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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深秋叶子快落尽的时候,白杨庄上的年轻汉子们就三五成群地去村子外面的河滩荒地、野树林子里设夹子捉野鸡野兔,捉来的野味不仅可以给一家人打打牙祭,还可以提溜到集市上卖了补贴家用。
河间府地处黄河之北,地势较为平缓,多是肥沃的田地,山也多是孤山,像是鸡婆山这样的,不过两峰一峡谷,方圆只有数十里。仅最西北处有一片连绵的山脉,名唤北燕山。
平原少猛兽,自然也少有诸如野猪野鹿这样的好猎物。
因此河间府的农家人多半靠着种地过活,以打猎为生的千中无一。
但猎户少并不代表就不打猎了。从第一批猴子们爬下树直立行走时开始,男人们对于狩猎的狂热就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数百万年不变。
因此每年深秋,正是农忙过后,野物肥美,男人们争相猎取,称为打秋。
就像田金廷田金轩兄弟俩,即便家里的肉多的吃不完,也还是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了家伙什去勘察兔子屎兔子脚印什么的好下套下夹子。
近两年连日渐长大的田伯渊兄弟们也兴趣十足地跟着去下夹子了。果然,再是年少,他也还是个男人。⊙﹏⊙b
田太太本来对儿子带着几个男孩儿去捕猎是没什么意见的,小子嘛,皮点儿耐摔打,老缩在家里那才成问题呢。
但这几天太太不满意了--儿子孙子们跑到野地里去收兔子可以,但你们怎么能把我乖宝也带出门去呐?叫她一个女娃娃每天一大早就趟着露水去荒树林子里收兔子,完了浑身草沫子一手还提溜个半死不活灰不溜秋的兔子进门。要造反么这是?
其实一向明智聪慧赏罚分明的田太太这回明显是迁怒了--
哪里怨得着田金廷兄弟呀,还不是田宝那个小女纸,萝莉的皮囊里裹着个老姑娘的灵魂,又被太太以爱之名囚在家数年,一解了禁,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她都想尝一尝。
什么?长辈不同意?
毛爷爷说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而田家的老虎们更是纸的厉害。
田宝挨个儿地拽住衣襟哼上两哼,没脸没皮地撒个娇,纸老虎就瞬间碎成渣渣了,一点战斗力都木有的说。╮(╯▽╰)╭
如此这般,田太太答应了小孙女儿,过后却又后悔,就一股脑地迁怒到了两个儿子头上。
田金廷他们说是去捉野兔子,实际上不过是去查看前天晚上设下的捕兽夹。
本来每次去收夹子的时候,田家男人们都会先找个又干净有安全的地方先安顿好田小宝,再派田少泽守着妹妹--谁叫他最小呢,不过田少泽也喜欢跟小宝呆在一块儿就是了。
但是田小宝这作死的丫头却不满于站在那儿干看着,捋捋袖子就要跑下去“帮忙”。被赋予守护妹妹这一神圣使命的田少泽眼疾手快地揪住她的后领子,田小宝这才想起来还有一忠心的小哥哥在边上看着,于是果断回来,各种巧言撺掇小五哥哥跟她一起去收兔子。
于是,待田金廷又拎起一直肥兔子习惯性地晃晃向女儿示意的时候,蓦然发现闺女不见了。然后焦急的环视一圈,才发现小女儿一手揪着一只兔子耳朵,一手托着兔子屁.股站在草丛里傻笑呢,身上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树叶子草沫子沾了不少。
约定俗成的规矩,打秋就是前后半个多月的期限,到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去捉兔子捉野鸡的人也就少了,只有家里实在艰难,食不果腹的人家才会在落雪后仍四处跑着抓野物。
浩浩荡荡,几乎是全村男人齐出动的打秋活动一举弄死了成百上千只野兔子,幸存的兔子们都战战兢兢地缩在洞里,待来年草木繁盛之时,一窝接着一窝地这么一生,到了秋天又是一场浩浩荡荡的打秋。
打秋打不尽,春风吹又生。壮哉我兔纸家族!!!
言归正传,话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兔子们都缩进了兔子洞里,而李文玉也披上嫁衣嫁去了城西的锁桥村。
李三子的爹妈没说啥,至于李三子的兄弟们,他们心里不满还是不满的,不过他们却不敢蹦跶出来惹田家--
有李三子的先例在那儿呢,族长明显偏着他妹子田家太太,徐彩娥到底是田家的少奶奶,万一闹崩了,也弄个死后入不了祖坟可咋办?
