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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老爷被人引着来见许王,见院中青翠,内外进出的人不少。别人看他,他也看别人。别人看他是认得许王小厮,觑着眼瞅引来的是什么人。
直直的进去,也不通报,打起帘子就进去了。纪四老爷听到身后嗡嗡声:“这是什么人?”他心里得意非凡。
许王守礼满面笑容问候他:“听说吃了苦,身子还好?”他认真看自己的岳父,一团和气,满面慈和,和纪沉鱼先就是两种个性。许王只能猜测生纪沉鱼的那个人,兴许性子坚硬。
“多谢殿下救助,这真是无妄之灾。”纪四老爷伏身拜下来,许王守礼没有阻拦,但是起身虚让了一让,亲自扶起他,送到椅子上,命小厮献茶,含笑问过家中,只字不提纪沉鱼,道:“我这里梅花开了,请四老爷来赏玩,中午用过饭,再和老太太回去吧。”
他们一大清早过来,这也才半上午。纪四老爷喜中之喜的出来,还是刚才的清秀小厮,找来两个会清谈的门客,让他们陪着纪四老爷二门以外到处走。
纪四老爷悄声问了问,果然纪老太太是留下用饭。梅花扑鼻,香气盈怀。把他一半不安的心驱散,开怀游玩到中午。摆在景色好的暖阁里,许王缓步而入,陪了三杯酒,来见纪沉鱼。
没到房里,先听到里面的笑声。不高,却如流水沁出,点滴可闻。许王先一笑:“这就喜欢了。”
丫头们回报:“殿下来了。”
纪老太太万千之喜,认为这是体面。而纪沉鱼微嘟了嘴,人家吃得正喜欢,他来搅和?要么就是来要情。
门帘开处,殿下满面和气而入,头一眼在纪沉鱼面上打个转,打趣的笑一笑,不理她眸子里的不悦,来看纪老太太。
纪老太太虽年老,却极快的跪下来。难得的灵便。
“祖母请起。”纪沉鱼先于许王说了一声,许王跟上:“请起。”纪老太太起来,先嗔怪纪沉鱼一眼,怪她先于殿下多话,再问许王安。
丫头们快手快脚多摆一道碗筷,纪沉鱼颦眉:“殿下今天闲?”纪老太太又瞅她,许王大大咧咧:“陪你天天闲。”纪沉鱼鼻子里轻哼:“你前几天总不在吧?”许王讽刺:“不是你气的。”
各自坐下来,两个人相安无事,纪老太太对于这种对话不安,陪笑敬酒于许王:“殿下莫怪,四丫头是我膝下养大,不知礼仪。”
纪沉鱼扁扁嘴,许王大言不惭:“我从不和她一般见识。”不然可以气死。一只特大的酒杯举过来,纪沉鱼坏笑:“殿下这么好,我敬你!”
这是烫酒用的一个圆的酒壶,去了盖,成了大酒杯。
纪老太太使眼色:“四丫头。”纪沉鱼笑得更坏,许王守礼接过来,无所谓的手中晃一晃,吩咐人:“这个我记得是成双的,再取一个来,请公主同饮。”
一声公主,让担心的纪老太太心花怒放,她一直把纪沉鱼当成自己的孙女儿来看,忘了这个人变换身份,现在是公主之尊。
难怪殿下面前,嘻嘻哈哈,外加嬉皮笑脸。
一杯酒过去,是第二杯,接下来第三杯。纪沉鱼桌子下面踢出去一脚,怎么还不走,你在这里,说话不方便。
许王袖子垂下,在那脚背上一弹,纪沉鱼险些呼痛,收回脚怒目而视。再忍几杯,忍无可忍,虚情假意的笑着:“殿下可以出去了。”
“我陪你。”许王淡淡。
话说得这么明,纪老太太不能不阻止,起来对许王再次赔礼:“殿下不要怪她,”纪沉鱼忍气吞声:“人家要和祖母说话,他在这里就是不走!”
说开了,怒容满面:“外面没有人要陪吗?”
