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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青帝正修剪着梅枝,听了许宣所言,手上剪刀一顿,难掩震惊之色:“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许宣稍稍低眸,脸上一派平静:“徒儿心意已决。”
青帝长吁出一口气来,却亦是感慨万分:“当断不断,其心自乱。你肯回头,为师自然欣喜。只是不知你为何突然作此决定?”
“师父定知道我以七杀命格、凡人之躯承受天雷之刑,已是命不久矣,”许宣神色凛然,低低缓缓地道,“徒儿一来不愿她因我命丧黄泉而难过,二来,也想在自己大限将至之前,去了结与饕餮的这一段千年之怨,以免他放出蛟龙,再度为祸人间……”
青帝望着他如此慨然言及自己生死,毕竟心痛:“你勉强烧了聚魂灯灯芯,取回记忆,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何况凡胎肉体,想要有一番作为,恐怕也不到时候……”
“可是徒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等下去了……毕竟当初聚魂已是逆天而行,若是此身一死,徒儿亦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谋来世,更不知即使有来世,又有无机会重得法力,何况若真等待这么多年,怕是天下已然大乱!虽然当初饕餮之祸起于白帝纵容,可剥去他仙根令他成妖成魔的却是徒儿当时一念之差,徒儿必须手刃此妖孽,方能安心赴死,请师父成全。”许宣深深一揖,毅然决然到丝毫不容人置喙。
青帝收回目光,继续剪下一枝花枝,徐声道:“也罢,便去把你和饕餮的千年之怨了结了吧,为师依然盼着你能顺利渡劫归来。你方才说的要送白夭夭三件礼物……”
“是的,只要送她那三件礼物,徒儿便将她送回骊山修行,从此天涯陌路,两不相见。”许宣眼神淡然如清风,仿佛在说着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青帝见他如此平淡,料想他此次定然是下了决心,便点了点头:“西王母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你肯迷途知返,为师自会替你安排周全……”沉默片刻后,又道,“但你对白夭夭用心至深,一个情字,终究误了你终生啊……”
说罢,青帝携着花枝而去。
许宣望着他孤高绝然的背影,心中终究是愧疚难耐。
青帝脸色郁郁地回到房中,一抬首,便见到正坐在椅中的白帝,皱眉道:“今日没有心情下棋,还请回吧。”
白帝却是神情漠然道:“我听闻你去求西王母,替你那徒弟斩断情根,看来你始终是打算拆散他们。”
青帝走到书桌边,径直整理案上杂物,并不理白帝。
白帝冷哼一声:“五帝之中,向来属你宅心仁厚,如今我才看出你也是智计深沉之辈。为救你那徒儿,先诓白夭夭盗仙草,一计不成,又想借她之手,将七杀格从许宣身上剔除。眼下你更是釜底抽薪,索性抽了许宣七情六欲的根本,好叫他两人再不能见,好深的成算!”
青帝面色不愉,瞥他一眼:“你此次来九奚山,就是为了教训我的吗?”
“那蛇妖与许宣如何,与我毫无干系,”白帝脸色却是越发深沉肃然,“但你有没有想过,白夭夭是妖!若承受不住七杀格也罢,若她成功了,七杀格就等于落入妖族手中。”
青帝沉默一瞬,也是叹惋:“若不是为了许宣,我安能做下如此错事。他是凡身,又受了天雷,唯有此法,才能保住他的性命。至于白夭夭,无需你担心,自有骊山老母看护,七杀格绝不会脱离仙界掌控。眼下我只有先瞒住许宣,他如今自愿斩断情根,亦是好事一件,届时没了七杀格,又忘了白夭夭,自然能安度这一世……”
白帝忍不住打断了他:“哼,原来你早有应对之策,枉费我一番苦心前来提醒。”
“你我都是一片爱徒之心,我知你懂。”
“这九重天上,也不是你一人心疼徒弟,当心日后骊山老母来寻你讨要个说法。”
青帝听他所言,自是愁容满面,而白帝想到自己徒儿,亦是神色不佳。
2
白夭夭等人回到凡间,便听说了冷凝为着冷回春生祭,要大开药师宫大门义诊三十日一事。
许宣最先叹道:“义诊三十日……药师宫的账目怕是承受不住……”
白夭夭拉住他手,知他依旧牵挂药师宫,也不知从何劝起。
小青却嘟着嘴抢着说:“那冷凝肯定是故意要做这事来收买人心的,毕竟她上位以来,外界多有传她医术不高,药师宫终将没落……”
齐霄打了她头一下:“关你什么事?只要有益于百姓,也算是功德一件,总好过你这整日好吃懒做的小妖。”
“我……”
小青正要冲着齐霄发怒,齐霄却刻意不搭理地转过目光看向许宣:“走吧,还是办你的正事要紧。”
许宣眉间一松,点了点头,又对白夭夭温言道:“我同齐霄有些事情要做,你和小青先收拾一下吧。”
白夭夭没再多问,点了点头。
小青几番欲言又止,目送他俩离去,再凑到转身去整理书桌的白夭夭面前:“小白,你怎么不问他们去干什么呢?你就不好奇吗?看你都没问,我也就不好意思问了……”
白夭夭浅浅一笑:“他愿意说的话,自然刚刚就已经直接说出来了,他不愿意说的话,我问了又有什么意思?”
