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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麻杆打狼
“是时候了。”
多少时日以来。李四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
江南亿兆同胞,数以千万计的血腥噩梦就要亲手终究在着长江边上,这个机会仿佛已经等候了几百年。沉稳坚毅不动声色如李四者,也是猛然长身而起,语调都带着微微的颤音:“我命令——”
身旁各部各营将领也知道是到了决战的时候,把胸脯一挺,肃然听命。
李四森然道:“丁乙,黄冕,路涧三部自左翼攻击,许进不许退,后退半步,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我吧。”
“是!”
三人欣然领命。
“记住,此战力求速决,只可击溃不可追击。明白没有?”
“明白。”
三个营都是军中精锐,早就憋屈着呢,决战的命令终于下达,立刻下去安排。
至此,算上马海宽的癸字营,左翼已经聚集了四个营的兵力,再算上火铳营的支援,几乎是压上了赴死军一半的主力。
“命甲乙二营往右翼淮扬军方向靠拢……”
“是。”
右翼的这两个主力营是李四直属。又有淮扬军、扬州营、马步营、和孔有德部的新附军,从规模上看,比左翼的兵力还要雄厚。
“传令周文远部,要他压住队伍前进,若是出了乱子,我砍他的脑袋。”
“镇南。”
“在”孩儿兵总头目镇南闻得召唤,立刻从李四身后来到身前。
“召集所有孩儿兵,退到后面协助周文远,若有不停号令者,无论是谁,立刻格杀。”
“是!”
李四最不放心的还是准备以宽大正面姿态摆开的周文远。
周文远手里真正的可战之兵也不过一千多人,貌似主力的几万“赴死军”完全就是穿上军装的仪真百姓,还要压着总数超过三万的新附军上前,难度可想而知,稍有差错就会酿成大乱。
“壬字营调到周文远身后督战。”
“是!”
“炮营再次后撤。”
“是。”
总体的战略部署终于完成,剩下的就要看战场上的表现了。
摆开的确实是合围的架势,可真正的意图还是两面夹击。在宽广的正面列出的几万“赴死军”和新附军,主要作用还是威慑和迷惑,让清军不敢分出过多兵力支援侧翼战场。
两翼的攻势猛然加强数倍,如两把尖刀直插清军颈项部位。
多铎的主力兵力本已捉襟见肘,布置在队肩上的力量又被淮扬军和癸字营等先头部队缠住,根本已经拿不出更多兵力抵挡赴死军的全力一击,除非改变整体队型。
手下的一名小兵断了腿。依旧死死保住一个辫子兵的腰胯,任凭敌人挥刀猛砍,就是不肯松手。
史德威垫步上前,挥刀直砍辫子兵。
人头顿时整个飞起,温热的人血溅在史德威身上。那失去脑袋的身躯暂时不倒,可以清晰的看到白惨惨的脊柱茬子,动脉血飞起来一人多高,闪耀着瑰丽而又妖艳的血红颜色。
“杀敌!”
淮扬军小军官赵得逯是清埠夫出身,本就不会使刀,手里拿的依旧是死守扬州时候的大钩枪。面对如此大战,也是连连呐喊,把手中钩枪当作大棒使唤,横扫开来。
巨大的守城钩枪看似威猛,其实杀伤力有限的很,只是迫的敌人不能近身而已。也不知是怎的,竟然在胡打乱撞中有钩枪的边钩带住一个鞑子……
“好鞑儿,杀!”赵得逯顺势前冲,手里的钩枪顶着敌人后退七八步,猛然发力将敌人惯倒。手上使劲死命回抽,锋锐的边刃立刻划破鞑子的肚腹,鲜血顺着巨大的伤口流淌下来。
那鞑子也是个悍勇的,浑然不顾身上伤口,一蹿起身,又要上前和赵得逯搏命。
这个前扬州清埠夫也是有了经验,手中巨大钩枪斜斜刺到,“噗”的一声就捅进敌人前胸,连胸骨断裂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借着前冲的劲头,把鞑子死死的钉在钩枪上,任凭那鞑子手脚乱舞的疯狂叫喊。就是不肯松手。
感觉鞑子身子软下来,这才奋力抽回钩枪,在悍敌身上乱捅乱刺,那悍卒的身子还在如牵线傀儡一般抽搐着,赵得逯一脚踩住他的脑袋,手中钩枪在其颈项间一垫,发力上提,轻易就把脑袋割了下来。
把人头系在腰上,怒吼一声,再次杀入敌人阵中。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清埠夫,连鸡也没有杀过几只,如今却满身浴血腰挂人头,如野兽一般疯狂厮杀,谁还认得这悍勇的淮扬军就是以前的清埠夫赵得逯?
