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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儿摇摇头道:“范文正曾有诗词曰: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试想若酒当真能消愁解忧,这滴滴的相思泪又从何而来?李太白更是直言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这酒怕不是浇愁,而是徒令人愁上更愁的由头了!”
谭琛一怔,极为诧异的看向宜儿,道:“上次在宁国公府,你推说不善诗词,死活不肯题诗作赋,却原来都是诓人的。”
宜儿道:“哪里诓人了?我本来就不善诗赋,就记得这么两首,也是凑巧罢了。”
谭琛哼了一声,又道:“俗语讲酒壮怂人胆,酒能壮胆,你又怎么说?”
宜儿道:“世子爷可能告诉我,酒为何能壮胆?”
“酒入肝胆,乘兴随性,浑然不畏,那些平日里不敢想的,不敢做的,便也顺心应手,一横心便给做了,你到说说看,这不是饮酒壮胆又是什么?”
宜儿抿嘴但笑不语。
谭琛恼道:“你不作应答,只笑个什么劲?”
宜儿道:“世子爷刚也说了,酒入肝胆,乘兴随性,说到底,最终也要落在这个乘兴两个字上面,这和我之前说的酒作助兴,岂不是形异神同,异曲同工?所以说,世子爷口中所谓的酒能壮胆,不如说是助兴壮胆更贴切一点。”
谭琛一呆之下,面上就生过一丝恼红,半响道:“照你这么个说法,千头万绪,你一番胡扯强拉,最后什么也会被你扯在这助兴上了,原本作不得数的,爷一个七尺男儿,也不和你个小女子作这无谓之争,我只问你,你之前说的什么小饮如何,大饮如何,豪饮如何,可说到像爷这般海喝胡饮的,就绝了话头,老实说,爷还真被你勾起了兴趣,想知道在你一个小女子看来,这海喝胡饮,究竟便又如何?”
宜儿笑道:“酒既是用来助兴,左右便跳不出这个范畴,我说小饮怡情,大抵便是懂酒的,知道这饮酒的真谛。而大喝豪饮的,初始兴许也是为了助兴,可一旦过了,最后能作衡量的便只剩醉或是不醉了,其时,酒便不是助兴了,而是用来买醉的行当,到时候败兴伤身,不能自禁,便是常态了。至于如世子爷这般海喝胡饮的嘛……”
“怎样?”
“我记得曹孟德曾有名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曹孟德乃是乱世枭雄,他虽有这杜康解忧的名言留世,不过真正令其解忧的却绝非这名酒杜康!试想他若成日以酒解忧,又何能纵横捭阖,莫所能敌?我私以为,以此名句去解这样一个胸怀大志的英雄豪杰,乃是误解。而如今,人们往往却只记得这句名句了,忽视了人家私底下里的勤奋上心,也没看见人家背地里承受的挫折打击。”
谭琛皱眉,道:“你这是答非所问。”
宜儿笑,道:“世子爷这般海喝胡饮,取的不正是曹孟德这句中之意,而忽略了其生平起落么?”
谭琛一愣,抖目朝宜儿看去。
宜儿道:“沉迷酒色之中,不理世俗之事,世子爷这般的,说雅致点,是风流俊雅,自得其乐,说真实点,就是遁世逃避,不思进取了。”
谭琛呆得一呆,仔细思索宜儿这话,特别那句遁世逃避,不思进取,仿若一记钉锤,重重的敲击在他心口之上,一时便有些恍神,思忖良久,方冷笑道:“你跟爷讲这许多废话,却是意欲何为?”
宜儿道:“世子爷善饮,我却觉得饮要得其法,还需顺其因果,这般莫名其妙,为饮酒而饮酒,实在无趣得紧。况乎世子爷这般,独斟自饮,更显乏情无味。”
谭琛道:“爷也觉无趣,这才邀你这便宜妹妹作陪,你却推三阻四,不肯与爷共饮,这会还说这些作甚?”
宜儿道:“世子爷好歹称我一声妹妹,便是小女子的兄长了,陪兄长喝这一杯,原也使得,只是我刚才说了,这饮酒也有因果,我又向来不沾这个,无缘无由的,叫我如何陪兄长饮这杯酒?”
“你待怎的?”
宜儿笑着将伍儿的事情一说,然后道:“这丫头与我有缘,不过那蒋家小姐却与我有些嫌隙,若我出面,冒然去讨,怕是适得其反,故才求兄长相助,到时候我感激兄长助我的情义,陪兄长多喝几杯又有何妨?”
谭琛洒笑道:“搞了半天,你却是在这里等着爷呢。爷就说嘛,你这人平日里安静得惯了,今日为何有闲心跟爷在这里扯了这么久,敢情是想要爷替你跑腿办事啊?”