“这么高深?”小青不太明白地转了转眼珠子,随后又盯着白夭夭侧颜叹息一声,“我怎么觉得小白你此次受了雷刑之后,性格变得更安静了呢?该不会被雷劈傻了吧?”
白夭夭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随后,她伸手刮了下小青鼻梁:“以后你就懂了。”
小青撅嘴:“唉,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说话说一半有什么意思……我先回去看我的小妖们了。”
眼见小青无忧无虑地跑走,白夭夭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
她要如何跟小青说,也许同许宣这样宁和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呢?若是知道很快就要分离,哪怕有一点可能会难堪,她亦是不愿的……
可这几天许宣却没有回来,白夭夭正是有些焦急和担忧之时,却收到了许宣的传音符,而几乎是同时,小青也飞身而至,惊叫着跑了进来:“小白!你收到了吗?”
白夭夭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小青满面喜色:“我说他们干啥去了,原来是为了此事!说到底,许宣肯用这么大的谢礼来答谢我们,还是因为小白你呐,定是因为我们那日一说,许宣便记到了心上,这是不是就是叫用心啊!话本里都这样写的……”
白夭夭又惊又喜,眸中泛起泪光,却也是叹息一声:“真不知他二人是如何说动白帝在蟠桃林举办寿宴,又是如何可以邀得众小妖前去的……”
小青撞撞她肩膀:“这就不用我们操心了,反正已经邀了我们一众小妖前去蟠桃林,这可是大大的风光。小灰已经带着锦鼠他们先去了,我们也是时候出发了吧?”
白夭夭点头,二人便飞身去了瑶池。
此时蟠桃林中已是一片喧哗之声,小妖们开心地上窜下跳,睁着大眼望着蟠桃林,不时闻闻嗅嗅蟠桃。
小鹿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笑道:“我们不是在做梦吧,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蟠桃林嘛?”
锦鼠瞪他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你看这桃子多水灵,不是蟠桃林能有这样的桃子吗?”
阿福身后的小翅膀一个劲地扑腾:“难怪都说做神仙好,连平日里吃的水果,都比咱们山头上的强上百倍。”
小青见他们叽叽喳喳,脸上也不由自主扬起大大的笑意,却轻咳一声,故意端起架子:“咳咳咳,你们几个给我过来,不过是蟠桃林而已,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众小妖忙凑过来齐齐一拜:“山君教训的是。”
小青其实也是第一次来蟠桃林,难掩兴奋之色,此时强迫自己忍住不看蟠桃,摆出一副威严正经的模样,点头道:“嗯,毕竟是仙家重地,尔等可不能丢了我山君的面子,否则回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众小妖忙排成一排,作昂首挺胸状,小青满意地挥了挥手:“散了吧,不许再大声喧哗,听见没有?”
众小妖齐声应是,再次毛手毛脚地散开,小灰则双眼含泪地上前,拉住小青袖子,抽泣道:“山君啊……”
“你哭什么?”小青揪住兔耳朵,训道,“大喜的日子,少给我丢人现眼!”
