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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北峰和云瑾赶回云之味时,红袖正跪在刘姑姑床边哭得肝肠寸断。她从被卖进书院开始就是刘姑姑带着的,感情自与旁人不同。
云瑾脚下发软,人差点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冲到床前,只见刘姑姑面色发黑,嘴唇乌紫,右手臂半截都溃烂了。
“红袖,怎么回事?”云瑾只感到自己唇齿生寒,整颗心都缩成了一团,口中发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她自己都感觉不出是不是她在说话。
刘姑姑待云瑾不薄,关爱有加,处处维护她。云瑾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母爱,一直将她视为亲人,没事总往她这跑,插科打诨,卖萌耍宝。
云瑾死都不会想到,前两天还说要炒瓜子给她吃的人,就这样突然毫无生气地躺在了她面前,冰冷,僵硬,天人相隔。
红袖见到云瑾也顾不得之前她女扮男装调戏她们的事,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小云子,刘姑姑死了,她死了。”
云瑾只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下,她哽咽着拍着红袖的背:“别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红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娇小的云瑾身上,云瑾挺着腰坚持着。
“今……今天午后,姑……姑说,说要回来小歇一会,然后……然后我见她一直没出来,就来敲门。却没想到,没想到。唔……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点来叫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是我害了姑姑。”
云瑾不断帮红袖拍背顺气,悲怆地安慰她:“红袖,这怎么能怪你呢?这只是个意外。”
杨北峰到床边查看了刘姑姑的伤口,然后对大家说道:“的确像是被毒蛇咬伤致死。”
“好好的屋里怎么会有蛇?”云瑾吸着鼻子将红袖扶到椅子上,望着杨北峰问道。
杨北峰眉头紧锁,说道:“这个时节有蛇也是正常,不过书院入夏后都会在各院子周围洒驱蛇粉,可能是前两天下雨冲掉了,还没来得及补。”
红袖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神情涣散地靠在云瑾怀中。云瑾定定地看着杨北峰,直到杨北峰对她点了点头,确认刘姑姑的确死于蛇毒,她才闭了眼,任由泪水流下。
“刘姑姑,刘姑姑。”绿莺哭着冲了进来,扑到刘姑姑床边拼命摇着她。
杨北峰将绿莺拉起,叹道:“绿莺丫头,人已经走了。”
绿莺茫然地看着大家,见到云瑾也奔了过来,和红袖一起抱着她哭。
随之而来的沈大娘也进来看了眼刘姑姑,立在床边抹眼泪。
既然杨北峰都说刘姑姑是被毒蛇咬死的,众人也不再多说,把情况报了上去。最近书院正是多事之秋,只简单命人处理了后事,又补贴了刘姑姑家一些银子,就让其家人领着棺木下山去了。
这是刘姑姑去世后的第三天,云瑾带着红袖和绿莺目送刘姑姑家人抬着棺材下了山才转身回去。
回到她在云之味的住处,云瑾对红袖说道:“我明天就要随师傅离开这里了。红袖,以后你有何打算?师傅一走,这厨房执事的位置就要交给沈大娘,她那人记仇,未必能容你。你要是愿意,我去求楚世子,让他给你在学堂里安排份差事,可好?”
红袖比云瑾大,模样端正,做事稳重,去内院倒也合适。
不料红袖神情憔悴,目光却坚定无比,对着云瑾就福了福,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瑾,你能不能带我走?做奴做婢我都愿意。”
云瑾和绿莺都愣了,云瑾不解地问道:“红袖,你是书院的人,怎么能跟我走呢?”
“我们签的卖身契都是活契,这些年我自己也攒了些钱,你能先借我一些帮我赎身吗?我可以给你当丫鬟伺候你,我什么都会做。”
“不是,等等等等,红袖,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自己就是个小丫鬟,怎么要人伺候?再说铁柱哥还在这呢,你要是走了,他怎么办?”
“就是,红袖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离开书院呢?这里多好呀,工钱也高。”
红袖面色戚戚:“我爹娘因为要给哥哥娶亲便将我卖到了书院,这些年他们想着法子上山来问我要钱,每次都是姑姑给挡下了。现在姑姑不在,他们便没了忌惮,我若再留在这里,怕是再也无人会替我拦住他们。我已经十七了,家里从未想过我的亲事,他们恨不得我一辈子老死在书院中,好给家里不断地挣钱。书院给的工钱高,在他们眼里,这里就是他们的摇钱树,我只有走了,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我才能真正为自己。”
云瑾震惊了,她一直以为红袖成熟懂事是刘姑姑教得好,没想到她的身世也这么可怜。
云瑾又问:“那铁柱哥怎么办?”
红袖凄凉地苦笑:“我的家就是个无底洞,他纵使对我有意,一旦知道了我家的情况,未必还肯娶我。”
云瑾不忍,说道:“你不能就这样宣布他的结局。至少,至少你也要跟他说一声,听听他的想法。”
“呵呵,阿瑾,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我有家有父母,却不如你一个身世飘零的人活的自在。你不是书院中的人,却能得到杨师傅的爱护,他甚至为了帮你找父母,甘愿放弃这里的生活随你下山。而楚世子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对你也是十分喜爱,就连慕世子和六殿下,也……”
“好了,红袖。”云瑾抚额,“我会去跟师傅商量你的事,只是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红袖目光坚毅地看着云瑾,坚持道:“我已决定,不管将来是好是坏,绝不后悔,也不会怪任何人。我的事,自己做主。”
不知道是这个女孩的坚强打动了云瑾,还是她最后的一句话让云瑾感同身受,云瑾决定帮她一把。这个时代的女子本就十分不易,再摊上这样的父母,她该有多心寒啊。
但红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由此可见她是个很能忍人的,这样的女孩总是令人心疼的。
“那,那我也要走。”
绿莺见云瑾答应帮忙,不知怎的也脱口而出了句话。
云瑾被绿莺气笑,瞪着她说道:“你凑什么热闹?你家也将你当摇钱树?”
绿莺道:“我爹娘倒是对我挺好的,可是他们都过世好几年了,家中就只有叔伯,还有个瞎了只眼的祖母。我……我将来的亲事也没人管呐。再说了,沈大娘那老太婆一向不喜欢我,你们都走了,剩我一个人天天对着她,还不得被她折磨死?我不管,小云子,你要是带红袖姐走也必须得带我走,你以前还说过要娶我呢,你不能偏心。”
绿莺拉住云瑾的胳膊死活不放手,对她的胡搅蛮缠,云瑾哭笑不得。
晚些时候,杨北峰来找云瑾练功夫,她将这事说给了他和楚璃听。说完杨北峰还没发话,楚璃倒是开口了:“我觉得这事倒是可以,两个丫头而已,傅老那我去说,买来后给你做丫鬟吧。以后,你就是云小姐了。”
云瑾讶异,她这是升职了?
杨北峰没有反对。
第二日,马年利索地替红袖和绿莺赎了身,将卖身契递给了楚璃。楚璃将它交给了云瑾:“你收着,从此,你是她们的主子。”
云瑾想了想,将两人的卖身契放到了包袱里。
巳时左右,傅老率了书院所有人在正门口给他们送行,一番客套后,南宫烨率离开。楚璃和慕尘然与傅知泉辞行后,也踏上了归程,云瑾看到傅知泉在大队人马走远后对着落在后面的杨北峰拜了拜。
天边云彩朵朵,不断变幻,极静,极远,极宽广,晴空万里,蓝得似一汪海水,接受着阳光的洗礼。远处是朦胧的青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端中忽近忽远,苍山峻岭,明净幽雅。
新的征途,在前方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