宜儿正色道:“世子爷这般想,小女子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个事,小女子到是诚心相求的。”
谭琛想了想,道:“这事对爷来说,到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只是爷总不能白白替你出这个头。”
宜儿道:“那是自然,世子爷想要什么酬劳,只要我能办到的,但说无妨。”
谭琛又扫了绿芙一眼,道:“爷替你讨一个丫头回来,不如你也送爷一个丫头如何?这一个换一个,你也不亏。”
宜儿蹙眉,谭琛有意无意看向绿芙的目光宜儿自然是看在眼里,心里不免腹诽作恼,只道这看上去洒脱不羁的家伙怎地生了如此一副小肚鸡肠的心思,面上就敛了笑,道:“世子爷是什么身份,想要个丫鬟还不简单,你说吧,想要个什么样的,我回去就叫牙婆过来,替世子爷好生的多选几个水灵的出来。”
谭琛哼了一声,道:“你也少同爷打马虎眼,爷替你讨了那丫头出来,你将你身后那穿绿裙的丫头给了我就是,爷见她伶牙俐齿的,到是有趣,也算是看对眼了吧,改明儿……”
绿芙是恼羞成怒,忍无可忍了,当即就啐道:“你个成日里流连花丛的酒鬼,谁和你看对了眼?也不……”
宜儿回头瞥了绿芙一眼,绿芙终是不敢再说,将接下来的话给咽了回去。
谭琛冷笑一声,道:“便宜妹妹,你不愿意,爷也勉强不了你,不过爷不想办的事,这世上也没人能勉强得了爷。”
话声一落,他竟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扫了宜儿主仆一眼,提了酒壶,扬长而去。
宜儿叹了一口气,绿芙见了,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都是奴婢不好,坏了小姐的事。要不,小姐就照了世子爷的话,将奴婢……”
“说什么傻话呢?”宜儿皱眉喝道,“难不成小姐我在你心里就是动不动便可将你们卖了的主子?今后这些话可不许再提了,这件事也莫再提了。这世子爷就是个万事不嫌事大的主,他既不相帮,我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回了暖香阁,没过多久,云平长公主午睏起了,来了些兴致,让彩箩拾缀出了些针线花式,竟和宜儿一起做起了女红针织的活计。
宜儿见她有这个兴致,自然是由着她,宜儿以前曾在绣楼做过绣娘,刺绣上的手艺自是不凡,让她有些意外的到是云平长公主,不曾想到这自小金枝玉叶的长公主殿下在刺绣描样上的功夫竟是如此高超,竟每每都能让宜儿由衷的发出自叹不如的惊叹!
彩箩找来的当然都是一些时下潮新的花样,绣了一会长公主见宜儿的绣技不凡,便推了眼前的花样,直呼“不好看”,然后自己拿了描笔,三两下勾出了几个极为别致复古的式样,笑着对宜儿道:“这些花样还是我年轻时盛行过的,如今确实不如那些潮新,不过我到觉得,这些看着还顺眼一些,我们试着绣绣这个。”
宜儿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而且长公主画的花样固然和时下潮新的式样有些出入,不过精巧别致,却是煞是好看。
只是真绣起来,宜儿便开始纳闷了,她和长公主同时分绣两把绣扇,进度快慢也相差无几,可她绣的怎么都不如长公主绣的灵动逼真,那花样上也有些奇怪,原本只是两朵简单的牡丹,可她绣至两花连接的地方,总觉得出针有些别扭,纵使她连换了好几种针法,也不过是堪堪绣完而已,那效果比起长公主绣的,便有些差强人意了。
长公主见宜儿疑惑不解,遂呵呵笑着给她解释,却原来那两花相连之处,长公主用的竟是宜儿闻所未闻的一种针法。
宜儿好学,本来在刺绣上的基础就好,长公主又喜教,这一来二去,没用多少时间,宜儿便学会了这种精奇独特的针法。
学的时候,宜儿还不知道,这针法竟是已失传多年的跳脚针,到后来云平长公主告诉她的时候,她便有些被惊得目瞪口呆了。
原来这跳脚针乃是二十多年一名姓邬的绣娘发明出来的,本就是一门生僻奇门的行针之法,初始并不被人看好。后来那邬娘子有两幅震惊世人的绣品问世,其中便多次用到了这种跳脚针,继而这门针法才引起了人们的莫大关注,可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邬娘子忽然便从世人的眼前消失了,与之同时,这门针法便也告失传绝后,这事便成了当年刺绣界的一桩悬案。
这些事情宜儿还是在宛县的时候,听明风绣楼的卫娘子讲的,当时卫娘子还以没能见识到这种针法而有些耿耿于怀呢,宜儿却怎么也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她竟会从云平长公主这里学到这种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