另一侧的战斗也同样开始白热化。
两个先锋营当中,丁乙的乙字营依旧冲在最前,领先路涧的丙字营约莫半个队身的距离。
先锋先锋,有战必先行,以勇猛著称的丁字营也是杀出了士气杀出了威风,一举越过马海宽,和癸字营合兵一处……
“去死!”手里的叉子猛刺,挑起一名敌人之后照旧发力甩出……
作为整个清军突围队伍的先导,佟图赖的汉军旗兵力还算是多的。在扬州大战中,汉军旗损失最小,但是在强攻南都的时候伤亡很大,本已残破,连个补充的机会也没有就紧接着开始和赴死军展开硬战。
如今赴死军主力精锐尽出,汉军旗就是在齐装满员的时候也没有眼前赴死军的兵力更多,两翼受到如此猛烈攻击,颓势立现。
这才刚刚开展,手中就已无兵力可调,估摸着伤亡已经上千了。
虽然已经派人出去求援。可眼下赴死军以钳形攻势阻在侧后部位,援兵肯定是上不来。
眼前的形势是明摆着的,再往前进就会掉进赴死军的团团包围之中,只有后退和多铎的主力汇合,共同驱赶着几万新附军和赴死军死拼,才有突围的机会。
作为先导部队,怎么说应该奋勇向前,如此大战当中,忽然让队伍调头,军法那一关就过不去。可佟图赖和多铎私交甚密,眼前形势又是如此不堪,当即就毫不犹豫的命令汉军旗回头,杀回去和主力汇合。
汉军旗承受了不小的损失才完成这个艰难的转身动作,开始从北往南的冲杀,如此一来,和后面的部队也成为夹击的态势。
两把巨型大钳互相咬合,厮杀尤其惨烈。
前锋忽然树立起一面十分高大的战旗,日月图形之中有个斗大的“李”字。
战场当中正在作战的赴死军顿时爆发出一声欢呼,士气陡然高涨。
这是李四本人的认旗,代表的是其直属的两个主力营。
李四就是整个赴死军体系的核心灵魂,神佛一般的存在。此旗一起,众皆奋勇无匹,个顶个儿的疯狂起来。
忠诚伯,赴死军的缔造者亲临坐镇,别说一个小小的汉军旗,就是移泰山平东海,也有人相信。
谁还不知道忠诚伯的手段了?
