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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居院子的角落处,王婆子远远看着江世霖走出院门,又心事重重地朝正屋看了一眼。
一旁,吕嬷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屋,上前说道:“王大嫂子,食材我已经命人拿去厨房了。”
王婆子被她的声音惊醒,急忙回头应她的话。吕嬷嬷笑眯眯地说:“大嫂子,春桃和秋桐年纪小,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当然没,她们很懂事,也很勤快。”
两人站在一旁说了很久,吕嬷嬷才与王婆子告别。不多会儿,她去了夏堇的屋子。夏堇正想着王婆子前后两次说的话。她心意阑珊地问吕嬷嬷,找她何事。
吕嬷嬷偷偷看了夏堇一眼,心中犹豫。前一日,她见到了钱妈妈。说实话,她十分不希望冯氏参与夏堇与江世霖之间的感情问题,可冯氏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隔三岔五就打听江家的事。感情上,她能明白冯氏的心情,可理智上,她隐约觉得,江世霖对夏堇,与一般男人对女人的要求不同。外人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只怕会弄巧成拙。
“怎么了?”夏堇追问。
“三奶奶,或许是奴婢多心了。刚才奴婢看到王婆子远远瞧着您这边,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她?”夏堇侧目。王婆子在江世霖面前力证江光辉与大尤氏感情很好,却私下对她说,江光辉娶大尤氏,完全是为了子嗣。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又心事重重地放下。片刻,她问:“嬷嬷,你在祖父身边的时候,有没有听过,相公为什么突然上门求亲?”
“这个奴婢没听过。”吕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夏堇一眼。
夏堇似自言自语般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老爷遇到母亲我是说相公的生母,他才见一面,就誓言娶回家世上真有这样的一见钟情吗?”她用了很长时间才喜欢上江世霖,那江世霖对她又是如何?有时候她觉得江世霖其实和江光辉很像,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截然不同。她快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了。
吕嬷嬷不敢接话。她谨慎地说:“三奶奶,奴婢说句僭越的话。”见夏堇示意自己继续往下说,她迟疑片刻才道:“三奶奶,有关子嗣,不管在谁家,总是头等大事。三爷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最希望您什么都与他说。”
吕嬷嬷只是规劝夏堇,把流产的事告诉江世霖。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钱妈妈等人已经知道,就不能保证一辈子瞒下去。在她看来,只要夏堇主动说了,并一口咬咬定是意外。江世霖初时或许会生气,但最后一定会原谅她。
夏堇一心想着王婆子那些话,她直觉反问:“儿子真的那么重要?父亲对母亲的态度变化难道真是因为我不是男儿身?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是希望她能为自己生儿子?”她忽然觉得很难受。
“三奶奶,所谓传宗接代,子嗣当然是头等大事”
“行了。我知道了。”夏堇打断了吕嬷嬷,挥手示意她退下。吕嬷嬷还想再劝两句,又怕自己说多了。惹得主子不快,只得行礼退下。
吕嬷嬷走后,夏堇独自坐在屋内,想着怀孕生子的问题,心中更是忐忑。眼见着一月快过去了。她和江世霖成亲已经近一年了。虽然他昏迷了不少时日,但圆房至今。时间过去半年多了,她仍旧没有怀孕的征兆。另外,这世上真有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婚姻吗?为什么所有的圆满婚姻都是幻象?江世霖到底会爱她多久?
夏堇虽然心中不安,但第二天上午,她还是特意选了小尤氏去蘅安院请安的时间,去向小潘氏问安。大概是这些日子江光辉的注意力都在江敏惠身上,他与小潘氏的关系改善了不少,这让小尤氏在待人处事上显得拘谨了不少。
夏堇与小尤氏在蘅安院的门口说了几句话。表面上,小尤氏并无不妥,似乎没再嫉恨江世雲遇袭的事,但她越是平静,让夏堇越不安。回过头想想,以小尤氏的脾气,元宵节那天晚上就该呼天抢地,吵闹不休了,可她一直很安静,安静得让她和江世霖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回到池清居,夏堇正想提醒江世霖,多多注意小尤氏,钱妈妈已经在院中等着他了。她上前询问,是否母亲身体有恙。钱妈妈摇头,随着她入了屋子。
在钱妈妈的暗示下,夏堇遣退了丁香,问道:“既然母亲身体无恙,这天寒地冻的,有什么紧要事,让你一早赶来?”
