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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舞倒吸了一口气,道:“果然是这里。”华三绝一怔,道:“师弟,你知道这里?”
张凤舞定了一下心神,道:“两个月前,这里还是本地最有名的庄院,庄主孙玉门富甲一方。”华三绝道:“孙玉门?就是那被人称作担山赶月气吞云的?”
张凤舞道:“正是,此人一身惊人的功夫,但就在两月前一个大雷雨之夜被沉雷击死在屋顶,此后庄内奴仆竟然杀死孙玉门一家,席卷财宝而逃,思齐庄就此荒弃,后来听说那些卷宝而逃的仆人们一个个都暴毙途中,真是死有余辜,而也有人传说是孙玉门的鬼魂索命。”
西湖侠隐听了,仰天而叹道:“善财不可取,不可夺,不然天自诛之。”华三绝冷笑一声,道:“原来隐士也知道这个道理,却为何还要到此抢这救灾之银呢?不怕天自诛之么?”西湖侠隐笑了:“老夫也是急人之难,其实那些银子老夫并非全要,只要一点而已。”华三绝道:“却不知一点是多少?”
突然吴明冷笑一声,道:“你们在此定价钱好了,我可要进庄了。”绵山四虎齐声道:“不错,这批银子见者有份,不如抢来分了吧。”张凤舞方要开口,突然听到庄里面传来一阵幽幽渺渺的歌声:“雪无痕,月无魂,思齐庄内无归人,血满身,泪满襟,幽冥地府夜开门,天阴阴,地沉沉,立起白幡招孤魂。”
一阵寒风吹来,张凤舞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熄灭了,众人的心也一下子阴沉了许多,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声响,众人抬头看时,见思齐庄内隔着几层院落的地方,竟真的立起了一根高高的招魂幡,借着雪地的微光,众人看到白色的幡布上面,依稀画着一个黑黑的骷髅头,迎风飘舞。
吴氏兄弟冷哼一声,抬手一掌,将大门打个粉碎,身子如箭一般射进了庄子。在他身后,绵山四虎紧紧跟了上去,西湖侠隐沉吟一下,也举步入内,门外只留下了华三绝和张凤舞。
华三绝正要举步,张凤舞突然问了一句:“师兄,这批银子是汝阳王募捐来的么?”华三绝一怔,道:“是啊,怎么?”张凤舞淡淡地道:“没什么,我在想,淮南地震发生在一个月以前,而北斗七星抢这批银子是在半个月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汝阳王就能募捐到这么多银子,看来真是不简单哪。”
华三绝回过身来,看着他师弟的眼睛,半晌才道:“这就叫权高势大、手眼通天,师弟,我们只要夺回这批银子,送去淮南就是了,其他的事,还是少管一些好。”张凤舞也看着他师兄的眼睛,笑道:“不错,如果没有这些银子,淮南的老百姓不知要饿死、冻死多少,只怕有很多人临死还要骂我们拿着俸禄不干事,中看不中用呢。”
华三绝冷冷一笑,没说什么,举步走入庄内,张凤舞跟在他身后,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了进去。
远处那高高的招魂幡在风中飘荡,而那歌声在寒风中回响,整个庄子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杀机,魔仙陆凌儿为什么要带沈残生来这里,而方才在门口伏击张凤舞的人又是谁呢?
张凤舞走在最后,抬眼看着这座曾经繁胜一时的思齐庄,昔日那繁花似锦的庄院已不复存在,那高朋满座的热闹情景已如云烟般飘散无踪,那灯红酒绿中炫目的流光溢彩已被这纯洁的白雪覆盖,难道这就是一切繁华的最终结局?
如今的思齐庄,有几道残墙已倒塌了,院落中生满了齐膝高的荒草,湮没了路径,不少屋子的门窗都已成了一个个黑乎乎的大洞,在黑暗中像是一只只怪兽的巨口,仿佛在等着人走进去。
吴氏兄弟一行七人走在最前面,已进入了第二层院子,这一路上没有声音,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华三绝和张凤舞走在后面,都是一脸凝重。他们走得并不快,眼睛不时掠过黑暗的屋顶残墙,那歌声已停了,只有远处的招魂幡还在飘动。
张凤舞轻声道:“师兄,魔仙为什么要带沈残生来这个庄院?难道说沈残生真的将那些银子藏在这里?”华三绝道:“我想不是那么简单,沈残生是聪明人,他为什么要把银子交给魔仙呢?这可是他不顾信义,杀了他的结义兄弟得来的,决不可能交给别人。”
张凤舞道:“北斗七星虽说是黑道中人,但也是义气深重,魔仙陆凌儿却是地道的女魔头,她与沈残生之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华三绝道:“未必没有可能,高僧还可以交名妓,难道义士就不可以配魔女了?就连那方笑尘大侠,不是也曾经与红叶青莲两位魔女夫人有过交情么?”