“山君有所不知,小的这是喜极而泣啊,”小灰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叹道,“咱们做妖的,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有机会入此圣地吸取仙界灵气。白娘娘她,真是选了个好夫婿,不但不嫌弃咱们妖的身份,为了答谢咱们,还特意借来蟠桃林设宴,小的太感动了……”
小青硬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却终究在小灰的啰嗦之中,没忍住去看了看树上的蟠桃,再得意道:“当初咱们用心火护住许宣,救了他一命,没想到他竟如此惦念,甚至在蟠桃园设宴,算他有良心。”
“这何止是有良心,简直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吃里扒外!”眼见小灰又欲开始抽噎,小青赶紧正色道,“你替我叮嘱那些不知轻重的小妖,就说等会大家切不可贪心,一人一颗果子,谁若敢贪吃,我回去第一个砍了他!”
小灰忙应道:“是,小的明白。”
小青想了想,又嘱咐小灰:“还有,记得交代下去,这回是用了白帝祝寿的名义前来,待会他老人家来了,可别忘了得大大地向他贺喜。”
小灰拼命点头,小青满意地笑了笑,又看向四周,寻找了一番,才问:“奇怪,你见到齐霄了吗?方才我和小白过来时,还看见他站在边上呢。”
小灰指向小青身后:“我看见齐少侠尾随白娘娘他们往那边去了。”
小青露出些狐疑神色:“他也会行窃听之事?”说罢便好奇地向小灰所指的方向行去。
她悄声靠近齐霄,只见他正凝视着远处许宣同白夭夭的两个小小身影,神色竟破天荒地有些哀伤。
小青不明所以,便陪他站着,望见许宣正在桃林下,替白夭夭轻轻梳理头发,神色比这桃花满树更加温柔,只是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小青便又看向侧脸弧度冷毅的齐霄,眼神中多了分落寞。
齐霄回过神来,却见到一旁的小青愣愣地看着他,脚下不由退了两步,皱眉道:“你何时站在我身后,为何不吭声?”
小青也是找回意识,叉着腰瞪了回去:“鬼鬼祟祟的,我倒要问你,为何要偷窥小白他们!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齐霄端着手看向她,眼睛一眯,便将话题转了过来,“我倒是觉得你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小青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目光飘移,支支吾吾许久后才问,“齐霄,眼下你已拿回法力,听说又是白帝的得意门生,以后想升仙更是不在话下……”
齐霄见她久久不语下文,便追问道:“你说话什么时候这样吞吞吐吐过,到底想说什么?”
“我……”小青纠结片刻,还是不能直言,便转过身往一边走去,直到走到一棵桃花树下,花瓣轻轻飘落在她面颊之上,她驻足,伸手去接,“这桃花倒真是与凡间不同,我听人说,人面桃花相映红,齐霄,你瞧我好看吗?”说着,便又回首对齐霄嫣然一笑。
齐霄微微一愕,板着脸道:“正经的诗句你不学,偏生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青困惑地歪了歪头:“乱七八糟?这诗不好吗?是一位书生同我说的,还说自己是什么有名的才子呢,原来都是骗我的吗?”
“什么书生,”齐霄听得神色紧张起来,“你几时认识的书生?”
小青回忆了下,道:“左右是两百年前吧……山下桃花盛开,我便去玩,恰好碰到那人在路旁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还以为被他瞧破了真身,可吓坏我了。”
齐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以前的事我没兴趣听,往后你好好修行,年轻后生无事与你攀谈,必有图谋,休要中了他们圈套,记住了吗?”
“哦……”小青先是应下,后来忽然又忆起一事,便稍稍蹙眉,喃喃道:“也不知那人图谋些什么……”
齐霄刚刚放下的心转瞬又悬到了嗓子眼:“还有何人?你给我一次说清楚了!”
小青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凶,便愣愣地解释:“那日你从明心湖走后,有个极为厉害的人,替我接了一道天雷。这人三番五次的助我,我……”
齐霄上前一步,追问道:“这人是谁?”
小青呆了一瞬,摇了摇头。
齐霄怒气腾腾地攥拳:“你平日里蠢就罢了,难道这样的道理也不明白吗?他跟你非亲非故,却频频出手相帮,定是怀揣着一肚子的阴谋诡计。枉你修炼千年,竟是如此蠢笨!”
“你做什么这么凶我……”小青委屈地扁了扁嘴,“要我心怀善念的也是你,要我提防别人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我怎样?”
“我要你不许同他人亲近!”
