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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两月,秦阮昕盘了家附近不远的一个小酒楼下来,在自己和如安名字里各取一字,叫阮安楼,虽然不大,但河东住户多,闲暇来喝茶的也有些人,生意倒也不差。
秦阮昕并没有做生意的料,便请了个城里大户人家退下来的管事来帮她看着,自己倒得出空来,仍旧穿着男装到处转悠。
如安依旧喜欢在家里捣弄,没想到倒也真捣弄出点玩意,其中有一样虽说不过是照搬药书寻了几味药草捣制成的,但却是秦阮昕正需要的。捣制成的糊状,又加了花料,调制成的与皮肤相近的颜色,粘在喉咙处,再贴上层细膜,看上去倒与男子喉结无异,只是并不严实,用力一拨就掉了。但秦阮昕也高兴得很,上回被楚君亦一眼认出女子,她至今还有些耿耿于怀。
今日她又闲下来坐在金玉楼里,这会的金玉楼满楼都在谈论两个人,玳烁和玳习谨。
“我听说,九皇子好像逃了。”这是个藏色衣男子的说话声,声调扬起得很高。
“逃了?御前谋害这样的大罪也能让他逃了?”另一个年轻的男子问道,显然好奇得很。
“御前谋害?何时的事?”最旁边的一个年轻小伙声音不大,却招来一伙人的嘲笑。
“这样大事你都不知,日日在家想女人屁股呢?”一个络腮胡子道,话中满是轻佻,逗得那小伙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前不久,说是御前宴会,三皇子席前一壶酒有毒,也是命,巧了宫中一舞姬舞得好,皇帝见三皇子多看了一眼,便让他赏酒喝,这一赏就赏没了一条命。”
“后来呢?”
“左查右查得查到了三皇子的宫中一名侍卫,叫什么公孙锦的,再然后又查出这公孙锦是九皇子的人。原本皇上只是关押候审的,不知怎的又翻出了一个多月前三皇子被暗杀的事情,也是九皇子所为,皇帝一怒之下,贬黜皇子,下了斩立决。”第一个男子又说道,很是为自己的小道消息得意。
“三皇子那么有能耐,怎么还让九皇子逃了。”又有人插嘴道。
“你这人真是,哪个皇子能没有自己的死士啊,我听说,处斩的时候,百余个护卫杀出了一条血路,那场景,啧啧啧”那人说得兴起,眉毛都扬得快飞起来。
“你倒知道得多。那你说说九皇子逃哪去了。”旁边有人不服,刁难道。
“我要知道,就去皇都领赏银了。哪还在这。”言落,身旁一阵嘘声。
“总不会逃到谨城来吧,山高皇帝远的。”又有人插嘴道。
“这谁能料到,说不定便逃到瑾城来了。”旁边一人接道,本也是无心之说,却不料一语中的。
秦阮昕嘴角的笑一丝丝冷掉,手里的茶杯来回转着。刚走进酒楼的人,她一眼就认得出来,即便他在玳宫的那次酒宴上未说过一句,但他的样子,秦阮昕是记得的。只是两个多月时间,此时的他却没有上回那般的桀骜。衣服上也沾满了尘土,想来几天定是风尘仆仆。眼里像蒙了一层雾,秦阮昕看得出来,那是不甘和仇恨。
他仍是不怎么说话,从进来到走到秦阮昕身边桌坐下,未发过一言。一旁的随从点了一桌的菜。一个逃难的人还这般张扬不忌讳来最好的酒楼,果然是改不了皇子的尊贵。秦阮昕最后抿了口茶,正要离去,这本就不关她的事,她也无需多留。刚要起身,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主子,行程不远了,出了谨城,越了汴河,便安全了。”
与前一回一样,秦阮昕仍是先认出他的声音。听那些人说,他叫公孙锦,原来他和伊墨皆是九皇子的细作。这也是秦阮昕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倒不像他的声音般狰狞,身材魁梧,长相还算端正,只是一双细眼里全是戾气。他倒是还有命,想也是,不留着他的命,玳烁怎么来引背后主子上钩。只不过,揭人罪状厉害,怎么抓人就不行了,从皇都到谨城,生生让他逃了这么远。