张凤舞笑了,当他听到方笑尘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中突然露出了一种极尊敬的神色。
华三绝接下来道:“不管怎样说,将沈残生抓在手里才是目的,银子追不回来,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张凤舞道:“听说这次汝阳王押运银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派上了身边最精明强干的大将,却不想还是出了岔子。”
华三绝道:“再精明强干,他们也敌不过北斗七星,这七个人哼,就算你我兄弟恐怕也不能与他们为敌。”张凤舞道:“可沈残生真的是这样的人么?为了银子就可以杀了六个兄弟。”华三绝冷笑:“也许他真的和魔仙串通好了,要知道魔仙本来就是江湖中最能迷惑人的女子,而且江湖传说,她与沈残生之间也是不清不楚的。”
张凤舞笑道:“可是沈残生看来并不是个好色的人。”华三绝停下脚步,看着张凤舞,半晌才道:“师弟,我听说你前日已将沈残生抓获归案了,我本来是奉王爷的命令来押解他回京的,你为什么又会让他逃了?”张凤舞苦笑一声,道:“师兄,你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江湖大盗要将沈残生劫走,我费尽心机杀了不少黑道高手,但一个不小心,还是被魔仙劫走了。”
华三绝轻轻一摇头,笑道:“你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这么做的。对不对?”张凤舞目光闪动,突然一笑,道:“师兄既然看出来了,就说一说小弟为什么要这么做?”华三绝笑道:“很简单,你虽然捉住了沈残生,但是根本无法从他嘴里知道银子的下落,而又不能杀了他。就算交给我,只怕我也没法子让他开口,所以你故意让别人将他抢走,才好从后追查,得知银子的下落。”
张凤舞点点头,道:“师兄说得不错。”华三绝却又摇了摇头,道:“可是师弟,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一旦不成功,银子和人都得不到,岂不是罪上加罪?”张凤舞叹息一声,道:“我也没办法,为了尽快追回这批银子,我不怕掉脑袋。”
华三绝也点点头,轻轻叹道:“没错,若是换了我,想必也会这么做的。”他刚说完,突然听到左边不远处传来一阵清冷的歌声,华三绝猛然抬头,喝道:“在这里了。”他一个纵身便追了上去,张凤舞也紧随而上。
歌声是从侧面一个小园中传出来的,华三绝追到里面,但见眼前人影一闪,他喝了一声,飞扑而起。张凤舞晚到一步,刚踏进这座小园,突然眼前一阵炫目的光辉,七八十盏灯一齐亮起,有红灯,有绿灯,有黄灯,有青灯,有白灯,这些灯快速旋转,光怪陆离,流光溢彩,将他围在园中。
张凤舞叫道:“不好,七彩迷魂灯!”他方叫出口,一朵灯花扑面而来,张凤舞手一抖,腰间那条乌黑铁链闪电般甩出,刺向灯花。只听砉然一声,铁链刺入了灯花。
那灯花震了一下,却没有灭,反而呼的一声烧了起来,喷出七八尺长的火焰,直向张凤舞烧到。
张凤舞大惊,缩身后退,可那火竟然不散,顺着他的铁链像一条火蛇般蹿过来,像是活的一般。这火哪是人间的火,是鬼火、魔火。
就在这一刹那,张凤舞力透铁臂,将那条铁链如同一根长枪般,生生插入了雪地中,那火一入雪中,只听哧的一声大响,将雪地融化了一大片后,终于灭了。
而那些灯仿佛打了胜仗一样,旋舞更疾,并且慢慢缩小,向他围拢过来,可一到近前,又缩回去,似乎只是要困住他,不让他冲出这小园。张凤舞的面目被灯火映照得忽明忽暗,忽黄忽绿,看上去十分诡异。
他侧耳,细听,在这灯光辉映之中仿佛还有一阵细微的歌声,歌声紧时,那灯旋转便加快,歌声缓时,那灯转得便慢。张凤舞冷笑点头,将铁链在腰间一盘,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小弓。
