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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香被婆子拦住后,一番无用的挣扎之后,茫然的双眼才渐渐有了清明。对上了商嬷嬷疑惑中带着不满的目光,她“啊”的低叫了一声,仿佛才恢复了神智。
“嬷嬷,我……”她低垂下头,双手紧紧扯着自己有些松散的衣襟,半天也没给出一句囫囵话来。
商嬷嬷坐到椅子,眼神飞快地在她穿着鞋的脚上扫了一眼,不紧不忙地问:“可要请大夫?”
“不必不必,我没事。”风香忙摇头,但微微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不太像是这么个意思。
只是,她这点手段对上商嬷嬷怎么够看,自然是不会让她如愿的:“你说没事,那就好。老婆子还认为你养伤这些日子思愁太多,以至于伤了心神,才会睡不能寐,甚至犯了梦魇了呢。”
商嬷嬷直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风香想好明儿与琳姐儿的那些托词也只得吞回去,“我只是做了个梦……”
商嬷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宽容神色,温和地道:“原来你是担心自己的亲事,才会睡不安的。”
风香身体一紧,刚想开口,抬头对上了商嬷嬷若有所思的一眼,整个人一颤,瞬间明白自己已经被看穿了,想说的话也冻在了嗓子眼里。
商嬷嬷一试就中,对她原本就已经不好的印象更坏了几分,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你这些年伺候小主子们有功,王妃自然会给你挑个好人家的,何必这般心思过重。知分知寸,才是本份。”
风香在心里冷笑,难不成要跟你一样,一个对王爷有抚养之功的奶嬷嬷,现在却落得要瞧着小宁氏的眼色行事,在小宁氏的手下讨饭吃的尴尬位置上?
她和商嬷嬷本就不一样,商嬷嬷哪怕是宫人出身,那也是奴;而她却是落魄家族的姑娘,不得已才落成了奴籍的,眼下又有争一争的机会,为何要放着人上人不做,死作贱自己呢。
不过当着精明的商嬷嬷,她生怕被瞧出更多,不仅什么也不敢说,还只能含糊的应下。
商嬷嬷见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 就知道自己的话她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的。也就无意再跟她多说,把两个大胆婆子留下给她“作陪”后,自己就起身出了厢房。
听着商嬷嬷大声在院里吩咐? 不准众人把今天晚上的消息透露出去? 风香的心里是又委屈又恨。她十指紧紧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连挠出了一个小洞也不自知。
商嬷嬷真认为她封住院子里众人的嘴,琳姐儿他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不可能,她又不是塞嘴的葫芦? 虽然由自己来说? 效果没那么好,但有用就行。
想到她傍晚的时候,让人送给琳姐儿的那件小东西? 不由得泛上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然后安心的睡去了。
这次? 她睡得比什么时候都香? 甚至睡着了? 还在不停的笑。
她不知道自己这笑不仅把两个作陪的婆子给吓得不敢合眼? 甚至连屋顶上爬着的芝麻都犯了疑虑。
次日早晨,宁香莲刚和楚长铮用完 早膳,商嬷嬷就来了。商嬷嬷也不顾及楚长铮也在,直接就把昨儿晚上秋水院发生的事给说了。
“人可有事?”宁香莲紧张地追问,一大早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一空了。
商嬷嬷摇了摇头? 道:“回王妃? 我特意问了她几句? 她口齿清楚? 回话有条有理,还拒绝见大夫,可见无事。”
“也许她是犯了梦行症? ”楚长铮半眯着眼,让人瞧不清楚他眸子里的幽光。
“梦行症?”宁香莲问。
楚长铮点头:“以前在军营里遇上过有这种病的人,他们在梦中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有些还会伤人,所以需要小心。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治的,回头我与刘老说一声,他应该会感兴趣,想过去替她瞧瞧的。”