“四丫头!”纪老太太更听不下去,纪沉鱼扑倒她怀里:“人家只要单独和你在一处。”许王微笑:“既然撵我,那我就走。”在门外回身慢条斯理,而且很占理:“我不来,你才会怪我。”纪沉鱼被堵得无话可说,盈盈起来送了他一送:“殿下慢走,”再扮个鬼脸儿:“多谢殿下。”
“好说,晚上煮点儿什么给我,就是少放调料。”许王笑容满面,而且有出气的地方:“上次我说好,本来想送到纪府上去。”
纪沉鱼扑哧一笑,给他一个你得理不要总占着的小眼神,才把许王殿下撵走。
她若无其事,许王出来咬咬牙,是君子的,这仇必报。
午后,纪家母子回去。纪老太太下轿时就喜气洋洋,纪四老爷喝多了酒,面子上也光光。他先把今天遇到的几个旧亲友说了一遍,得意地道:“他们全不敢相信看到我在赏梅花。”纪老太太扶着他的手,笑容快要满出来,但是先不说,纪四老爷问一句:“公主和气?”
“和气。”
“有说到四丫头?”
“一直就在说四丫头。”
回到房中,纪老太太头一件事:“都出去。”让纪四老爷:“坐过来,我有话说。”纪四老爷得意还没有说完,也觉得自己有话要说,坐在她身边。
“儿啊,你知道那公主是谁吗?”纪老太太再也不能忍耐。
纪四老爷笑:“安陵的公主,谁不知道。”
“不是,”纪老太太凝视他,满面春风:“你认得的,我认得的,这家里人全认得的。”纪四老爷怎么也不会猜纪沉鱼,苦苦思索:“陈家的姑娘,在四丫头之后去了的,不会是她。”纪老太太又气又笑:“她你都能想到,还有一个,你倒忘了。”
见纪四老爷还不明白,纪老太太提点他:“你自己的女儿呢?”纪四老爷怪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见母亲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样子。
纪四老爷用力拧拧自己面颊,让酒醒一醒,急切地问:“不是说没了,还有那坟?”纪老太太掩住他口,警惕地往门窗处看看,小声道:“在呢,正房里的不是公主,是我们家的四姑娘,你的四女儿。”
这消息太惊人!纪四老爷身子一滑,坐到地上。不等纪老太太扶,一下子又起来,大惊失色后,喜出望外。
他在房里乱走,似乎这样才能发散心中情绪,不住喃喃:“这怎么可能?可能吗?”纪老太太容他走了一会儿,让他回来,低声交待:“不能说。”
“那几时才能说?”纪四老爷急出一头汗水:“怎么今天不让我见见?”纪老太太笑他疯颠:“公主见你,是怎么个说法。”纪四老爷固执上来:“那我也想见一见,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模样?”
对他酒吃得通红的面庞看,纪老太太笑容满面:“不好,还请你吃酒。”纪四老爷冷静下来,回去坐了一会儿,茫然道:“不对呀,我的女儿是公主,那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再说那狱里也奇怪,不审讯只呆着,吃用不比家里差,还有书看?”
“这事你就别再提,依我看,指不定是两个人闹了别扭,要是真的勾接大盗,不会是那个样子待我们。”纪老太太眯起眼,享受着午后难得的一丝阳光,透过窗纸过来:“这不是接我们去见?”
纪四老爷心痒痒的:“我也想见见。”
母子直说一个下午,有担心也有欢笑,纪四老爷一夜翻来覆去,见不到女儿真人他不安心。又有一件事拱在他心里,女儿是公主,那他是什么?是许王殿下的老岳父。
难怪今天客气过于常人。
他第二天一早起来,盯着沙漏看到半上午,往许王府里来。心里还是忐忑,先找昨天见面的小厮。添寿很快出来,问过来意,爽快地道:“既然来了,没有不见的道理,我作主,请您随我一同进来。殿下不见,一同去见公主。”
小厅让纪四老爷候着,添寿自己去回话。过不多时,同着两个娇丽的丫头出来,把纪四老爷带进去。
纪四老爷一行走,一行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昨天还有心情看景色,今天只有看地面的心。直到正房外,才抬起头,见红墙碧瓦,处处带着皇家气象,他迷茫不已,自己的女儿?能当王妃?