再者说来,忠诚伯直属的甲乙两营,为赴死军中装备最精良也最能战的部分,非有重大战事绝不轻出。两个主力中的主力,装备好不说,就是随便拉出一个小旗官,也有血战满洲重骑的辉煌历史,比许多高级营官都更有老资格,其综合战斗力远在其他各营之上。再加上忠诚伯亲自指挥,什么样的敌人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癸字营的马海官脑袋瓜子忽的就是一热,血都是沸的。让忠诚伯本人给自己打策应。这是何等的荣耀:“忠诚伯与我癸字营弟兄并肩作战,杀出个样子来,给我冲。”
有忠诚伯本人在身边垫着,就好似是熊熊烈火上泼了油,赴死军战力顿时再提。
贯穿整个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士气从来就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
双方这样一个狭小的战区内相逢,汉军旗面临空前的压力。
为了回去和主力汇合,汉军旗也是杀的发了性,佟图赖亲自率领近卫部队给大军断后。已经接连斩了两个后退的佐领,更是发下严令:“无论何人,唯有奋勇向前,回顾观望者立斩。”
但是赴死军的凌厉攻势终究不是汉军旗的残兵所能够抵挡,汉军旗士卒装备相当精良,战卒都是身披皮铠,有一部分军官甚至装备了铁甲。
但是叉子兵的贯穿性伤害依旧能够造成致命杀伤,可以轻易贯穿皮甲钉入敌人身躯。尤其是赴死军的铁黄瓜,在这样的战场上更能发挥出应有的优势,给敌人造成更多伤兵。
疯狂的汉军旗士卒挥刀狂砍,由于伤兵太多,严重拖累和阻碍了队伍的速度,很多伤兵直接被自己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反正这样的情形之下也无人追究,留着伤兵也是个累赘……
兵力愈发单薄的汉军旗接连冲突几次,始终无法冲破赴死军的夹击之势,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整个队伍的战略意图。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刚刚完成转向的汉军旗身后猛然号炮响起,在这个宽大的正面上,几万投降了赴死军的新附军齐齐出现,迈着缓慢而又沉稳的步伐如山一般压了过来。
在这些新附军身后,密密麻麻的土黄色军装一眼就看不到边儿,也不知道突然来了几万赴死军。
这一大片突然出现的赴死军“主力”,踩着鼓点儿的节奏。一步一步靠近。
那催命的鼓点儿就好像直接敲打在心头一般,如此铺天盖地的赴死军正驱赶着归顺的几万新附军,如一架可以碾碎一切的巨大石磨,缓慢而又不可阻挡。
“这是赴死军故弄玄虚,弟兄们不要怕……”赴死军不可能有这样多到恐怖数量的主力,负责断后的佟图赖自然明白。可手下的士卒哪里明白这些,一见到身后如此众多庞大的赴死军“主力”,再也支持不住,顿时炸营……
久战之下,汉军旗本已伤亡惨重,在这个关键时刻,如何还能面对如此庞大的赴死军主力,当时就发一声喊,四下逃散。
佟图赖惊恐的大叫:“不要怕,赴死军没有这么多人,怠战者斩……”
亲手砍翻两个狂呼乱跑的士卒,佟图赖才发现自己的亲兵都在四下溃散:
“汉军旗,完了。”
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士卒在惊恐的哭喊声中逃命,整个汉军旗已成遇汤的积雪水淹的蚁穴一般,再也收拾不起来。
大伙儿早就得到忠诚伯的命令,只许向前,左右两翼迅速穿插而过,完成汇合的战术动作继续前进。
“汉军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悍。”在李四的预想当中,汉军旗这样的二流队伍应该不能再接受一千五到两千的伤亡,两千的伤亡已经是汉军旗所能够支撑的极限。即使伤亡不再进一步增加,只要交战还在继续,汉军旗就会崩溃。
但是汉军的伤亡显然不止两千,依旧保持了相当的战斗力和组织度,甚至一度支撑到了周文远那支纸糊的大军出现,才开始真正的崩溃。
身边不时有恐惧到极点的溃兵跑过,不远处的新附军正追杀这些残兵溃卒,佟图赖漠然的看着,神经质一般的喃喃念叨:“十五贝勒,为什么没有支援?为什么没有支援我汉军旗?经此一败,你还能走的了么?”
一个又一个在慌乱中奔逃的溃兵被赴死军有组织的堵截和追杀,在失去了任何逃命的希望之后,纷纷抛弃了武器跪地投降。
看着几个赴死军小兵正端着叉子奔跑过来,佟图赖凄惨的一笑:“十五贝勒,这一回的黑锅你要自己背了,反正我是不能被俘的。”
抽出腰刀,横在颈间,轻轻一划,颈血喷涌,佟图赖仰面朝天的跌倒尘埃。
颈中鲜血横流,佟图赖似乎还能听到几个赴死军小兵的喊叫之声:“这儿还有一个,好像是个大官儿哩,可惜了,没有抓到活的……”
“这不是还有气儿的么?”