汴河?玳朝与黎国边境的那条大河,越了汴河,便是黎国,难道玳习谨要去黎国逃命,莫非黎国朝内有人跟他勾结。
“我们还剩几人?”秦阮昕第一次听到这九皇子玳习谨说话,普通的嗓子,听不出多少波澜。
“不到十人,正往这边赶。”公孙锦说罢,玳习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心一紧,透出一阵担忧,秦阮昕擒了笑,一个人平淡如水也不过因为没有面临生死关头罢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专心于用食,动作平缓而优雅。秦阮昕冷笑了一下,走出酒楼。
出了酒楼,打前走了几步,秦阮昕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样子,秦阮昕睁开的第一眼便记住了。此番见着,已是过了两月有余,秦阮昕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觉,她原以为自己恨他,可是这刻见着他,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欣喜的,她是想他的。只是,想起他不信自己的可恨模样,秦阮昕一双灵眸里又升起了冷意。
原来抓人功夫也不错,也算跟来了,想来那男子口中正赶来的几人早已没命。秦阮昕一皱眉,她发觉玳烁的眼光也落到了自己脸上,他跟云姒儿相处了几年,莫要被他认出就好。秦阮昕收回目光,装作不经意间拉拉自己的衣领,将他的目光引到自己的假喉结上。终于身上被炙热目光盯着的不适没有了,秦阮昕脚步加快,走了一段,却发现刚在玳烁身旁的一个随从竟跟上了自己,不过是长相看着相似而已,疑心倒真是重。
秦阮昕走快几步,正走到媚怡院前头。
在谨城,你可以不了解国势,可以不知道谨城最有钱的大户人家姓甚名谁,可是却不能不知道媚怡院的名号。媚怡院的名声打得很响,里面的姑娘美若天仙,里头的恩客一掷千金。谨城人言道:“背上宁负千百债,换得媚怡一风流。”又因为里头的姑娘各怀才艺,写诗作画、抚琴歌吟。有些假正经的文人骚客们也落不了俗套进了媚仪院,第二日出来又是一番感叹。
如今秦阮昕站在门口,便正看得一介书生打扮的人从里头出来,脸上潮红一片,自言自语道:“翩翩飘飘渺渺,仙哉人哉?阑珊倩影轻纱,惊艳矣哉。”
哉哉哉也不怕负了读书人的名声,孔老夫子若听得,不知会不会再也闭口不说之乎者也哉。
秦阮昕抿嘴一笑,抬脚进了媚怡院。里面的场景倒跟她想象中的稍微有些出入,并没有什么浓妆艳抹的姑娘扬着红红紫紫的手绢娇滴滴地叫着“大爷”大厅中是几数桌椅,十多个姑娘端着酒盘穿插其中,皆是娇嫩模样,衣服虽然不多,却露得适可而止,轻纱一拢,更是挑人心扉。大厅前面是个高台,也有女子在台上抚琴跳舞歌吟,而那抚琴歌吟的姑娘更是让人遐想,身着轻薄的碧色琉纱裙,肤白貌美,气质泠然,清丽脱俗,声音更是婉转悠长。
她的美貌,少一分则可惜,多一分则太艳。一双素手在琴弦上婉转舒放流连,曲妙歌美。当真如那门口书生所言:翩翩飘飘渺渺,仙哉!
大厅顶上一拢薄薄粉色长绫倾泻而下,越过二楼便四方散开,给一楼笼上个薄薄的屏障。透着薄绫仍清晰可见二楼的春色,与一楼截然不同。二楼的女子各色薄裙束着杨柳细腰,坦露着白嫩香肩,即使隔着薄绫,却也可见得那一弯弯秋水涟涟。而那粉色长绫更是给这些春色添了抹诱人。秦阮昕笑笑,媚怡院的姑娘,当真是不负传言,个个娇滴滴美艳艳,且勾引得不露声色,却更叫人心口直痒,去别的妓院里头没钱尚可在一楼点坛酒搂个姑娘揩揩油。可在媚怡院,你若不想多花钱,便让你只看得那仙子婉转,却不能一亲芳泽。
那书生前一句说的抚琴女子,这后一句便是这二楼春色罢:阑珊倩影轻纱,惊艳乎?惊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