“公主宣四老爷进去。”丫头们的话,给四老爷当头一下,让他清醒不少。他如常般欠着身子,里面这一位公开的身份可是公主。
和纪老太太见面不一样,公主仪仗全摆出来。有人先行出来:“公主口谕,免于跪拜。”四面寂静,屏气凝神中,有衣衫滑过地面的声音,两行侍女先行出来,最后是一个人打扮得如神仙妃子,光华四射地出了来。
纪四老爷一眼就认出来。他嘴唇抖动着,心里是狂喜,却不能近前。纪沉鱼落座后,嘴唇也哆嗦几下,赐四老爷坐,问过家中安好,道:“听说昨天在看梅花,内宅里更好,只是外男不能擅入,因此没有相请。”
纪四老爷欢喜不尽,他只想着是自己女儿,就把外男不能擅入别人内宅给忘了。纪沉鱼也不记得这事,是才刚请纪四老爷里面坐,染雪提醒她。
各以隐语问话,也问个皆大欢喜。
正说着话,添寿上来:“殿下回来,听说来了客,请公主赐宴飞雪阁,那里偏了点儿,但是好说话。”
纪沉鱼欢欢喜喜:“是,回去说多谢殿下。”话说到近中午,有人回说酒摆好过去,见外面走来许王殿下,这一回纪沉鱼喜欢他来,和许王并肩前面走,纪四老爷跟在后面。许王不动声色揽住纪沉鱼的肩头:“雪地里滑。”纪沉鱼才笑着示意他不必,那一只不老实的手轻轻从胸前滑过,不规矩的按了一按。
愕然中,许王这只手再回来,又顺理成章的摸了一把。纪沉鱼涨红脸,有心给他一脚,身后是四老爷在,怕把他吓着。想拧他一下,又觉得还是他占了便宜。退后一步推开许王的手,这只手搂得紧紧的,再推,胸前那只手又过了来,不是紧衣襟,就是拂发丝,反正越挣扎它越在胸前划过来,划过去
纪四老爷对着两个亲密背影笑容可掬,可见多恩爱!
前面的纪沉鱼脸紫涨得快要滴水,眼看着快走到地方,许王呀地一声似才想起,悄笑道:“回去换便衣来吧,这正装穿你身上,我都怕了。”
“你不早说!”纪沉鱼低声斥责他。许王忍俊不禁,一看就是有心拉她走这一路子,笑道:“我只想着你要陪客,把这个忘了,”再眼睛亮晶晶:“我陪你去?”
纪沉鱼推了推他,转身就走。走开几步,听身后许王笑声:“四老爷随我来。”纪四老爷满心欢喜:“是是,殿下先请。”
在家里还想着这个是自己女婿,到这里一见他人物俊秀,什么都忘记了。
飞雪阁里好看雪,纪沉鱼再来时,去了凤冠,是家常衣服。阁子上侍候人不多,纪沉鱼伏身行了大礼,惊得沉浸在女儿是公主中的纪四老爷急忙来扶:“使不得,使不得,”再一想,有什么使不得的,又幻想一下,都说许王殿下要当皇帝,那自己女儿,以后是皇后?等她当了皇后,这礼还是使不得的。
一团喜气扶起纪沉鱼,纪沉鱼眼睛瞄着许王守礼。许王忍笑,和她眉来眼去,纪沉鱼白眼他,他就笑眯眯。纪沉鱼使眼色,他就装不知道。直到纪四老爷看出来,两个人眼来眼去也完了,便衣的许王守礼轻施一礼:“岳父大人,眼前相认不便,还请海涵。”
烟花升腾空中,也不过就是如此的腾云驾雾感。纪四老爷想也没想过,瞪圆了眼,张大了嘴,人都不会动了,还是纪沉鱼看不下去,喊他:“父亲,请入席。”
回魂的四老爷嘴从此没合拢,张着嘴就哈哈了。不过他技术高,并没有掉饭掉菜出来。
回来的路上,纪四老爷心乱如麻,想想纪沉鱼当上皇后,家里并没有可支撑的根基。殿下要是变了心?再想想才见到殿下和她恩爱如初,又把这种心思打回去。
左想一出右想一出,直到有个人喊他:“姨丈,雪化成泥水,你怎么没看路径?”却是武其安。纪四老爷见到他,内疚上来,才吃过酒,说要散,不要车送自己回来,只有他一个人倒好说话。拍拍武其安肩膀,武其安受宠其惊。