“回姑奶奶,奴婢是给您送东西来的。”钱妈妈说着,把一道符郑重地递给夏堇,压低声音解释:“姑奶奶,这是奴婢奉了夫人的指示,好不容易求来的。师太说了,只要您化水喝了,送子娘娘就会原谅您”
“不必再说了。”夏堇打断了钱妈妈,却没有把手中的符还给她,反而把东西紧紧攥在掌心。原本她是不相信这些的,重生之后,她更加觉得一切都要靠自己,可现在,她深深觉得,是上次的流产惹恼了上天。
钱妈妈见夏堇虽然脸带恼意,但并没有撂下符咒,暗暗吁了一口气。她正想再劝上两句,就听丁香高声提醒,江世霖回来了。
两人慌忙止了话题。夏堇打开门迎了江世霖入内。江世霖奇怪地看了一眼钱妈妈。钱妈妈被他看得心虚,行过礼便告退了。
“岳母有事交代吗?”江世霖询问。
“没有。”夏堇摇头,转而与他说起了小尤氏。
江世霖见夏堇这般,深觉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他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见夏堇只是摇头,便没再追问。
关于春娘,江世霖已经让陶宏认过人。她并不是他口中的“尤姑娘”他实在推测不出,到底是谁收买了陶宏。
日子又过了两天,江世霖依旧没有查出“尤姑娘”是谁,但他前往矿上的准备事宜已经差不多了。天气依旧寒冷,江光辉等人都劝他等日子暖和些再去。但他担心再过些日子,幕后之人又会蠢蠢欲动,他不能独留夏堇在家面对,决定快去快回。
随着分离的日子愈来愈近,夏堇的心中更添了几分愁绪。她考虑了许久,终究还是偷偷把那道符喝了。喝过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遥想重生之初,她一心离开江家,远离涿州,可如今呢?她几乎把一切都押在了江世霖身上。虽说出嫁从夫。但前世的记忆是那么清晰,还有江世霖的种种过往,父亲与母亲貌合神离的婚姻。这每一桩每一件事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因为爱。她似乎已经迷失了自己。
这一日,夏堇正替江世霖检查行李,长顺匆匆而来,与他耳语了几句。夏堇心中奇怪,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只是笑而不答,跟着长顺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夏堇正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到江世霖在她耳边唤她。她“嘤嘤”一声,来不及睁开眼睛,已经被他吻住了。
他明天就要出远门了。这个念头让夏堇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脖子。江世霖自然来者不拒。两人在床上腻味了许久。他才催促她起身,直说要带她出门玩一天。
说心里话,夏堇宁愿与他呆在家中独处。可是看他兴致勃勃的。她不忍扫了他的兴,只能假装高高兴兴地换衣裳出门。
夏堇知道,从出门那刻开始,一切都是他一早安排好的,哪怕是茶点小菜。都是他预先吩咐过的。若是在往日,她定然很惊喜。可现在这个当下,她哪里高兴得起来。
江世霖自然看到了她的强颜欢笑。他凑在她耳边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舍不得我。我不过去几天,最多十天就回来了。”
“你去办正事,我怎么会舍不得!”夏堇稍稍推开他,低声解释:“天气太冷了,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我想把你的行李再检查一遍”
“哪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整理!”江世霖摇头,一脸失望地看着她,问道:“笨蛋,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夏堇下意识反问。
江世霖伸手抱住她,低头看着她说:“去年的今日是我们拜堂的日子。”
夏堇“哦”了一声,垂下眼睑。那场婚礼并不是愉快的经历,她却经历了两次。再说,他并没有参与婚礼,也没有与她拜堂。
“怎么这样的表情?”江世霖错愕。他一直觉得,女人很在乎这些纪念日,才会故意选在明日出门,才会费尽心机安排今天的一切。
“没什么。”夏堇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十一月二十二那天才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听闻这话,江世霖一扫眼中的失望,紧紧抱住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今天,毕竟以后我们仍旧可以放烟火,但大红花轿,你只能坐那么一回。”
“我不喜欢大红花轿。”夏堇哽咽。
“怎么又要哭了!”江世霖无奈地叹息。他扶着她的肩膀,为她拭去眼角的眼泪,笑道:“来,我带去你一个地方,到时可别再哭了。”话音未落,他已经拉起她的手,匆匆往酒楼的后院走去。
夏堇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只知道,她可以相信他。
两人转了几个弯就走出了酒楼,不多会儿又折入一条小巷。江世霖立在一扇陈旧的木门前,回头对夏堇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房门。
不多会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夏堇循声看去,只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奶娘?”她再次哽咽。重生至今,她一直在寻找奶娘,可每次都让她失望。最后她只是隐约知道,他们并没有危险,已经离开涿州了。
奶娘张妈妈看到夏堇,眼泪早已忍不住了。她唤了一声“大小姐”便“噗通”一声跪下了。
夏堇急忙上前欲扶起她,张妈妈却只是跪在地上哭泣,惹得夏堇也跟着哭了起来。江世霖及张妈妈的儿子急忙扶起她们。夏堇一边擦眼泪,一边询问江世霖:“你怎么找到奶娘的?”不待他回答,她又转头问张妈妈:“奶娘,这些日子你们去了哪里?我找了你们很久,四处打听,但一直没有消息。”
待众人进了屋子,张妈妈才告诉夏堇,当日钱妈妈已经找到他们,把他们安置在夏堇外祖父的房子内。后来,他们发现夏知瑜派人捉拿他们,所以匆匆离开了。之后他们一直借宿在郊外的农家,四处干些零活。因为他们不知道夏堇的确切消息,又不敢相信市井的传言,所以没有去江家找她。直至江世霖派人找到他们,才把他们接入城中,安置在当下的院子中。
夏堇直到此时才知道,江世霖一直神秘兮兮,原来是为了帮她寻找奶娘。今日他特意带她出门,就是为了让他们见面。她分不清心中的感情是感激,还是感动。这个世上,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从没有为她如此费心。
张妈妈见到夏堇,哭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止了眼泪。听到夏堇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她再次哭了起来。
江世霖见她们似要长谈,留了下人在院子门口守着,自己则去明月楼等着,顺带把之后十天的事情安排妥当。
待屋中只剩下夏堇和张妈妈两人,他们细细说起了过去几年的日子。夏堇虽已猜到了大概,但亲耳听到她说,是她顶撞了冯氏,才落得被赶出夏家的结局,她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张妈妈没有说冯氏半句不是,但是从先前得到的讯息,确实是冯氏想把她的婚事当成交易,这才令得张妈妈顶撞了她。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过往,直至夕阳西沉,夏堇不得不回家,才吩咐长顺通知江世霖过来接她。
虽然有离愁别绪在前,但能够见到奶娘,夏堇的心情好了很多。看到江世霖从马车上跃下,她迎上前,高兴地说:“相公,谢谢你,我从没想到可以再见奶娘”见江世霖只是盯着自己,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不确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