个响指,白夭夭从门外悄悄走了进来。
许宣听见外头闹烘烘的,不由蹙眉,凉凉开口:“一大早便如此热闹,该不会赶上劫狱了吧。”
忽然门动锁响,他抬眸,只见白夭夭缓步走到自己这间牢房前,正隔着栏杆神容惆怅地望着他:“这么大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我想见你一面……”白夭夭目光凝在他唇际泛出的青色胡茬,低声嗫嚅说道。
许宣看她也是憔悴了不少,既是心疼,又是生气,哑声问道:“你说要当个凡人,那就得遵守人间的律法,闹这么大动静出来,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白夭夭低眸自嘲:“九天之上,我不遵天命;凡尘俗世,我不遵律法,我若遵了这些……就得眼睁睁看着你死!”说到最后一句,她直直望向许宣,目光凄苦,不管他信不信她,不管他愿不愿意见她,她都必须要救他!
“生离死别,都是人生必经的历程,只不过来得早了点……”许宣收起往日狂傲的神情,望着白夭夭有着怜惜与不舍。
白夭夭神色凛然地摇头:“我不需要你替我顶罪,我没有杀了小王爷!”
许宣隔着牢门,将白夭夭一把拉进,望着她轻声笑说:“谁说我是替你顶罪?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对我没信心,若我连这点都没看出,如何有资格爱你!”
白夭夭愕然:“你知道凶手是谁?”
“欠师父的,这一生我用命还给冷凝……”许宣眉头紧锁,声音却是一低,眼眶竟是不经意地红了,“欠你的,可愿许我一个来世?”
白夭夭拼命摇头,眼泪猝不及防的滚落:“我只要这一世,你师父绝不会容许你用这种方式报恩,这不是报恩,是……是你的命!”
许宣低头吻上白夭夭脸颊的泪痕,声音中尽是痛楚与颤抖:“知道为什么不见你吗?我没想象中意志坚定,见了你,我对人世就会有依恋,不愿意这么早撒手人世。”
“许宣,你知道吗……”白夭夭低泣出声,眼泪越流越多,“这一世,我与你,这场相逢,我盼了千年,你知道千年有多久吗?你这么做,护下了冷凝,却是对我最残忍的决定……”
许宣有些震惊:“你说……千年……”
“是啊,我等到你重新开口唤我‘夭夭’,等了整整一千年!”白夭夭紧紧握住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都已泛白,“你记得我在西湖边上跟你说的话吗?我内心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紫宣一人,而你,就是今世的紫宣!若你不喜欢我,我不愿告知你真相,因为怕打扰你今世的生活,让你平白背负上之前的一切,对你不甚公平,可如今,你喜欢我,你说过你要跟我共度余生的,你说过你要每年为我种下一棵桃树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许宣眼眶亦是通红,开口方知声音完全喑哑:“夭夭,若那日我在断桥上让你离开,今天的结局会不会不同?我不会承诺与你相守白头,不会替你亲手栽下桃树,你不会这么难过,可是,若是重来……”
白夭夭滚烫的泪水,落在了许宣的手心,她苦笑说道:“你后悔了吗?”
许宣摇头,隔着栏杆将白夭夭抱紧:“我怕我偏偏会做一样的决定,还是忍不住将你留下,许诺为你种一片桃花林,只不过也会让你伤心……”
“我们有机会改变的!”白夭夭匆匆说道,“你说要遵守律法,我替你击鼓申冤!”
许宣缓缓摇头:“我替冷凝顶罪,这事已定,她杀人的证据,我也交还给了她,怕是已经被她亲手毁掉……”
白夭夭咬住下唇:“善恶终有报,冷凝必须为自己造下的孽付出代价!”
突然间,大火蔓延至牢房内,浓烟滚滚,许宣紧紧握住白夭夭,神情紧戒:“火烧进来了,你没有法力在身,赶紧出去!”
白夭夭凄苦摇头:“你担心我的生死,却自私的不愿为我求一线生机,这样,倒不如咱们一起……”
白夭夭话还没说完,火苗汹涌扑面而来,而就在此时,一人影忽然从大火中窜出,手上一挥,火便退了几寸,许宣眼见来人,便是一愣:“齐霄?”
齐霄没有搭理他,趁其怔愣间,径直扯过他就往他嘴里塞了几片花瓣。
许宣来不及吐出,就已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霄拉住白夭夭:“走!他吃了月白花,必将昏睡三天三夜以上,按律无法行刑!我们出去等待!”