“其安呐,你最近诗文不错吧?想要什么官职,大了不成,闲散小官儿什么的,还可以有一个。”纪沉鱼有了好去处,纪四老爷觉得对不起武其安了。换成以前是纪沉鱼没了,纪四老爷只有恨自己的。
没头没脑的话让武其安纳闷,顺着答应,试探道:“姨丈有门路?”纪四老爷哈哈:“有哈,有,你和士文多走动就是。”
丢下他,自己负手回去。光看他身影,就是志得意满,与平时不同。武其安弄了一个摸不着头脑。
纪士文带着纪四老爷的亲生儿子在家里等他,见他回来笑问:“真是奇怪,四妹妹去了也有两年,许王府里昨天接祖母和父亲去,又有赏赐又赏酒,我想,是四妹妹的祭日快到了不是?”一语提醒纪四老爷,他本来心里有这件事,要给纪沉鱼庙里上炷香,现在人活着,一混就忘了。他犹豫不决,这香还是要上的,但是人活着,只能上平安香。
而且要去问问才对。
命纪士文:“许王殿下以前就说过,让你去他府上多走动,有的是文才高的人。明天你去吧,留下来吃过饭再回来。”
小的那个儿子跟着闹:“我也去。”被纪四老爷骂了不去,命他同去。
纪士文更奇怪:“四妹妹不在,我去了就心里难过。再说有公主在,妹妹是侧妃,我去怕人说钻营。再说就我去了,凭什么人家要留饭。想来祖母和父亲昨天那里用过饭,因此认为也有我的。”一个人笑:“这是许王殿下尊老罢了。”
“叫你去就去,明天你去,到门上找叫添寿的小厮。”纪四老爷大刺刺挥挥手:“这名字倒不错,添寿。你们兄妹也两年没见,难道不想?”
今天纪沉鱼还问起。
小的那个儿子还不明白,纪四老爷想想不必去。
纪士文果然第二天去了,回来喜滋滋见过父亲,又来埋怨祖母:“怎么前天不带上我?”纪老太太笑:“前天不是不知道,这不是我们全去过了,让你再去。一家子人全去了,让人家听过要怀疑。一个一个地去不好。”
“难怪父亲说上平安香。”纪士文仰面长叹:“这是怎么曲折才来的?那公主去了哪里?”纪老太太笑骂:“低声!公主不是在那里。”纪士文一笑:“让我明天去效力,说先太高了不好,先六品吧,我本来不想,想想父亲必喜欢,我就答应下来。”
雪飘连天,也遮不住纪家的喜气融融。
均王半夜里醒来,觉得自己一头冷汗,他梦到许王登基,真公主对他嫣然的笑。有人影子贴近窗户上,低声道:“有请殿下。”
房外,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均王血液几近凝固:“小乔!”
“他才奔到街前,只说了四个字,公主已回,就断了气。”
暗沉的天下,只有雪光和均王的面庞是同样的颜色,苍白而无血色。均王脸色灰白得吓人:“公主已回?”回了哪里?他的心被紧紧摄住,最担心的事,就是公主回到许王府。
如果公主回安陵,这奴才何必拼死报信?
均王从牙缝里迸出话:“去许王府外看看!”
许王府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大红灯笼喜气洋洋,还是前不久贴的大红喜字,一如崭新。均王忧愁得快白头发,近天明时才想到今天是宫宴,假公主好歹也见过几眼,自己去一看就知。
他急忙穿戴,打马往宫中来。才到宫门,就见自己的心腹官员急急奔来,惊慌失措:“殿下,不好了,许王殿下昨天夜里又更换了太傅!”
“换的谁!”均王急了眼,太傅是国之重臣,他常年在京里,当然是他和太傅关系走得近。许王换一个换几个均王还不当回事,现在开始换重臣,好似挖均王的命根子。均王急急的催:“为着什么?”
大冬天里,两个人全急出汗,那官员气喘吁吁:“昨天夜里陛下招许王和太傅等几人入宫,”均王心一沉:“怎么我不知道?”