这张弓长仅一尺,分成黑白两色,灯光中看得极是分明,他看着这张小弓,眼睛里还带着一种极为尊敬的神色,仿佛在看着一个他最亲近的人,而那些彩灯也像是受到了威慑一般,突然急速旋转,向张凤舞飞来。
张凤舞执弓在手,看着那些要命的彩灯飞近,目中突然放出一种神光,他闪电般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扣在弓弦上。
彩灯急速飞来,将他的脸照得七色生辉,诡异非常。他大喝,开弓,箭去如飞,飞向园外的一处小亭,那里正是歌声响起的地方。
这一箭竟是如此的不寻常,如一股激流汹涌,所过之处裹起了强烈的气浪,将那些彩灯激得四处飞散,相互撞击,漫天火焰急流乱蹿,如火龙飞舞,可立时又消失在夜空中。而那歌声也停了,整个小园中又黑下来,雪地反射着微光,四野静静,全无一丝声响。
张凤舞喘过一口气,收起小弓,跃出墙外,来到那小亭之中,发现那支箭已深深地嵌入石柱,直没入镞,没留一点在外面,而石柱下有一缕青丝,隐隐还带着一点血迹。张凤舞拾起来,在鼻子边闻了闻,上面还有残留的幽香,他看着远方,口里喃喃地道:“难道是她?”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信鸽,用黑炭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出去。那信鸽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向城里飞去。
就在张凤舞进入小园之时,绵山四虎等一干人已来到了第三重院子的门口,眼看再过一层,就要来到那旗杆底下了。几个人对视一眼,都变得十分谨慎起来。
他们轻轻推开大门,眼前突然就迸发出一阵耀眼夺目的光辉,连同后面几重院子一齐变得灯火辉煌,在这明亮的辉光下,这座方才像鬼城一般的思齐庄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但见眼前画栋朱梁,碧瓦青砖,飞檐悬灯,雕窗溢彩,大厅中灯光明亮,酒香扑鼻,垂髫小厮,青帽家仆来往穿梭,十数张大圆桌围满了男女,当真是肉山酒海,就连方才那回响在耳边的恐怖歌声,此时也变成了轻曼柔美的苏州评弹,说不出的动听。就在这大厅前,明光下,酒香中,歌声里,一个白衣人长身玉立,面如脂粉,手摇折扇,正在含笑相迎。
走在前面的独眼虎当头一怔,问道:“你你是谁呀?这这里”那白衣人笑道:“在下孙玉门,这里当然就是寒舍思齐庄了。”几个人闻听,一起打个冷战,像是见了鬼一样。
吴明看不到眼前的变化,但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听了白衣人的话,冷笑道:“孙玉门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你要冒充,最好找个没死的。”白衣人轻摇折扇,说道:“这些说法都是江湖宵小对在下的污蔑,因为人要是太有钱了,难免会招来一些人的妒忌。难免就会散布一些此人已死的假消息。这思齐庄近两个月来一直是高朋满座,在下也没离开过一步,怎么会死?”西湖侠隐道:“那前面几重院子为何”
孙玉门笑道:“那是在下故弄玄虚而已,如此一来,那些胆小之辈便望而却步,不敢来沽名钓誉了,在下也可以多交到一些真正的英雄。”西湖侠隐等人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孙玉门笑道:“各位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贵足光临敝处,难道只在外面喝风?大厅中有的是醇酒美人,山珍海味,不妨移驾入内。”说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西湖侠隐道:“好,好,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是与非,不客气了。”他说完大笑走入。剩下六人怔了一下,吴明轻声道:“不可以轻入险地,我总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妥。”插翅虎道:“什么不妥?”吴明道:“说不清楚。”