他这话一出,小青便是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齐霄自己也愣住了,渐渐面上有些发烫,他顿觉尴尬,急忙转身,掉头就走。
小青连忙追上,见他板着一张脸,又是有些怯懦,走出几步才敢小心翼翼开口:“齐霄……方才没来得及问完你……你回到金山寺,是不是要剃度做和尚?”
齐霄停住脚步,静了片刻后,才轻声道:“不会的,佛门清净,想来不适合我这六根不净之人。 ”
小青还待再问他,究竟是如何看自己的,仙鹤却已翩翩来到,齐霄笑着迎了上去:“多谢你上次在蓬莱仙山相助。”
仙鹤也是一笑:“你该谢的人是我家百草仙君才是。”
齐霄颔首,又四下打量一下,问道:“说到百草仙君,怎不见他老人家的身影?”
“说来话长,许宣在凡间与仙翁自有因果,待日后有缘,由仙君亲自向你们解释……”仙鹤神秘说完,又环顾四周蟠桃林,“许宣这招倒是聪明,以白帝祝寿的名义借来蟠桃林,可最后颜面增光的人却是白夭夭。”
“说到白帝……”小青迟疑着开口,“他会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妖,借故缺席,那小白岂不尴尬?”
齐霄神色笃定地一笑:“师父的性格我最清楚,走着瞧好了。”
3
许宣替白夭夭梳好头发,往她发髻之中插上了朵粉色桃花,更衬得人比花娇。
他握住白夭夭的手,柔声说道:“之所以用白帝寿诞的名义,请来这些小妖,是想替你我二人感谢他们。这一路,他们不但用心火护住了我的命,也多次在危难中助你……”见白夭夭点头,他神色愈发温柔,凝视着白夭夭的眼神仿若一汪春水,缓缓续道,“更重要的是,我要这九重天上个个都明白,世间的人、仙、妖并无不同,没有贵贱之分。而你是我心中最珍惜的娘子,绝不允许任何人低看了你。”
白夭夭怎会不懂他的思虑周全,和甘愿为她所做的一切。可相较起来,她能为他做的,似乎太少了……只这一次,她即使豁出性命,也一定要将他的七杀命格安全无虞地接过来……
想到此,白夭夭眸中隐隐泛红,颤声说道:“你为我处处考虑,而我却一直连累你。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不甘,多害怕。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心要做个配的上你的人……”
许宣轻声断掉她的话,手指抚过她面颊:“虽然你不够努力,常常偷懒,但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我们之间,不需要外人来评论。”
白夭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复全是笑意,戏谑道:“但你却费心办了这个蟠桃宴,只为让我在九重天上不被众仙轻贱。”
“你不是想吃蟠桃了?”许宣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头,“我可以保证,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要与你分而食之,整颗蟠桃全都是你的。而且,我特意为你备了三份礼物,这不过是第一份罢了……”
白夭夭笑得既惊喜又甜蜜:“那剩下的两样又是何物?”
许宣故意卖起了关子:“你慢慢等着,便知究竟了。走吧,我们出去同大家一起庆贺。”
许宣牵起白夭夭的手,白夭夭立即反握住他的,两人甜蜜依偎着走向蟠桃林中的众人。
两人刚到桃花林中,恰好青帝与白帝也并行而来,白帝面色阴沉,显是不快到了极点,青帝温声劝道:“枉你还是昆仑白帝,这点气量都没有吗?”
“我气自己居然被这两个小子愚弄!”白帝冷哼连连,看着蟠桃林中的众小妖,更觉不堪入目,败坏了他的千古盛名。
小青远远看见了,不由咋舌:“看来我猜得没错,白帝好像一点也不开心……”转过来,便赶紧对小灰使眼色,一众小妖赶紧挂上笑颜,排成一行,齐齐向白帝呈上寿桃。
小青率先一福:“白帝慈爱宽容,不忘天下百姓,这白帝庙前香火鼎盛,普天之下五谷丰登,全都仰仗白帝您的庇护……”
小灰立马续上:“天下人都知道,九重天上数白帝最为体恤百姓,对苍生照顾有加……”
锦鼠也忙不迭地道:“对对对,连我们这些小妖平日里也受白帝恩惠,被白帝的精神感染,一心积德行善。”
小妖们的七嘴八舌,令白帝脸色渐渐开朗,许宣见机上前一步道:“多谢白帝邀宴款待,与众生同乐。你摈弃成见,宣扬平等,眼光卓越长远,实乃九重天第一人。”
现场响起一片欢呼之声,白帝虽然脸微不可察地抽搐着,却不得不笑道:“啊,哈哈哈,你这许宣。”
此时,青帝微微一笑,长袖一挥,蟠桃林中顿时点亮了一盏盏灯火,灯火与蟠桃相互辉映,小妖们都是又惊又喜,上蹿下跳。
青帝故作严肃地微微一咳,道:“白帝赐宴,尔等还不拜谢。”
众人赶紧拜下:“恭喜白帝,贺喜白帝!普天之下,皆沐大恩!”