“是许王殿下提议,他说有重要的事求见陛下,陛下拿不定主意,就招太傅等人入宫。”官员急得结结巴巴。
均王一把拎起他衣领,怒道:“捡重要的说!”
“七殿下说兵权散乱,又说他自己部下打的胜仗多,又说是公主的意思,强兵才能富国,要把几家军队编在一处,设一个兵马大将军,直属宫中管辖。陛下说这事太大,就让太傅等人商议。七殿下件件说是公主的意思,太傅大人说这是云齐国,七殿下说他眼里没有公主,不知道怎么说的,给他安的罪名是傲上犯上,其心可诛!”
均王眼前一黑,身子晃几晃。好狠的人,其心可诛这句话,足以杀人!当皇帝的,对于臣子犯上,或可以原谅。对于有二心的人,就是必杀不可。他顾不上看公主,大步流星往国君处去,身后隐隐有大群的人声。回身一看,不是仇人相见,也分外眼红!
许王守礼陪着公主,夫妻漫步往这里走。
均王定睛仔细地看,第一眼见到许王走得游荡,一脚往东,看雪雕,又一脚往西,去看冰枝。公主面带不悦,絮絮叨叨在说什么。风,把她的语声吹过来,可以听到几句。
“什么重臣老臣,眼里没人的,还留到今天!”她眼角儿似看许王,其实目光越过他,似乎他是隐形透明人,那一点儿高傲,一点儿斜睨,一点儿俯视,就不再是夫妻相对,而似居高临下。
均王瞬间领会许王走得这么游荡,哪个摊上这样的妻子,估计全走这样的步子。谁肯好好去听她抱怨。
还没有抱怨完,公主用帕子打许王肩头:“说你呢,你倒没听到!”均王心如刀绞,这个只怕是真的。想想这个女子水性扬花,一会儿走,一会儿回,均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疑惑一件事,原先哪个是什么人?许王竟然没发现。沮丧蒙上他的心,均王明白了,原先的那一个,只怕是安陵国指派的。也就是说,许王到现在不知道自己娶错了人。
均王心存侥幸,余下的三分清醒,还盼着这高傲看不上人,还是假装的。他稳稳心神,决定看一看再说。
许王懒懒散散回话:“下了狱了,要杀人,总得有人来求情,有人来劝谏,能说杀就杀!”公主更来气,用帕子砸过来,在许王身上开了一朵鲜艳的花,她催促道:“快杀快杀,在我安陵国里,这种人全是赶快杀了的!还等什么!”
眼波一转,这才看到均王。公主哼一声,点一点头就完事儿,她从来如此,均王苦笑着招呼:“七弟,七弟妹。”
“六哥正在烦恼,是为太傅吧?”许王明白的给公主使了一个眼色。均王第二个苦笑还没有出来,公主来了脾气,把许王捶了一下:“男人办事情,婆婆妈妈的不如我!”头一扬:“我去见父王!”
她脚步“蹬蹬”走开,许王轻吁一口气,怕怕地道:“公主脾气真要不得,六哥,难怪那时候你不娶她!”
均王心里恨,没有不娶她,是人家不嫁!他干笑:“七弟,那时候看你不愿意,现在看起来,是鱼水和谐。”
干巴巴的笑声,有如雪中冻得枯萎的干枝,脆生生的裂断开来“啪”地掉落地面!
许王不叹气,但是摇头。没摇几下,前面的公主怒而回身,一句话也没有说,许王老实地跟上去,手扶着小腰身。
纪沉鱼红了脸,扮得像也不用扶你的腰对不对,活似七老八十。均王瞪着这只手,真是不脸红,也不是新婚燕尔,在外面呆了一年多才回来,至于这手扶在这个地方!