宁香莲并没被安慰到,反而想到自己和楚三遇上那抢夺他人身体的女鬼事儿,心情就更加糟糕。
若风香昨晚是真的遇上了女鬼,那这个时候木早已成了舟,她再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只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只会打草惊蛇,还不如静观其变,先确定一下风香目前的状况再说。
楚长铮没等她说,又道:“不过你们说琳姐儿就要搬回去,那她这种状况就不再不适合再住在秋水院了。不如借口说她感染了风寒、先把她挪西北小院那边去。”
他不说这句倒也罢了,一提,宁香莲总觉得他有一种想要欲盖弥彰的意思。
宁香莲也觉得他的这种安排非常的妥当,也就压下了压下心底想要唤风香过来见一见的冲动,“就按王爷的吩咐办。”
“是,”商嬷嬷满口应下,转身回去安排。
商嬷嬷走后,宁香莲就看到在窗台上探头探脑的芝麻。
她尴尬的撇了眼楚长铮:“王爷,今儿若是那胡志再来,您再替我拦一拦。”
昨天,木香没有去见胡志,甚至连胡志送过来的两个贴身大丫头也没有留下。她觉着,胡志肯定是不会善罢干休,今天一定还会再来。
楚长铮起身:“好,这事包在我身上,”说还有些事要去处理,离开了正院。
宁香莲得逞,欢喜起身亲自送他到院门口。瞧着他的背影消失,芝麻才灵巧的落到了她的肩上。
带着芝麻回到屋里,她担忧般问:“这好端端,怎么会犯病了呢……”
刘嫂道:“王妃别担心,王爷说这病能治,肯定就能治的。”
感觉到放在它背后上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弹了几下,芝麻知晓刚刚那话是问自己的,忙回答道,【大人,那个女人没犯病,她只怕是故意装的。】
宁香莲手僵在了芝麻的手背上。
装的?
木香为何要装?
难不成因为自己昨儿提了她的亲事,她不想出嫁?
芝麻可不知道她想什么,已经说了个开头自然就竹筒倒豆子般的全都说了;【昨天她去了禁院那边,还说了一堆莫明其妙的话。呃,说什么……夫人,您别怪我,这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何况你已经死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再送我一世锦绣荣华吧。】
它把榕爷听到的话一字不拉一五一十的学了一遍。
锦绣荣华?风香要的是一世锦绣荣华?
宁香莲脸色顿冷,手从芝麻后背上挪开,不轻不重的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哪怕是楚长铮或者商嬷嬷,她都是要质疑三分的,但这话是从芝麻它们的嘴里说出来的,她敢确定句句属实。
这日子虽没几天,但她已经能确定,她这个有真内丹的假大妖,对于芝麻它们来说是一种碾压的存在,它们打底是生不出对自己的背叛之心的。
所以,风香只怕真不是她了解的那个模样。
她缓缓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才问:“你们还看到了什么?”
芝麻感觉到身上的威压陡减,才敢动了动尾巴尖儿,乖巧地道:【榕爷听到她说了那些话,就让翠鹦去盯着她了。她昨天回去后,让个叫豆儿的小丫头傍晚的时候去给二姑娘身边的丫头送了个荷包,还叮嘱说晚上才能交给二姑娘。】
【子时的时候,我亲眼瞧着她眼神清明地从床上起来,穿上鞋,然后在爬在门缝上往外张望了一阵,才打散了自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推门出去的……后来商嬷嬷走后,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得逞后的洋洋得意。】
越听,宁香莲的心越寒,但她也没有全信;不是不信芝麻的话,而是她遇鬼的两次,芝麻都没有发现那女鬼的痕迹。
也许,还是那女鬼搞的鬼。
她拍了一下芝麻的后背:“吃点东西,就去玩吧……”
听着她咬得极重的那个“去”字,芝麻懂她的意思,一猫腰跳到桌上,把双福给它端来的肉丸吃个一干二净,才迈着优雅的步子从门口出去了。
宁香莲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靠在大炕上,心里依旧还晃荡着芝麻话中的那句“一世锦绣荣华”。
风香要自己送她一世锦绣荣华,到底是什么样的荣华;而以风香现在的身份,她又如何才能享受到那份锦绣荣华呢?