白帝不得不展露亲和笑容,挥手让大家起身入宴了。
随着宴席渐入佳境,众人皆是欢笑玩闹,连白帝也放松了心情,同一旁的青帝对饮起来。许宣捧着一颗极大的蟠桃走到白夭夭面前,白夭夭忙欢喜地笑着问:“这回还是一人一半?”
许宣摇了摇头:“方才已经说了,全是你的。”
白夭夭接过蟠桃,用法术将它化为两半,递了一半予许宣:“我不会独占,更何况今日盛宴你花了不少心思。”
许宣怜爱地抚着白夭夭的头:“当年为了替我求蟠桃,你私闯圣地,被天罡卫所伤……今日我希望能弥补对你的亏欠。”说着便又将蟠桃递还给白夭夭。
白夭夭摇头道:“你不欠我什么。只要是为了你,再难我都不怕……”
许宣轻叹道:“偏我最怕的,便是你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
白夭夭没有听清,正待追问,青帝却走了过来,对二人道:“你们随我去趟九奚山吧。”
到得九奚山,青帝挥了挥手,二人面前便现出一面与冰镜相似的圆镜来,白夭夭有些诧异地看向青帝,青帝淡淡说:“这面镜子叫做心镜,虽比不上冰镜能通三界、知虚空,但也是经天池圣水淬炼而成,能够映射出你心中所思所想之人……眼下,这面镜子便送给你吧。”
白夭夭闻言,惊喜不已,绕着镜子细细察看了两遭,又伸手抚上镜面,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多谢青帝,白夭夭感激不尽!”
青帝一挥手,心镜便又变成了掌中镜的模样,他将镜子轻轻放入白夭夭手中,不经意地看了眼许宣,道:“许宣向我问询了淬炼之法,亲手为你造了这面镜子,他的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白夭夭激动地看着手中的镜子:“相公亲手打造的法宝,我定会倍加珍惜。”
青帝别有深意地看向许宣,并不与白夭夭多做言语,便叹息着转身离开。
白夭夭一福身:“恭送青帝。”
待确定他远去后,白夭夭又望着手中镜子,欣喜地同许宣说道:“我要将它挂在家中,日夜守着才好。”
许宣神色中有白夭夭看不懂的复杂,他徐徐出声问:“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礼物。”
白夭夭连忙点头:“自然喜欢,有着这面镜子,以后不管你去了什么地方,我都可以随时看到你,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世间最好的礼物。”
许宣唇角有轻微的颤动,眸如墨色深沉,他伸手摸了摸白夭夭的头:“喜欢便好。我送你心镜,也正有此意……”
白夭夭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慌,她挽住许宣的胳膊,道:“我才不会离开你呢。就算……就算我们二人分离了,你也一定会找到我,对不对?”
许宣并不回答,只牵起她的手,侧过目光道:“我带你去看最后一样礼物……”
“对了,”白夭夭扬起唇角,“我险些忘记,还有最后一样礼物。”
许宣视线余光瞥见了她唇角甜蜜的笑意,心中越发不舍,却依旧带着她一跃而起。
落地时,白夭夭望着四周,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惊诧地看向许宣:“你说的第三样礼物,难道在骊山?”
