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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有镇邬有村邬姓居多,都是同族,俱称祖藉是山东文登。邬姓人都说自己和先祖中曾出过将军,统军数十万,叱咤风云。但史书中并没有记载,野史又未曾有传,就算是子虚乌有的了。但邬姓之人确信其实,大将军吗,那还有假?邬姓人多以此为荣耀,每说至于此,一脸的肃穆与虔诚。
邬有村四周环树。每至春暧花开之时,则葱郁盎然,夏日里绿荫匝地,是纳凉的好去处。村南二里处有一墓,墓主是一个前清的秀才,只可惜年代久远,这墓地快夷为平地了,只有墓碑还完好无损,那碑上的字也称处上是笔走龙蛇,飘逸洒脱。邬姓人说那前清秀才姓邬,若非大清完了,说不定他还要中个举人,做道台啊,只可惜大清完了!
邬小举听父亲说那前清的秀才就是他的曾祖父。邬小举的爷爷没有秉承他父亲的灵性,只念了几天书,刚会唱几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什么的,做了一辈子农民。到了邬小举的爹,才勉强读了个高小,也算是“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因为邬小举的爹粗通文墨,就当了生产队的保管员。但是邬小举的爹心胸狭隘于人于事多疑多虑,不免气大伤身,最后落得个抱病而终。那年邬小举才十一岁。人们给邬小举起了个绰号,叫“跳子”这个名字叫了二十几年,直叫到邬小举娶妻生子,人到中年,眼看着都快要娶儿媳妇了,还在叫。“跳蚤”跳得高,跳得远,在人们要入睡的时候,它就那么一口,咬得心里烦乱,气得不得了,但你没有办法,你抓它不着。邬小举得了个“跳蚤”兴许他和跳蚤有那么一些相象,或者说它就是一只跳蚤,令人讨厌又让人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他是只跳子吗!
“跳子”邬小举这天早上起来洗脸刷牙听饭,听罢饭就拿镜子照,他蓦地发现自己的头上夹了一根白发,他心里很不痛快,甚至有些伤感,哎呀呀,有白头发了!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拈起,再用力一,他似乎感觉到头皮有一点疼,象被蜂子蜇了一下,又好象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那根白发被他拈在手里,看了几眼,又放在眼前晃了几下,噗地一口气吹出去,那白发就坠落到地上。邬小举自言自语道:“岁月不饶人呢!”他人有些结巴,这却不能怪他。邬小举小的时候也是伶牙利齿蛮招人喜欢的,只是觉得学结巴好玩,才落得今天这个样子。唉,想起来他就后悔。
媳妇是个又黑又瘦的矮个子女人。邬小举说她没有性感,其实,邬小举并不十分明白性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媳妇,况且以他邬小举的身份地位人品相貌家境也只能和媳妇般配,那有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福份,所以也只能有这么一个媳妇了。邬小举吗,做梦都想梦见和别的女人亲热,和那个马四家的白嫩嫩的胖媳妇亲热,搂她吻她。可在媳妇的面前,他不敢有半点的胡说八道,要不然媳妇会骂他:“你再他妈的瞎蹦哒,看我不‘嘎叭’下捏死你。”
邬小举象往常一样走出门来。他抬头看看天,没有半点云彩,心情也象这天一样顺畅起来。邬小举正待出门向右迎面碰见“李三特务”李三特务道:“嗳,嗳,你往哪嘣?”小举道:“特务啊,镇压反革命的时候没有把你给镇压了?”特务道:“哧,跳子嘴里嘣不出人嗑来。”小举道:“啊、啊跳子就愿意往你媳妇的裤裆里钻,要不你去你媳妇的那儿块掏掏。”李三特务没有斗过邬小举,就扬起巴掌,咬牙道:“我一巴掌把你回去,要你成虮子!”邬小举的肩上挨了他一下。他嘻嘻笑着,问特务道:“哪、哪去?”特务道:“我能干啥,瞅热闹,那儿。”李三特务指了指西边。邬小举向西望去,他看见了一群人。“对,啊、啊咱们看看去,是不是糊弄咱们啊老百姓。”
邬小举和特务有说有笑地来到那里。他看见一些人正在用铁锹把一堆堆的碎石平摊在道上。他们在铺沙石路。铁锹和沙石的喳喳声刺得邬小举的耳朵酸胀麻痛,他听不得这样的声音,他对特务说:“走,走,咱们看几把去。咋个儿我输了十二,你说背不背?夹和四万,眼瞅摸着了,让人‘叉’了!”李三特务撇撇嘴,有些不屑地说:“就你那臭手,还想赢钱?”