“马上就要死了,抹脖子了还能活就真是见鬼了。”
“嘿嘿,你们赴死军终究是抓不到我,嘿嘿……”不知为何,佟图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在嘲笑。
佟图赖致死都是两眼圆睁,似乎还在想手握主力的多铎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汉军旗覆没而不来援……
多铎的本部亲军虽不如汉军旗的兵力雄厚,但战斗力相当强悍,若是抓住时机掩杀上去,虽然不可能击破赴死军,和佟图赖汇合还是很有希望的。
汉军旗甚至比断后的本部亲军还要重要,多铎怎么能不知其中的利害?
不是不想增援佟图赖,而是多铎也腾不出手来。
当佟图赖求援的时候,从屁股后头追击过来的京营和多铎部不过只有几里的距离,这个时候要是调本部亲军上去增援佟图赖,夹在中间的几万新附军怎么办?
支援佟图赖,新附军早有了临阵倒戈的先例,这个时候会不会再次调转枪口,只有天知道。要是不增援汉军旗,只要佟图赖能够挺住,给多铎以摆脱京营残部的机会和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以前都是驱赶着新附军的这些汉人上前厮杀的,这些新附军基本也就是壮壮声势和做炮灰使用,现在可倒好,反而是两个主力旗掩护在前后厮杀,保护着这些炮灰突围。
局面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多铎怎么也想不明白。
以前还有齐齐整整的五旗主力,可现在手中只剩下两个残破的主力旗,这仗是怎么打的?
除了驻扎在扬州东北的那个蒙古旗之外,五个旗的主力就剩下这么点儿了。
尤其是自己的本部亲军,折损的更加严重,要想凑出四千战兵,都显得很困难了。
匆忙调集过来几部新附军,和本部亲军共同摆开阵势,准备迎头痛击追上来的京营。
满洲的勇士就算再残再破,也不是这些徒有其表的京营可以欺负的。
六七万京营都难当清军奋力一冲,这点残部更不是满洲的对手。多铎想的只是如何速战速决,好尽快去增援前面陷入苦战的汉军旗。
要是不能及时解决面前的京营,汉军旗可就真的很危险了。
“促那。”多铎拔刀在手。
经京营一败,卢九德一生积累起来的名望和战功都被抹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就只有无能的骂名和黑锅了。对于更象是一个纯粹军人的卢九德来说,什么声望骂名,什么封赏责罚,都是无关紧要的玩意儿。关键是惨死在城外的京营弟兄,从关上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卢九德眼前晃动着的都是弟兄们惨死时候的血腥,耳边听到都是弟兄们大骂他卢九德十八代祖宗的叫喊。
这一战,他魏无牙可以不追出来,我卢九德说什么也要和鞑子拼过这一场。就算不是为了朝廷,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单纯为了战死的几万京营兄弟,也要实实在在的和鞑子交锋一回。
也看看鞑子是不是真的长了三头六臂,也要看看京营的弟兄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能在鞑子手里走几个回合。
从来就是节军的身份,卢九德其实也算是文官,从来都是坐镇指挥或者观看别人指挥。这一回,卢老头子是站在队伍的最前头了,手里也提着刀子。
尖锐的公鸭嗓子变得异常沉厚,好像是灌满了沙子:“咱家和弟兄们并肩作战,就是死了也不要埋我,让我的尸身暴露在这南都城下,任凭野狗啃食。咱家的血要和战死弟兄们的血流到一起,咱家死后,你们多给我烧点纸钱,要不我欠下的阴债太多,我怕还不起……”
“杀!”