反正那丫头他们也没养过,还是算了吧。
锁桥村娶李文玉的那家人姓苏,跟徐氏两厢约好在十一月初三来迎亲。
因此十一月初二那天下午,徐彩娥就陪着李文玉回了庄西头儿的那个小院儿待嫁。徐彩娥对这大女儿真是尽心尽力,也是一颗慈母心吧,将自个儿的东西能收拾的都收拾给李文玉添做了嫁妆。若不是怕次日见了苏家人失礼,她恨不得把头上戴着的这一套收拾也摘下来塞进箱子里。
徐彩娥本想着叫小女儿也随着过去,去给大女儿守守夜,毕竟是亲亲的姐妹俩,也是应该的。
河间府一直就有这个习俗,新嫁娘在娘家的最后一晚,得让家里的姐姐妹妹陪着过,称作守夜,因大庆女孩儿少,所以堂姐妹也是可以的。因此徐彩娥才有这么一说。
再者,要是小宝过去了,照着两个丈夫平常对小宝关心备至的态度,肯定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在外过夜,怎么着也会跟着过去一个。
李文玉一无父兄二无祖辈,徐彩娥担心夫家看她娘家没人到时候给她气受,就想着让田家人来一两个给撑撑场面也好啊。
她总算没糊涂到家,知道田家人与李三子结了仇,自然跟李文玉也不会亲近,就想着从小女儿入手。
可她还是算错了。田宝那是田家的掌珠啊,哪里舍得她随意出去住?还是由不大靠谱的娘带出去的,更是让人不放心!
李秀妮一句话就回绝了:那小院儿许久不住人,万一冷风冻着湿气熏着宝儿怎么办?不许!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李文玉耳朵里,害她又趴在榻上哭了一场。怕冻着她湿着她,怎么就不想想我一个待嫁的女孩子住在那儿是啥感受?
她哭了一通,抹抹眼睛站起来,不知跑到哪儿呆了一会儿,回来就平平静静地跟着徐彩娥往庄西头儿的小院儿去了。
那院子偏僻了些,田金廷不放心,特意提前叫家里的两个洒扫仆人过去把屋子院里打扫了一遍,到了晚上还叫了两个小厮去给徐彩娥母女守夜。
田宝心里一直在犹豫明天到底要不要去送送李文玉,虽然她一直看她不顺眼,两人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但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再说了,她娘不是盼着她过去给这姐姐充充场面嘛,徐彩娥生养她一场,顺顺她的意思也是该的。
可这念头到了睡觉的时候被她自己给推得一干二净。
尼玛,田富来给她铺床的时候,竟然在她的被褥里头抖出来一只死老鼠!!!刚抖出来那臭味就熏得田宝干呕起来。
她说李文玉下午出去转悠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也是,同住在西院儿里,放个死老鼠啥的不要太方便啊。
况且,整个田家,除了李文玉,她实在是想不出会有另一个人故意这么恶心她了。
若是那老鼠没腐烂发臭,照着田宝的性子,她说不准会捏着老鼠尾巴一路提溜着扔到李文玉身上去,然后霸气侧漏地冷眼瞟着她,说不准还要嗤笑两声,“扔死老鼠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扔活的啊你!!!”
田富一看这情况,当下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把田宝领到了正屋给太太看着,汇报了情况之后才拐去处理那死老鼠去了。
田宝的脸色都透着白,她只要一想起那烂了的老鼠还有那浓重的腐臭气,呕--真让人受不了。
田宝生生给恶心的晚饭都没吃下去,田太太心疼的不行,当下就恨不得叫人过去揍那罪魁祸首一顿。
第二天就是李文玉的出嫁日,在这一天给她下绊子也是很方便的。
只是包括田宝在内的田家人都没有这个打算。女子出嫁是一辈子的事儿,李文玉纵使可恶,他们也不会选在这一天坏人姻缘。
更何况,她本质也不算太坏,都是叫那个爹给教坏了。反正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那就什么都不做?田宝这恶心就白恶心了?
当然不!小小的回敬还是要的,要不她还当我田宝好欺负!
是的,田宝打算报复回来,而田太太举双手支持孙女儿的报复行为,还主动提供人力--小厮两枚。
两个小厮照着宝小姐的吩咐四处搜罗老鼠,找到了就夹死,然后趁着去守夜的机会塞到了李文玉的嫁妆箱子里头。
李文玉扔到她床上的死老鼠么,哼哼,肿么能浪费尼?那个要塞在最底层才好哇。
次日刚至辰时,苏家就赶着一辆牛车来接新娘子了,那牛车椽子上挂着一尺红布,牛角上还绑着红布系成的蝴蝶结,糙糙的车板上贴着大红喜字,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淮安县普通人家娶媳妇就是这样,家境好的弄个高篷的马车迎亲,家境差点的就赶着牛车,再差点直接用推车推的也不少,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轿子呢。
李文玉就在她娘徐彩娥的泪眼朦胧中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远去了。
新娘子的嫁妆婆家人是不能随便动的,而等李文玉想起来翻动嫁妆箱子的时候,刚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立马捂住了鼻子--那几只死老鼠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
李文玉气的直掉泪,可又怕嚷起来叫婆婆听见了以为她娘家没人好欺负,只好一个人捏着鼻子将死老鼠清理出来。
还好田宝心软,特地吩咐小厮要把老鼠们放在装着铜器铁器的箱子里,而没去动放着布匹的箱子,若不然,啧啧,那一箱子好布料怕是给毁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