白夭夭望着昏倒的许宣,虽是依依不舍,但也郑重点头。
齐霄一挥手,火势又减了一半,他拉着白夭夭,趁着救火的衙役到来之前,快速窜出了牢房。
跑出几里后,白夭夭终是一脸担心地回望大牢,齐霄出声安抚:“你别挂念了,我去骊山虽未能寻到你师父踪影,但寻到了月白花,就总算没有白费。”
“月白花的香气特殊,乃是月宫中酿酒的材料。凡人无福消受,若误食花叶,便会陷入昏迷,起码要睡上三天三夜,”白夭夭也觉终于心宽了不少,浅浅一笑,松了眉头,“我在骊山修行多年,从未见过此花,你能碰上可谓仙缘不浅。”
齐霄爽朗一笑:“我这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想出的法子。刚才趁乱给许宣服下花瓣,正好替咱们多争取一点时间,用来捉拿真凶。”
白夭夭颔首:“我已派小青去注意冷凝的行踪,就这两日,她必然会有所动作……”
“为何?”齐霄见她如此笃定,便有些好奇。
白夭夭垂眸轻叹:“我不信她会心狠到看许宣为她顶罪而毫无反应,毕竟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冷凝从始至终,都是想杀了她罢了。
果然不多时,小青的传音符便到了,冷凝去了王府,说要验尸。
白夭夭和齐霄对视一眼,默契地向王府快速而去。
3
李公甫带着冷凝小心翼翼地步入王府,再走到小王爷停尸的灵堂。
屋中挂满白幡,尚未合棺,小王爷嘴含美玉,就这样静静躺在华美的沉香木棺中。
李公甫打量了下门外,压低声音说:“王府内外现在戒备森严,我也是好不容才买通和支开他人,你验尸一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冷凝神情严肃地点头:“为还师兄一个公道,冷凝愿意冒险。”
李公甫稍稍皱眉,狐疑问道:“你一直说小王爷之死有蹊跷,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冷凝蹙眉看向尸体:“之前姐夫也说,现场并无凶器,我怀疑凶手另有他人,所以才打算验尸查看,为师兄求一线生机。”
“唉,”李公甫叹了声气,有些低沉地说道,“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尽管开口。”
冷凝点头:“请姐夫在门外为我把风,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好,你只管放心。”李公甫转身关上门,退出门外。
冷凝走到尸体边,唇边勾出诡异弧度,她轻轻抬手,不动声色地将一包粉末洒在小王爷尸身上。
窗口忽然传来声响,冷凝不慌不忙地抬头,唇角笑意更甚。
她走到窗边,揭掉了所有符纸并打开了窗户,只见一阵风到,红芯赫然现身房内。
冷凝看着她颤抖扑向棺木的瘦弱身影,冷声说道:“你求了我两日了,这下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你有什么话只管对他说吧。”
红芯抱住小王爷,泪水如潮涌般止不住地滑落成行:“瑜郎,是我来晚了……”
冷凝站在她背后,笑容完美,眸中却投出绿光。
白夭夭与齐霄一起赶到房门前,与正密切监视的小青汇合。三人躲在角落里,望向门口守着的李公甫,犹豫着下步该如何做。
白夭夭皱眉道:“痴情总被多情误,红芯对小王爷一片真心,定然会来送他最后一程,之前有符咒作梗,但冷凝一到,却可以帮她除去……我担心,这便是冷凝的计谋,她知道害不了我,或许便会找红芯顶罪……”想到这里,白夭夭都被这念头给吓了一跳。
齐霄也是神情严肃:“我已感受到了房中的妖气,想必红芯已经到了!虽不知道冷凝会否如此,但还是先阻止为妙!”
“那我们要冲进去吗?”小青摩拳擦掌。
“事不宜迟,动手吧!我去引开李捕头,你冲进去!”齐霄正待从角落走出,门里便是一声尖叫:“救命啊!”
是冷凝的声音!
白夭夭拉住齐霄和小青,示意他们再看看情况。
只见冷凝一身是血奔出房。李公甫匆匆上前问道:“冷凝,你怎么了?哪来的血!”
冷凝捂住受伤的手臂,颤抖着指向屋内:“红芯,是红芯……”
李公甫大惊:“就是那偷了你脸的鲤鱼精?”
“是她,她才是杀人凶手。我本打算验尸,她忽然冲进房中,拔剑要杀我!”冷凝边说,眼泪边往外掉。
李公甫怒极:“大胆妖孽,快来人!跟我抓妖去!”
冷凝赶紧拉住他,关心地叮嘱:“她因爱生恨所以才杀了小王爷,如今又来盗取尸身,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呀!”
李公甫颔首,正待吩咐,便有一名衙役来报:“报告捕头,后门有血迹,像是往后山逃了!”
李公甫郁闷地一敲额头:“你速去县衙通知其他人,大家带齐家伙,与我一同追捕杀人凶手!”
“她是个妖,随时都会伤人性命,”冷凝又赶紧特意出声叮嘱,在“妖”字上落音特别重,“诸位官差大哥千万小心!”
李公甫拔出了刀:“她若有轻举妄动,大家不必客气!”
众衙役纷纷拔刀:“属下明白!”
“让我跟你们同去,好指认她!”冷凝神色冰冷又坚决。
“太危险了……”
李公甫本来欲出声拒绝,冷凝却又抢着道,“姐夫,我好歹懂些医术,万一发生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李公甫便是点头同意,带着冷凝和众衙役往后山方向去了。
白夭夭看的出了一身冷汗,但碍于衙役众多,不能轻举妄动,眼见众人离开,便慌忙对同样神情紧张的小青和齐霄道:“快去找到红芯,务必赶在其他人之前,否则我怕她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