京营和满洲兵几乎是同一时间发起冲锋,脑袋顶上是密集如乌云的箭雨,两支眼珠子通红的队伍硬生生的正面碰撞一起……
京营胜在人多,满洲战兵胜了悍勇,两军搏命厮杀,一时还看不出什么胜负。
“豫亲王,汉军旗陷入敌阵合围当中,损失惨重,佟统领生死不知。”
接到这个迟来的消息,多铎身子一晃,眼前就是一黑:“汉军旗,完了。”
“佟图赖呀佟图赖,你可得杀过来呀,什么功过胜败都不讲了,你的汉军旗可以丢,你本人可不能丢……”对于佟图赖这个多年的老友,从个人情感上讲,多铎还是把他看的极重。
放眼整个大清国,当面称呼他“十五贝勒“的也就这么一个人了。
汉军旗多半是已经完了,多铎立刻就意识到局面的凶险。
光凭一个本部旗,没有一点可能取胜京营之后再打败赴死军,唯一的办法就是驱使数量众多的新附军奋力一冲,还有到达江边的可能,否则就不是能不能全身而退的问题那么轻松了。
至于什么铁索连舟锁死长江,多铎还不会相信赴死军有这样的实力,只要能冲到长江边上,就能想法子过江,就算损失惨重,也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摆脱京营这个大尾巴,集中全力冲破赴死军的防线……
左右两翼的赴死军主力在击溃汉军旗之后,按照既定的战略部署,合击后面的新附军。
新附汉军的战斗力虽然不堪,可终究是有好几万人的规模,数量上比赴死军要多的多。
在击溃汉军旗之后,先锋营和各主力营迅速调整,合兵一处,从正前方突然插入。
要说战斗力,这些投靠鞑子的新附军也不算很差,主要是战斗意志和顽强程度上乏善可陈。若是打的顺了,士气立刻集体飙升,能一哇声的齐齐掩杀上去。若是前头打的不顺甚至吃了败仗,这些从各地收拢过来的新附军溃败的比谁都快。
新附军,本就是叛降清军的大明官军,若有清军的满洲兵大举弹压着,还能爆发一下。可前头的汉军旗都败的一探糊涂,面对赴死军雷霆打击的时候,士气之低落可想而知。
赴死军的主力不过是这些新附军数量的三分之一多点儿,在赴死军冲入阵中的时候,各满洲参领佐领还试图驱赶着这些人收拢缺口,把赴死军陷在里头。
可一直在后面反复突击反复骚扰的马步营让这个口袋很难扎住口子,尤其是扬州营和马步营互相配合,给新附军添了很大的麻烦。
偏偏在这个时候,孔有德部又从斜下杀出,沿着新附军的外围的不住前进,沿路大声狂呼:“弟兄们别给鞑子卖命了,落不下什么好儿……“
“赴死军主力就在后头,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我们反正了,吃的是肉喝的是酒,鞑子给你们个屁的好处了?”
大几万的新附军已经有一半投靠了赴死军,大伙儿都知道,谁心里还能不活动活动?