几个人一犹豫,白衣人笑容可掬地道:“几位还有什么疑惑不成?那大可不必,因为里面有朋友在。”独眼虎道:“朋友?是谁?”白衣人回手向厅里一指,道:“就是那个朋友,他在和你们说话呢。”果然,从屋里传出一个声音。可是在几个人听来,却是各有不同。
绵山四虎听到的,是一个威严沉着的声音,竟是南天王周白玉发出的,而吴氏兄弟听到的却是沈残生的呼救声。独眼虎大喜道:“老大,原来周天王也在这里。”四个人疾奔入内,那吴氏兄弟早已跃进大厅,吴明在跃过白衣人之时,耳朵好像动了动,眉头也皱了一下,而白衣人微笑不语。
绵山四虎进了厅内,便向着正中一张桌子上的一人跪了下去,齐道:“绵山四虎叩见天王。祝您老人家福寿永康。”那周白玉大笑而起,伸出一只左手,轻轻放在插翅虎的头上。那插翅虎心中正喜,突然觉得那只手重有千斤,头上如同放了一座山上去。他发觉不对,反应也是极快,伸手拔刀,他的刀还没出鞘,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声,他的头一下子垂下去,鼻尖直碰到前胸。
那下山虎没见到他大哥的情况,却见到了一只脚,这只脚在他脸前一晃,下山虎就觉得眼前一黑,鼻子好像从后脑长了出来,身子猛地向下落去,落到了无底的深渊里。
这人一手一脚,就将两只虎送入了鬼门关,那独眼虎吃了一惊,只听一声尖锐的风声,有条东西向他刺来,他将黑木盾一亮,护在胸前。这黑木盾乃是千年乌木制成,比精铁还要硬三分,独眼虎躲在后面,这一刺绝对伤不到他。
哪知突地一声响,那条东西竟穿破黑木盾,直刺进来,将独眼虎的咽喉刺了个对穿。独眼虎睁大了双眼,仿佛还不敢相信发生的事。天下竟有兵器能一击就毁了他的盾,这是什么兵器?
笑面虎看得十分清楚,这是条白蜡杆子,而他们眼前的周天王,也已变成了华三绝,眼前一黑,四外那些灯火清歌,家仆花厅竟全不见了,只余下黑洞洞的破屋子,散发着一股霉味。
就在他眼前一黑之时,华三绝像条豹子般冲过来,笑面虎一咬牙,手中判官笔直推出去,正点在华三绝前心。笑面虎心中一喜,耳朵已在等待着华三绝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果然听到了,而且还不是一根骨头,那是一连串的碎响,从指骨开始,腕骨臂骨锁骨颈骨胸骨肋骨,一直到腿骨脚骨趾骨,全都碎得一塌糊涂。只不过这不是华三绝的骨头,而是他自己的。他那一笔正点在华三绝胸前那第二个布袋子上,巨大的反挫力将他的身子震成了面条一般,软软地瘫痪在地。
华三绝冷笑一声,抬眼看去,那边的情形也已有了变化。
吴跃一进大厅,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沈残生。他被锁在一个柱子上,乱发披脸,垂着头,身子在微微颤抖。吴氏兄弟跃了过去,吴跃抬手撩开他脸上的乱发,见那正是沈残生的面目。吴跃欢喜地道:“哥哥,正是他。”吴明突然叫了一声:“不对,他”
他刚说出这个字,那沈残生突然阴阴地一笑,一张脸猛然变了,他双指齐出,同时点在吴氏兄弟的印堂上。
双峰指。这正是西湖侠隐的独门绝技,难道说这个沈残生是西湖侠隐?
吴氏兄弟大叫一声,向后飞出,脸门上血光一片,落地时已不成模样,像是被一柄巨锤砸中一般。这时,他们眼前那些炫目的灯火,华丽的大厅已全都消失不见了,仍旧是破屋残墙,朽梁断柱,一个人站在他们跟前,正在不住地冷笑,手里还在玩着一个鼻烟壶,不是西湖侠隐是谁?