许宣手指在背后紧捏成拳,可面上不过云淡风轻地道:“第三样礼物便是我亲自将你送回骊山,你从此好好修练,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白夭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僵硬许久,才缓缓摇头:“相公,你别说笑了,我们才刚刚成亲,我不会离开你的,更不会回骊山。”
许宣轻轻一挥,心镜从白夭夭怀中飞出,变化成一面浮空的透明镜面,镜面折射出白夭夭被囚于黑暗中,形容枯槁的景象。
白夭夭蓦然一震,喃喃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所以,才会安排这一切……”
许宣面色如同千年玄冰,他直直望着白夭夭,手一扬,心镜霎时间碎成三片,镜中影像也随之消失。
白夭夭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许宣,一直在不停地缓缓摇头,似是想要抹去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许宣则极力克制着悲伤情绪,冷冷说道:“你若是终究落得这样下场,那我们还不如不再相见!纵有心镜传情又如何,阴阳相隔,永难相逢……”
“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一生孤寡吗?”白夭夭的眼泪已晶莹地悬于眼睫,她恸道,“这样的苦,我愿意替你承受!”
“那是我命中注定!”许宣声音越发严厉,“七杀格何等危险,以你的法力,还想将它转嫁在自己身上……你以为你活在黑暗之中,我还能安心度过这一生吗?”
白夭夭仰首望着他,倔强地咬着下唇,缓声说道:“原来你的每一样礼物都是精心安排,你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逼我回骊山。既然如此,你送我的,我一样都不要!”
许宣眼底一冷,质问她:“那你送我的又是什么?用你一身骨血换我从此平安,万一你妖身难以承受,难道真打算留我一人苟活于世吗?”
白夭夭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摇头道:“不会的,你不会一个人活着的,我能花千年找到你,你也定能找到我的……”
许宣一时语塞,片刻后方缓缓道:“你若信我,就不该做这样的决定。”
“相公……”白夭夭神色凄苦地唤他一声,黑白分明的眼中泪意早已决堤。
许宣紧闭双眸,不再去看她。白夭夭却于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出手,封住了许宣的心脉大穴,许宣一时竟无法动弹。
许宣睁眸,怒言:“白夭夭!你要做什么?”
白夭夭背过手,缓缓拭掉面上泪痕,决绝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就此身死……”
“不过是孤寡之命,我怎会身死!”
“青帝已同我说了,天雷对你命格反噬极大,以你如今凡人之身,撑不了多久……若非如此,以我的道行,费尽心机也无法制住你……相公,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这噬心之痛,不能再遭第二次了……”
许宣怒视着她,愤然道:“当日你以桃木剑斩断情缘之时,我就告诉过你,此生不许再做第二次!此次,你若敢换我七杀格,行此鲁莽之事,千年万年,我都不会再见你!”
白夭夭心中已是痛极,连指尖都在不住颤抖,但她却依旧坚定地望着许宣,轻声说道:“你我之心,日月可鉴,相公心中有我,小白知道……”说罢,她踮脚吻上许宣嘴唇,腮旁滑落的一滴泪水,恰如明珠。
许宣体内金光飞速向上涌动,他察觉到有什么在从他体内剥离,许宣瞪大眼睛,却见到白夭夭胸膛之中也隐隐有着金光闪烁……
这是……
她体内竟然也有七杀碎片……
难怪……难怪!
许宣顿时大急,用尽全力冲破了心头穴位。
白夭夭被逼得后退两步,再看许宣,更是直直吐出口鲜血来。
许宣勉强稳住身形,质问道:“你的灵珠为何能吸取我的命格?你的体内又为何会有七杀……”
白夭夭想要上前扶他,却又停住脚步,眼泪已全然失控,她低声道:“千年前寻得你元神碎片,放在心口温养了五百年,那时,便留下了这命格……”
“白夭夭!”许宣已是气得目眦欲裂,“你体内有七杀格,还敢受天雷!你为何不告诉我?既如此,你我今生不必再见!”
许宣的手捏紧了掌中的心镜碎片,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白夭夭见状赶紧欲上前去夺,却撞上了心镜所释放出的仙罩……眼见许宣转身离开,白夭夭奋力拍着仙罩,凄然道:“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相公,你便叫我试试吧……或许……或许上天见怜,我们的结果会改变呢?你承了七杀数千年,为何我就不能?”
眼见许宣竟是头也不回,白夭夭停止了拍打仙罩,只倔强扬起下巴,勉力忍住眼中泪水,声音逐渐缓了下来:“从一开始,你就做好了决定。为何从头到尾,我就不能有选择的机会,就如同你以身祭锁妖塔,留下我一人……我要换去七杀格,为何,你就不能同意……”
说着说着,便再难继续,眼见许宣早已没了身影,白夭夭跌坐在地,痛苦而压抑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