他们正待过去,却听得他所熟识的长邻们在嘁嘁喳喳地议论,他听不清楚,因为听不清楚,就很好奇,于是他们钻进人群里。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石块铺得薄。可不是吗,石块就是铺得薄吗!邬小举仔细地研究路面,又用脚踢了踢,呀,薄,太薄了!不能经压!邬小举捕捉到一个憨头憨脑的四十多岁人的话音:“这么点石块,赶明个正落套雨,车再一掏,不就翻浆了吗?”邬小举登时来了气,浑身的热血加速了流动。“哧,谁他妈的又来唬咱们老百姓?”他本来只是在心里想着,却禁不住嘴里出了声音,偏偏说出的话又走了板,离了调,没有谱:“啊,啊这这是纸糊的巴子糊弄呢?这石头够厚吗,都他妈的狗养的,就,就知道搂!”这声音字在不远处的什么“袁乡儿”听到了,袁乡儿瞪了他一眼,直盯得邬小举心里有些发毛,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很勇敢地说道:“什么他妈的破道,当官的捞足了搂够了,想着法儿的祸害老百姓。”他的声音这时已提高了八度,说得流利畅快,全不象往常的样子。袁乡回过头来又盯了他一眼,狠狠的一眼。这回邬小举没有怕,他觉得官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都是两个脚支个肚子,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吗?旁边有人给他鼓气道:“对,小举,说得好,解气!”邬小举又添了几分勇气。邬小举抬眼看见乡长正和村长说话,而且手指了指他。邬小举胡子的火腾地上来,心想到:怎么?我是邬小举,外号跳子,比划啥?他忽地又想起一句话,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能奈我何?邬小举现在简直是豪气冲天凛凛然不可冒犯了。他直直地站着,似乎立于天地之间,胸藏乾坤,肩担道义。
袁乡长走过来,脸上有一丝和善,对邬小举道:“你就是邬小举?”邬小举答:“我是邬小举。”袁乡长说:“我也是为了工作,有什么不到的地方尽管说。不过,这工程不是我承建的,我只是过来看看。“邬小举抬手抹了抹鼻子,听袁乡长的口气还可以,没有一点官的架子,就缓和了语气,说:“我瞎嘞嘞,别跟我一般见识。”袁乡长脸上的和气象被风一点一点地拂去,他一字一顿地冲着邬小举说:“你说这路薄?”邬小举说:“薄!”袁乡长说:“那怎么才算厚呢?”邬小举说不清楚怎么才算够厚度,他只是觉得这路上的石块铺得薄,而且别人也这么说。但袁乡长在问他,他就支吾着回答:“那,那就是薄,车一压就出沟。”袁乡长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斥问道:“你说薄,你是个啥?你说薄!”邬小举看袁乡长变了脸色也止不住动了肝火,大声道:“薄就是薄,你看这儿,都他妈的赶上老娘们擦胭粉了!”邬小举梗直了脖子,不服气的样子。袁乡长撇撇嘴,似乎不屑与他纠缠,但看他的架式又觉得邬小举实在是无赖可恼,就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抡了半圈,再向肖一搡,这邬小举就象一张扑克牌被风抽起,登登退了几步,险些跌进沟里。他知道这回袁乡长真的动了怒,心里有些怕,又看见袁乡长掏出手机,大拇指在上边按了几按,放到耳边喊道:“张所,我是袁乡,过来,这边有个闹事的。”邬小举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目光惊惶起来。正好这时村长奔过来劝住了袁乡长,又责备了邬小举几句,众人也都顺势给邬小举一个台阶,这事也就平息了。邬小举依然瞪着眼睛,左右晃着脑袋。特务将他拉开走了,拽着他上“梁山”聚义去了。
邬小举只觉得窝火,他邬小举何时受过这等气,他太没面子了。他不断地在脑子里翻腾着那场景,他后悔自己太不硬气。怎么着?薄吗,就是薄!分明就是偷工减料。可他邬小举就是输了,在袁乡长的面前输了。袁乡长就那么一按手机,只那么一喊“李所”他邬小举就害怕起来,丢人!真丢人!他知道自己今天运气不好,倒了血霉,一定是要输钱的了。但是,邬小举手头不错,几场下来,他了。他数了数票子,二十几块呢!邬小举心里很高兴,就忘记了早晨的不快。哼,这边丢了那边找,爷我不在乎你!