许王走一步,说一声:“老了,果真我老了,”最后才笑起来:“昨天夜里在宫中没睡,果然是不行了。”
“啐!”纪沉鱼给了他一口,阴沉着脸转过身。均王也无奈,这。算是个笑话。
上午宫里乱成一团,原本是个热闹的宫宴,现在女眷们哭哭啼啼的,官员们劝谏的,闹得从来听到政事就头疼的云齐国君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政事以前是均王和昭王管,现在又有许王和公主在,云齐国君只说一句:“朕头疼,”丢下这些人饮酒去了。
公主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抬腿要走,被一干人围住,一个劲儿的嚎。她想了想,道:“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比如太傅大人的文章,那是天下闻名。”丢下这句话,她也玩去了。
这一天有人玩得不错,有人实在糟心。糟心的人是太傅全家,回家东奔西走不得门路,最后还是太傅大人自己明白:“问公主她要什么文章?”
半日后家人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题目:“论三从四德对女性的荼毒,论三妻四妾对仕途的损害。”太傅大人度量大,研究了一夜,写出来本年度名垂千古的好文章。从仕途,从经济,从男人的眼光对三从四德和三妻四妾提出一系列的批判。公主看过很满意,太傅大人当时回家。在家里痛哭了一天一夜,把自己的妾全遣送出门。
一时之间,公主的名声如日中天,比她周济穷人的名声还要响。
许王当时正在和人喝酒,喷了自己一身。
他酒醉醺醺回来找纪沉鱼算账,手里拎着马鞭子进门,决定大振夫纲。纪沉鱼正坐在和人玩笑,轻笑嫣然:“我不打人,你拎着那个有用?”许王泄了气,把人全撵出去,声称:“今天一定睡这里!”去了衣服往床上一躺,打定主意不起来。
睡了一会儿,纪沉鱼没有来。再睡一会儿,纪沉鱼还在外面坐着。许王早知如此,也不奇怪。摇着腿把上面雪泥全抹在纪沉鱼被子上,在里面吟诵。公主听了一听,忍不住乐了,他念的是自己现作的:“论公主不尊三从四德对本王的荼毒,论本王没有三妻四妾,还没有公主垂怜对自己的损害。”
公主大人殷勤地送上茶一杯:“继续继续。”
“鱼儿,等我如了心愿,我一定六宫充盈,宫宫有名份。”可怜的殿下抒发自己的雄心大志,公主殿下笑弯了眉眼:“那时候,不要再找我了吧?”
许王盛气:“谁找的你,这次你自己回来!”对于此类话题从来不想多说,翻个身子把床里也蹭上泥水,许王挥手:“三从四德你不要,你睡外面,我睡里面,也该你一回!”
纪沉鱼看着这个爱干净的人一身泥水的睡着,抿着嘴笑笑,出来另铺床去睡。这夜,和以前一样,也没有强迫,只有烛光闪了又闪。
七殿下的人气悍然上升,府门前人来往不绝,女眷们居多。云齐官场因为太傅大人的好文章接纳公主殿下,怕老婆的人拥护者众多。许王笑得跌脚:“早知道这样,这文章早写出来。”知默给了他一幽默:“殿下你还能笑人?”别人全在笑你。
许王认真严肃:“其实我来写,比太傅大人写得好。”
街上的媒婆生意大减,人牙子天天叫苦。青楼的生意倒好起来,老鸨扭着腰骂:“哼,还想赎身?现在不许纳妾了。”
路上遇到偷偷摸摸的花轿,一看就知道是二房。
深宫之中,还是花团锦簇。国君坐在宝座上,正在看均王呈上来的万民信。万民之愤,指的是公主殿下不让人纳妾,让妻子不生的人绝了后。国君晕乎乎:“这不生的人倒有这么多?”他手指着一个人:“这个是宫中的侍卫,有了三个孩子。”
均王沉重且痛心:“父王,您要看到的不仅是绝生的事,而是公主颠倒阴阳,牡鸡司晨。”他且很诚恳:“本来我以为七皇弟可以担当大任,现在看来,父王已老,只想安然过晚年,这担子还是我担了吧。父王您想,公主如此嬉皮,七皇弟不加制止反而助长,以后国事也这样的胡闹,如何是好?”
“可是公主她。”
“公主嫁为人妻,她要是生气,也理当是七皇弟哄解才是,难道为了国运,七皇弟就此不管?”均王说得头头是道。
云齐国君还是犹豫:“安陵国要知道不高兴怎么办?”