做鞑子的走狗还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了?要是在顺利的时候还好,鞑子把肉吃了,大伙儿多多少少还能捞点汤喝。可眼看着汉军旗都玩儿完了,鞑子的好日子肯定要到头。
要不是有满洲兵弹压着,大伙儿走就跑过去反正投降了。
眼下满洲督战队的刀子就在屁股后头,大伙儿就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表现出来,再硬起头皮拖一会儿吧。要是多铎真正杀出去,大伙儿也就跟着跑过江去,要是多铎招架不住,可就说不得什么了,反正前边的车后边的是辙,大伙儿跟着反正也就是了。
赴死军冲过来了,大伙就避一避,反正也不投降,更不会傻到提着刀子和赴死军硬拼的地步。先把风头看好了再说,风往哪边刮,大伙儿就往哪边儿倒。
军队当中,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思想,尤其是好几万人都有这种思想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赴死军已经冲入阵中,却鲜有抵抗的,新附军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样,纷纷退避主动给赴死军让一条路出来。
似乎和新附军有了默契一样,赴死军的各营也不和这些三心二意的新附军过多纠缠,只要前进的道路没有堵住,就不主动追赶。
“瞧见了没有,赴死军的弟兄还是挺讲究,够意思。”眼看着赴死军就在身边百十步之外擦了过去,新附军开始小声嘀咕。
“嗯,这样做才地道,他们赴死军不是号称强兵的么?去和满洲兵较劲好了,和咱们弟兄没的相干……”
督战的那些满洲佐领参领看的真真儿的,嘴里也喊的起劲儿,手里的刀子也是胡乱挥舞,可就是不敢真的上前斩杀这些纵容赴死军过去的家伙。
眼前的形势谁还看不明白,好几万新附军正处于一个脆弱的平衡当中,还说不定会倒向哪一边儿呢。督战的满洲人也没有多少,分散在汪洋一般的新附军中,要是再上前砍瓜切菜,万一要是激起这些墙头草的反抗,是什么后果谁也不敢想。
这些摇摆不定的汉人,看到满洲勇士的时候,都没有以前的畏惧了,很多眼光还是不怀好意,让督战的满洲兵不得不谨慎小心。
新附军不敢在局势没有完全明朗的时候做出决定,还在左右之间摇晃。督战队也不敢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大肆砍杀,更不敢催命一般压着新附军上前。
整个局面处于一种脆弱的平衡状态。
而整个要突围的清军队伍也陷入空前的停顿,仿佛在等待什么大事情发生。
缓慢而又沉稳的鼓点儿声中,正前方隐隐出现一道黑线。
随着鼓点儿的逐渐靠近,黑线很快就能看的清楚。
漫天连地一般都是和新附军一样装束:是投靠了赴死军的那一半新附军,现在应该算是赴死军了吧。
这些崭新的赴死军也不急冲,而是摆开沉稳扎实的队型,形成一个宽广的不像话的巨大正面,如一座缓缓压上来的大山。
在这些人的身后,是无数密集成队的土黄色,也不知道有多少,正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来。
“我的娘啊,是赴死军的主力来了。”
谁也想不到赴死军还有这么多的主力,怨不得人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冲杀进来,敢情是大头在后面呢。
这么许多的赴死军还不得把大伙儿都撕成碎片?
“前边的弟兄,看清楚形势,这个时候反正还不算晚。”
“赴死军不杀汉人,只要投降,以前种种既往不咎。”
“别做鞑子的狗了,当一回人吧。”
“若再不降,大军过处,片瓦无存。”
缓慢的鼓点儿好似敲打在心头一般震撼,前边的口号都能听到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看出风往哪边刮了。这么铺天盖地的赴死军,就是再有俩多铎也玩儿不过人家呐。
“降了,我他娘是降了。”
“反正了,反正了……”
在一片抛弃武器望风而降的喧嚣声中,督战的满洲参领佐领知道大势已去,率先扭头就跑。
光凭这么点人手,连督战都不够,就别提什么收拾士气了。
早有那些机灵的新附军盯着他们呢,只发一声喊,就把这些督战的家伙拦住,刀枪齐下,片刻之间就把以前的主子斩为肉泥。
压在队伍最后的周文远偷偷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成了。
手头上只有一千多人,后来有忠诚伯支援过来的一个营,可这点人马连那些俘虏的一个零头都不到,却要压着好几万俘虏往前填,其中凶险也只有周文远心中知道。
是有好几万的赴死军驱赶着这些俘虏,可这些赴死军完全就是纸糊的。别人不知道底细,他周文远一手鼓捣出这个庞大的西贝货,他还能不知道?