三点多时,邬小举从牌局上下来,抻了抻有些以酸的腰捶打了一下麻胀的腿,血液又在周身流畅地涌动。他来了兴致,到小卖店买了一瓶酒,称了一斤干豆腐,还有半斤花生米。
邬小举就着花生米和干豆腐同妻子对饮了几杯,几杯下肚,邬小举又豪情万丈,气冲斗牛了。呸,袁乡长,你,狗屎!老子不尿你!尿你就是玩。虽然这样想,心里还是不舒服。妈的,别人一定笑话我。但他转念一想兀自笑了:谁敢和乡长动横?我!我邬小举!
邬小举被媳妇数落几句之后就歪头躺下了。她厌透了这个丑婆娘,刚才他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媳妇就把他顶了回来。“妈的,你个媳妇也瞧不起我,说我什么叫乡长整‘片’了!啊呸!”邬小举愈想愈生气,可是他的酒喝得多,只觉得头脑昏昏胀胀,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不知道他的媳妇给铺裤子脱衣服。他象只死猪。媳妇骂他道:“这乡长心善,咋不‘嘎叭’下捏死你。”
邬小举睡得朦胧时,听得有人叫他,他努力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听出是特务的声音。媳妇正在烧火做饭。大街上有三三两的人走过,象是赶节日,脸上挂着喜庆。邬小举猛地记起今天是选举的日子。亏得特务来叫他,要不他可错过今天的机会了,这可不是玩笑!到外面看看,日已三竿了。媳妇的嘴永远不干净,端菜端饭时也闲不住:“太阳都把你的细蔑棍腚沟子晒热了,才他妈的起来!”邬小举心里生气,但他的脑子现在还有点沉,况且特务在一旁坐着,心想也只好忍了。
邬小举和特务并肩起出去。他知道今天的日子很重要,对他邬小举来说就象举子入京会试。成败就在今天啊!我们的邬小举可是个很有志向的男人,他要竞选村长,不,应当是村秀会主任。邬小举知道叫村长是不对的,但大家都这么叫,他也不好一一去纠正。邬小举早已联络好了乡邻固旧、亲戚朋友,凭他的薄面拢住四五百张的选票还是不成问题的。如果是那样,村长的位置可是非他莫属呀!邬小举心里乐了,他觉得现在他就是一村之长,村民们都拥护他,爱戴他,服从他的领导,他邬小举也能顺民心得民意。
特务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哎,哎,我再上东头的‘大扁子’那给你拉几张。”邬小举想了想说:“不行,大扁是那边的人,能把票给咱们!再说,咱们也不缺那几张票,算了。”邬小举摆了摆手,他摆手的姿势很特别,头微偏,手心朝前,肘臂曲成九十度,在眼前摇了几摇,象是在接见下属,作指示,下命令。虽是这样,大扁子还是向那边快步走去,找‘大扁子’去了。邬小举到会场时处见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选举尚未开始。每一个参加选举的人的脸上都有笑容。露着笑容的有头有脸的棍们混们地痞们拉扯着同样露着笑容的小百姓。这会场很热闹,很喜庆。每一个参加竞选村长的人都在向每一个人点头,向每一个人微笑。
邬小举环视了一下会场,看见了他的亲戚朋友们都在那里活动了,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到处都有他们插科打诨的笑闹的声音。邬小举没有到人多的地方去,只在边上拣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着。特务这时气喘吁吁地跑来道:“我刚才看见大扁子了,他说他不瞅咱热闹,给咱们票。”邬小举觉得诧异,就问:“他不是张村长的表弟吗,他怎会给咱们票?”特务道:“他不是和他闹翻了吗!因为啥,不知道!”邬小举满腹狐疑,搞不清特务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大扁和自己交情还不错,或许真象特务说的那样。邬小举站在那里处了一会儿,就到人群中去了,有人开玩笑地说:“昨晚蹦了一宿吧?”