“我为父王建造起极乐宫,宫中有三百六十名美人,如果七皇弟担大任,先不说国事颠倒,就是养父王上,只怕您只有几个白头宫娥,每天寡酒无味”均王分析得入木三分。
这最后一番话,实实在在打动云齐国君,他对着万民书看看,再看看均王手拟的诏书,再吞吞吐吐:“昭王要是不答应?”
“父王,您先用玺,他们不答应是我的事!”均王还有耐心:“您说得也对,大位传我,昭王可能不答应,七皇弟可能不答应,公主可能不答应,父王老了,这事让我们自己处理去吧。”
云齐国君眨巴着眼睛:“极乐宫?”
“是!”均王含笑。终于盼来了那一个玺印,他心满意足地登上前殿,命人:“击鼓,传百官,再请各位皇弟们前来。”
没有多久,大家一起过来,金殿上挤得满满当当。均王笑得很是含蓄,他的人也全布齐宫门内外。他含笑先不上金阶,而是交给内侍:“你来宣读!”
内侍宣读过,均王笑问许王:“七弟,这是父王的厚爱,我不敢推辞。”许王但笑还没有说话,昭王大声道:“慢!”他慢条斯理,袖子里也取出一道圣旨,交给内侍:“念!”内侍念出来,和均王的一模一样,除了名字不一样。
均王才傻眼睛,许王笑着扬扬手:“我这里也有一个,”他随手一甩:“不过我想,这也不必念了。”他笑容满面吩咐:“今天这笑话大了,揭过去吧。传礼部尚书,安陵皇叔晋王一行已到都城外,明天迎接仪式可曾办好?”
礼部尚书回话:“办好了。”均王和昭王一起傻了眼:“明天到?来多少人?”许王笑容可掬:“皇叔一行来了一万人,我沿途让人护送,来了十万人。先到的在宫门外,是五万人!”
这一语铮铮,惊得人心乱晃。许王扬长而去,均王和昭王对视一眼,则直奔极乐宫。极乐宫门紧闭,守门的铁盔铁甲,大声道:“国君有令,今天不见!”
均王怒极,想要辩认这是谁的人,又眼前发花,他们已经缩身进去。昭王还在旁边冷笑:“六哥,你手段也不错。”均王拂袖!
人人不差!
晋王一行,离都城三百里的地方。他心中疑惑,自从公主失踪又还,他本来是打算再派一批人给她,人还没有走,先收到公主一封信,信上潦草地只有几个字:“我已回,速派兵!”
凭他对公主的了解,这是真的。假的,只会跑得远远的,不会还要兵。但是这字,可能是匆忙而就,实在不是公主笔迹。人在急中写得不清也是有的,晋王就自己来了一趟。
他并不掉以轻心,随身带了一万人。中间围得铁紧的有上百辆马车,无人知道是什么。一路行来,漫天飞雪,也有绿草盈生。如那个人轻灵的眼光,等到去抚摸时,又冰冷得指中寒。
真公主回去,晋王发觉自己并不太喜欢。他心里希冀自己喜欢侄女儿,可她又打小对自己冷淡。
找不出任何理由。
晋王还不知道两岁的孩子也有记事的,几时想起来却不一定。
他面有憾色,觉得自己吃了亏。这不是两个公主全让许王占了便宜?晋王人亲自来,只想知道假的那个哪里去了。
再想找一个相似成那样的,后来再也没有找到。
过了一天近都城,礼部里来迎,三位殿下各怀心思来接。均王不无沮丧,认为自己失去一切机会。昭王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王守礼还是他不卑又不亢,又咸又不淡的神色。晋王只扫一眼,就相信马车里正在出来的那个,只怕真的是自己的侄女。
一抹秀色先出马车,微见一弯弓鞋晋王心里跳了一下,是真的还是假的?人还没有出来,两道斜飞高尘的眼神先出了来,三分冷淡又七分鄙视的看过来,晋王死了心,这个真是真的。
纪沉鱼走出马车,只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相信了,又有些洋洋得意。许王守礼两眼看天,幸好就要结束,不然天天眼睛朝天,以后怎么能习惯?
北风吹起,落下一地几片白雪。眼睛朝天的人那个人忍住笑,又被雪花迷了眼,不知道那真公主天天如此,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