这几万衣装齐整的赴死军完全就是从仪真退下来的老百姓,用刀枪逼着换了军装,冒充赴死军摆开个巨大的阵势。
这些西贝货压着几万俘虏往前冲,周文远根本就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敢催的太急,唯恐露出什么破绽。
用纸糊的部队压着俘虏,用俘虏威慑敌人,这要是稍微出一点儿岔子,他周文远连个跑的机会都没有。
炮营是调过来了,周文远终于是有了一点儿底气,把整个炮营押在最后面,炮口就冲着前面的俘虏,万一有什么变故,立刻开炮轰击。
事先没有上阵之前,周文远说的比谁都狠,摆出的就是连坐的做派:“赴死军主力就在你们身后,后退半步者齐斩全队,小队回首观望者斩全营……”
前头的俘虏手提刀枪,可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满洲精兵,后面又有“赴死军”这个催命的阎王,也是怕的紧。
后头的周文远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唯恐闹出什么变故来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在初战告捷。
素来以能战著称的汉军旗一见这么大的阵势,立刻就土崩瓦解,这让俘虏们心里有了底气和胆量。
赴死军的大旗就是管用,鞑子也没有长仨脑袋,碰到赴死军的硬汉子也是唱不了高调。
若是说以前还有点心惊胆颤的两头害怕的话,现在面对的是和自己一样糟糕的新附军,俘虏可就真的是不怕了。
大伙都是一样的货色,谁有几斤几两都清楚着呢。后面就是赴死军的数万“大军”,大伙儿只要露一小脸儿,那些给鞑子卖命的新附军就得乖乖的投降。
无论在行进在最前的俘虏,还是压住阵脚的“赴死军主力”,亲眼看到汉军旗的覆没,亲眼看到新附军如潮水一般的投降,也就不那么怕了。
周文远的指挥也更加轻松,更加从容,一道道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全军继续缓慢前进,收缴俘虏……”
周文远还不敢让手下的数万“大军”去打硬仗,可收缴这些俘虏的话,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几万才投降几天的新附军开始收缴刚刚投降的新附军,场面就好像是唱戏一样。
“绳子?你他娘还给老子上绳子?上个月你还喝过我的酒哩。”刚刚投降的新附军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俘虏应有的恐惧和觉悟,看着手拿绳子过来的家伙开始大骂:“你他娘真不是个东西,不就比老子早反正这么两天嘛,居然要给老子上绳子……”
“哎呀,我的哥哥,这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哥哥你也别当真。兄弟我还能真捆哥哥你?也就是把绳子一搭,做做样子而已。咱们现在是换了新的主子,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作为战胜的一方,反而要给刚刚投降的俘虏说好话,也算去千古奇观了吧。
“那行吧,你可给我捆松一点,哥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吐口吐沫砸个坑儿的主,说投降那绝对就是真的投降……”
“哥哥说的是,说的是……”
松松垮垮的捆绑之后,和没有捆绑也差不了太多,甚至不必等命令,这些早就知道投降之后应该怎么做的家伙们就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建制坐成一片。
手持刀枪监视着的这些家伙,俘虏们根本就不怎么害怕,他娘的前两天儿还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同伴哩,有什么好害怕的。
很多上了绳子的俘虏嬉皮笑脸的询问手持刀枪的看守者:“兄弟,赴死军这边吃的怎么样?”
“有米,不过是黄米。”
“我把他个老娘的,不是说有酒肉的么?”
“屁,哪有那么多的酒肉?就算是有也轮不到咱们吃呀?”
“你们没有吃过?”
“我才反正几天呐?白米都没有吃过呢。不过黄米也能凑合的肚儿圆,”手持刀枪的看守小声偷笑着:“这边是一天三顿呢,我问了上头的赴死军长官,只要打仗,就是一天三顿。”
“一天吃三回?这还差不多,也不枉咱们兄弟这么辛苦的反正过来。”
“赴死军的长官说了,只要打败了多铎,就有一顿好的招呼,而且管饱。”
“敢情是好,赶紧打败了多铎那个王八羔子吧。”
“那还用说?多铎手底下还剩几个兵?”看守满是自豪的说道:“咱们的主力这么一压过去,多铎要是没有尿裤子,下顿酒算我的?”
“臭屁吧你,你什么时候也是赴死军的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