邬小举白了那人一眼,没有作声。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到处都洋溢着春天的温暖的气息,没有风,天上也没有云,澄明清澈的天空象没有悉绪的处子的心。邬小举的梦想就起伏在缥缈如仙境一样的蜃气中。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被选上。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但很快又谦和地四下望望。
会场的四角分别摆放着四个纸箱子,每个纸箱子都用胶带封死,上面留有一个一寸的缝,箱子放在学生用的课桌上,桌子旁边摆着长务橙。现在橙子上坐了人,嘻嘻哈哈地逗趣。
屋子里乡上来的监督选举的干部和现任的支书村长们正在开会,研究投票选举的事宜。邬小举摸不准他们在议论什么,他心里想他们在搞鬼。但搞什么鬼呢?哼,我总是要当选的!邬小举信心百倍,志在必得。
选举开始了。发票的人一一填上领票人的姓名唱喏着,告诉他们要好生地填。这上一件新鲜事,邬有村亘古未有。村民们象瞧稀罕一样地瞧着手里的纸片片,谁当村长现在由村民们说了算了,这可是当家作主的权力!心里早已盘算好了,填上姓名,就结了,其实很简单。但熟识的带笑的脸凑过来说填“xx”吧,或者说:“啧,给我吧,我替你填!”
邬小举点燃一枝烟,深深吸进肺里,再徐徐地吐出,他感到浑身都畅快,就象摸着夹和一样的畅快,在畅快中还有那么一点的紧张。大扁子从那边过来,冲邬小举点点头。邬小举忙迎上去。大扁子道:“小举,我家六口人的票给你三张,那三张给我大表哥。总得匀乎着是不是?”他的牙很白,他在笑,那是微笑,这笑让邬小举很感动,他说:“兄弟,哥理解!别说远喽!”他拍拍他的肩膀。大扁子依旧在笑,笑着说着邬小举听不清但心里明白的话,在邬小举的目送下走向那边的投票箱。
最后的投票可以说是很混乱,没有被领走的票被人强行拿走,没有人临督,没有人来制止。所有的为竞选者拉票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去要票,甚至不用什么名义,就是要。
票数的统计是在晚上进行的。唱票、计票倒是绝对的公正。邬小举的票数遥遥领先,当选似乎是不成问题。
这以后的几天里,虽然经历了几次小的波折,总算尘埃落定,邬小举如愿以偿了。接下去,邬小举走马上任。当然,邬小举并没有忘记他的盟兄盟弟们,一一安置好生照应,大家也就其乐陶陶各得其所。
因为邬小举知人善任,因为邬小举气魄非凡,因为邬小举智谋超人,因为邬小举上迎下合,邬有村的面貌日新月异,一派新气象。
九月份时,邬有村可是大地风光了一场。邬小举世瞩目也一夜成名,名声大得叫他忘记了自己叫什么。
其实,邬有村也没有搞什么大项目,没吸引什么外资,没有上什么工程,只不过是禀承乡党委书记的指示,搞起了青贮饲料当然,邬小举并不傻,他的血脉里涌动的可是他先祖的智慧。搞青贮饮料要用砖,要用木料,这都需要钱。钱由那里来呢,上面拨呢!邬小举觉得这事自己办得漂亮,办得光彩。邬小举把事做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镇长看了满意,党委书记看了满意。报到县里,县委书记看了满意。邬小举听说省长要来视察,调研养殖业的发展情况,要走走,要看看,看他邬小举!邬小举激动万分,他知道自己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万人瞩目。又恍如自己是人之娇龙,有万乘之尊,俯仰天地,手可摘星。
那日,真个是黄道吉日,良辰美景。邬小举一身光鲜的打扮,衬托得他仪表堂堂,道貌岸然。我们可以看一下邬小举的眉目,眉比关羽,目似朗星明月。