等等,她昨天傍晚让人送给荷包,为何叮嘱晚上才能交给琳姐儿?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看来风香的目的是引琳姐儿早上去见她。
正想着,青苹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语:“王妃,早上商嬷嬷刚过来,二姑娘就已经过去了。”
果然如她所猜!
风香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全,看来不像是被女鬼占据了身子,而真像是在演一场已经谋划好的本子。
宁香莲下炕刚穿好鞋,最后还是放弃了赶过去的念头。她现在赶去,只怕琳姐儿也已经见到风香了,该说的都说了,她也阻止不了什么,还不如……再耐心一点。
是了,再耐心一点,弄明白风香要的那个一世锦绣荣华到底是什么程度的荣华。
秋水院里,坐在风香床边的楚月琳,两只被挤成了一条疑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风香哭红的孔,胸脯急促的起伏着,像是随时都个人炸起来一般。
风香偷瞥着她激动又压抑的举动,心里有着一分得意,老实的没敢催,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废字,等着楚月琳自己慢慢的把她刚刚的话给想透。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楚月琳才颤抖着道:“风姨,你真的见到了母亲?”
“嗯。”风香泪花点点,点头承认。
“母亲还在府里,还在府里?”楚月琳重复了两遍,急切站了起来,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要压到风香身上:“母亲真的对你说了那番话?”
风香有些不解的看着楚月琳,虽然有些不明白她要再三向自己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并且道:“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楚月琳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她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开始在屋子里转着圈:“那……那……”
随后,她像是记起了什么,马上道:“对对,那你不能再嫁出府,我得去与母妃说一声,让她从府中给你替你挑选个合适的相公。”跑到门边,她又退回来,有些抱歉的道:“风姨,我应该要先问你一声的,你愿意留在府里吗?”
风香含羞带怯的点点头:“我原本就舍不得你,更不想出王府。若能一辈子留在府里,那自然是最好的。”
楚月琳闻声感动极了:“风姨,我向你保证,一定定会求父王和哥哥们给你相公安排个前程,将来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风香撑在床柱上的手一颤,差点没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栽下去。
她没听错吧,琳姐儿刚刚说什么,什么叫王爷给她相公安排个前程?
难不成,她说的让她留在府里,是让她嫁给府里的管事或者侍卫?
这琳姐儿真是吃多了把脑子都撑坏了,连件事儿都想不清楚。
她也顾不上装羞涩了,忙把楚月琳叫回来,道:“我若成了府里的管事娘子,那又如何照顾你们?”
楚月琳年幼,经历的事不多,但脑子并不笨,加上被宁香莲特意教了这几天,对许多后宅之事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听到风香这番话,她先前楞了会儿,慢慢的就想透了,不可置信地道:
“风姨,你该不会是想留在王府里,给我父王做妾吧!”
她这句话连一点点委婉都没用,硬邦邦的就甩在了风香的脸上。
风香心里埋怨着,但也明白,事到如今她除了承认外,已经没有退路,只得点点头:“夫人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得留在你们身边,然后……”
“然后被王妃打死!”门外传来了一句冰冷的话。
随后“啪”的一声门被人打力的推开,楚月瑛阴着脸进来,言语中一点缓和的余地也没有,尤其是那冰冷的目光,让风香忍不住害怕,脸上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
楚月瑛仿佛看不到她受伤一般,冰冷的眸子里带着利刃:“妾本就通买卖,主母自然有处置妾室的权力,何况是丫头上位的贱妾。风香,我母妃那么一个处处替人着想的好人,又怎么会说出让你留在王府为妾这样的话语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