邬小举欣欣然嘴角漾笑早早地来到现场。早已有一班属下安排停当,只等视察的一干人到来。邬小举如鹤立于鸡群中,环视左右,益发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挥了挥手,招来了特务,俯耳道:“老三,叫那边的几个人把横幅挑高一点。”特务应承了一声,匆匆跑去,他指手划脚说了一阵儿,那几个人就把横幅升高了一些,只见上面写道:“欢迎宋方吾省长莅临视察指导!”邬小举这边看得清楚,他觉得这气势也算恢宏盛大,隆重而热烈,又不显过分的铺张和奢华。可是,邬小举皱起了眉头,他看见几个穿着邋遢举止猥琐抽着卷烟的人,他有一点脑火。有碍观瞻!邬小举岂可容忍?“着人叉了出去!”他想起戏文里的这么一句话。他又点手招过特务,指了指他们,特务心领神会,过去硬是“劝走”了他们。邬小举心里头豁亮了,觉得不会再有什么纰漏可以放心地迎接省长了。
上午九点三十过三十秒,随着人群中几声“来了“,邬小举的眼睛从手机上移开,向那边望去,但见十几辆车舒缓地从西边道上开来。邬小举此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伟大的时刻!他心底呼喊起来,简直就要雀跃鼓掌山呼万岁了。
我们的邬小举虽然心底激动得难以自抑,但外表却依然是恬静安宁,从容持重,面上是淡淡的微笑,目光沉着,不谦卑不亢奋。他趋前几步,迎向车队。
车子依次停好。但是邬小举不认识哪辆是省长的车子,他只认识镇长的黑色的桑塔那。镇党委书记副书记镇长副镇长以及随行人员都从车子里钻出来,但省长在哪呢?邬小举没有见过省长,但他觉得省长应当是这样的一个人:步履沉稳,目光炯炯,面上带着和蔼的微笑,举手投足常存儒雅的风范。邬小举看了半天出未看出哪个是他心目中的省长来,待镇长引他见省长并见省长伸出手时,他才猛然醒转过来,他心里骂自己不该以貌取人,以致行为怠慢。邬小举没有握紧省长的手,他不敢,或者说他受宠若惊。倒是省长的手有力地摇动着,夸赞道:“不同志,有魄力,有胆识,不负众望啊!”又说了些别的什么,邬小举没有听懂,其实是他没有听清,他正在激动中,仿佛身处一股融融的春风中,微醺如醉。
邬小举领着省长、镇长还有什么什么长什么什么书记还有黄县长(黄县长他认识)参观了几处公用设施,访问了几家农户,所得当然是丰衣足食五业俱兴之类的话,省长很满意。邬小举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不失时机但又很有分寸地插话,回答省长的问题,象在老师面前的学生,谦恭有礼,得体不张扬。省长并未作长时间的逗留,很快就走了。邬小举目送着车队远去,不禁笑意漾出,心神怡悦。邬小兴看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人也倍觉亲切,和风吹在脸上,就象拂在心里,甜蜜蜜如同被情人亲过的女孩儿。
邬小兴年底升任副乡长,虽然说是个副的,但毕竟是乡长,而且是第一副乡长。这右是邬小举家族的荣耀。邬小举年轻,邬小举工作有魄力,邬小举得到了村民的拥戴,邬小举能左右逢源一下相合,更重要的是邬小举善于体察别人的心思,耳聪目明而且慷慨不悭吝,领导们喜欢。听说下任乡长非他莫属。邬小举前程似锦,无可限量。
我们的邬小举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夏雨绵绵意更浓。邬小举自是心花怒放,直绽在脸上,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柔情,仿佛自己不仅是魁伟岸然的奇男子,也是女人心目中的偶像,正象他年轻常唱的那句:有多少美丽的少女都想嫁给他呀,都想做他新娘。少女他不敢奢望,本来吗,少女是含苞的花,岂可去随意污损,邬小举可是有那一点人性。不过,那个、那个女人,邬小举心目中的那个叫“雅倩”的女人,白白净净的,有一点胖,胖一点合他的心意:富态!而且,那双眼睛勾魂摄魄,叫他心驰神往。
有一天,邬小举忽然生出一种近乎荒唐的想法:亲她爱她!可是,怎么可能呢?一是他有丈夫;二是他邬小举堂堂一个乡长怎么可以去猥亵一个有夫之妇,不,是和梦中情人幽合。哎呀,邬小举有些犯难了。然而转念一想,他又责怪起自己来,这有什么呢?她丈夫生得矮小,又面目丑陋,况且瘦弱得经不住一阵风,一定是阳痿不举肾亏阴虚,这如何令雅倩幸福?邬小举想雅倩也着实叫他爱怜,很光鲜的女人却没有好的衣着好的打扮,没有人疼,啧,啧,可惜呀!至于他的做法是否有失检点,有失体面,管他的呢。爱她就不顾一切,为爱而死,死得其所!现在这种人可多得是。这又算得了什么,白碧微瑕,何伤大雅?邬小举想来想去,信定自己没有什么大错。只是,如何去亲近她,她会接受呢?“哼,她敢?我是乡长,我看上她是抬举她。”邬小举现在就仿佛怀里拥着雅倩,恍恍惚惚如坠云雾之中。
太阳还没有落下山去。天上是灿烂的云霞弥漫着,好看极了。邬小举觉得心里好“爽”“爽”得他不知身为何物,身处何处。原因很简单:他看见雅倩在看他,含情脉脉,如水一样的眼波流到了他的心里。啊,邬小举看见了雅倩低垂的领口,那诱人的肤色。他想象那两个白面馒头一样的乳,颤、颤,在颤呢!邬小举早已浑身酥软了,眼睛须臾不敢离开雅倩,就好似雅倩生了翅膀,不留神就会扑楞楞飞走一样。
邬小举微微颔首,脸色如天上的云霞一样的红,他看见雅倩的脸好如天上的云霞一样的红。雅倩的手指指自己的嘴,她的两片鲜润的唇拱起来,做亲吻状,随后露出两排的齿笑,笑得邬小举内心鼓荡,血液翻涌,难能自持。邬小举终于开口了,他觉得他的声音如在老鼠中穿过,缥缈不定。他说:“我媳妇不在家!”雅倩接过说:“我家那个也不在家!”说完飞过一个意味深长的媚眼,便扭转腰肢款款地进院了。只留下邬小举一个人痴痴地站着。
邬小举看太阳慢慢地一点点地向下挪,只看得邬小举心情焦燥,恨不能将脚边的一块石头砸过去。啊哟,太阳总算将它的最后一弯弧线扯下去了,邬小举长出了一口气。但这时天色还亮,唉!
邬小举终于看到天全黑了下来,他觉得他好象熬过了一个世纪。他急忙扣锁了自家的门,几步跳到雅倩的窗下,他的心在剧烈地怦怦地跳,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的额前鼓胀胀象有什么东西在拱,眼睛努力地睁大。
雅倩躺在床上。邬小举看得真切。呀,她,她正含羞看他。邬小举三两步窜到屋里,抱住雅倩浑圆的胳膊说:“倩,想死我了,想死我了!”他只是一个劲地咕哝,手在雅倩的身上胡乱地抚。雅倩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眼睛里流泻出火一样的热情,但嘴里却说:“看你,这么急,也不问我愿意不愿意?”说罢又躺下,用手扳住邬小举的脖子,向下,把自己的唇印在邬小举的脸上。邬小举象一条被抓住的活鱼,甩头摆尾,翻动扭曲。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快要死了,死一样的快乐。他噢噢叫起来,又忽地抱起雅倩,喊到:“雅倩,我,我”但他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汗从他的额上流下来,流进了他的眼睛里,又咸又拉辣的。雅倩不知为何推开了他,他想再抱住她,却不防雅倩地扇过一个耳光。
“x你妈的,邬小举你疯了?”邬小举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不是雅倩,雅命脉不这样粗鲁无礼。他睁开眼睛,看见媳妇正瞪视他。啊,邬小举长出了一口气,又长出了一口气。媳妇说:“做梦了?梦看价钱妈了?!”邬小举说:“我梦见我妈了!”
外面太阳升得很高了。亿爬起来,顾视自己才知道衣服还没有脱。唉,这是哪的事啊!他这时觉得下身憋得慌,急急地跑出去,站在茅厕前“哗”地一泡尿,好长!
特务这几天没来找他,听说他出门了,邬小举也几天没有出门。这几天他精神不大好,总觉得头晕脑胀,想睡却又睡不着。
我们的“跳子”大概是得了神经衰弱症。是不是要治治,看看大夫。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