吴氏兄弟勉强支住身子,吴跃指着西湖侠隐,却说不出一个字。西湖侠隐笑道:“怎么?奇怪是不是?告诉你”他的话没说完,吴跃突然用力一抡,将吴明甩了过来,那吴明听声辨位,一杖直刺西湖侠隐心窝。
西湖侠隐想不到他们兄弟要穴上吃了自己一记双峰指后,竟还能反击,一时手足无措,向后疾退,哪知那吴氏兄弟已用尽了全力,只求伤敌,这一杖已是最后一击。西湖侠隐退得快,明杖刺得更快,西湖侠隐的后背已贴上了墙壁,那明杖的杖尖已近在眼前,他低喝一声,一指刺出。
只听铮的一声,指与杖尖相击,竟发出了金铁之声,这一指已将杖尖撞断一尺。吴明手一停,再刺,西湖侠隐力注指尖,那明杖又断下二尺长的一段,吴明毫不退缩,断杖再刺,西湖侠隐大叫一声,全力发出第三指,明杖再断下二尺,只剩三寸长短。吴明的势头丝毫不减,他就用这最后不及手掌长的明杖,刺入了西湖侠隐的肩窝。如果不是华三绝踢过一块石头打到西湖侠隐的腿上,让他身子一歪的话,这一刺绝对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吴明脸上血肉模糊,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眶外,他没有见到西湖侠隐已避过要害,嘴边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而吴跃用尽全力将他哥哥甩过来,印堂上鲜血狂涌,只听到那凄惨的歌声又在耳边回响:“血满身,泪满襟,幽冥地府夜开门,天阴阴,地沉沉,立起白幡招孤魂。”
他盯着那白衣人,吐出最后三个字:“鬼书生”
白衣人微微一笑,将那把一面是美女一面是魔鬼的折扇一展,轻吟道:“料应厌做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歌。”他这句话说完,吴跃也倒了下去。
鬼书生眼前红影一闪,陆凌儿已飘然落地,她看了一眼地上,道:“事情办完了?”
鬼书生、华三绝和西湖侠隐三个人相对看了几眼,都微微冷笑。华三绝道:“该除去的都除去了,现在你带我们去找沈残生要银子。”陆凌儿道:“他鬼得很,只说是在这庄子之中,天知道他把银子藏在哪里。”华三绝道:“这也不难,最多我们将这里每分地面都翻过来,还怕找不到?”鬼书生道:“不错,那么多的银子,难道他还能藏得天衣无缝?”西湖侠隐道:“就算他藏得天衣无缝,我们手里难道还有撬不开的嘴巴?”
华三绝突然道:“不行,现在还不行。”鬼书生一怔,但微一闭目凝神,就接道:“不错,是不行,墙后面的朋友,你也听得够了,现身一见吧。”
只听一声叹息,从残墙后果然走出一个人,慢慢地站到四人面前。华三绝目光一寒,冷冷地道:“师弟,你真不该来这里。”
那人正是张凤舞,他也无奈地一笑,道:“只可惜我非来不可,思齐庄、碧波潭、五凤楼、九华斋,四宗灭门惨案的凶手,今天一个不少,都在这里,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另外鬼书生,你还要加一条,无故袭击公门中人。”他顿了一下,道“方才在门口偷袭我的人是你,更确切的说是你施展的梦幻天罗。”
鬼书生一笑:“张大捕头,这么说你是要抓我们归案喽?”张凤舞苦笑道:“就怕我非但抓不了你们,还要被你们收拾了。”鬼书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大捕头要能和我们一起,问天下谁能当之?到时改天换地,你也不失王侯之位。”
张凤舞一皱眉:“怎么,你们要造反?”鬼书生哈哈一笑道:“从古到今,哪一朝不是造反得国,汝阳王英明神武,就等着这批银子招兵买马,张捕头若能助我们找回银子,王爷面前定少不了你的功劳。”张凤舞道:“你们想要这批银子,为什么还要找那些人来送死?不怕人多了反而碍事?”
鬼书生笑道:“王爷坐镇高巅,胸怀大局,起事之前一方面要招揽豪杰,而另一方面也要斩除异己。绵山四虎投身南天王周白玉麾下,手下千把弟兄,力量不可忽视,把他们兄弟一杀,绵山那股势力就可以收编到王爷手下,而吴氏兄弟也和周白玉暗通款曲,况且他们还有巨万家资,王爷能放过他们么?吴氏兄弟一死,那些银子自然有人送到王爷眼前,我只不过给他们送了一封信,他们就急急忙忙赶来送死,自古贪心者绝无好报,谁让他们不信这句话呢?”
张凤舞不答,却一转话题,道:“五凤楼主木成舟,连同木家三十八口,一夜暴毙,每人死前的神色可怖至极,是不是中了你的梦幻天罗?”鬼书生微笑不语,算是默认。张凤舞道:“那木成舟与你乃是至交,你尚且如此,我不敢保证你的话是真的。”
鬼书生淡淡地道:“那也不能怪我,谁让他太有钱了。作为四方财神使,我只要找到银子就行,别的不管。”陆凌儿咯咯一笑,道:“不错,书生是西方财神,捕头是北方财神,侠隐是东方财神,而我是南方财神。你今天一下子就碰到四位财神,想不发财都不行了。”
张凤舞看到她耳上被擦破了一道血口,还少了一缕头发,便笑道:“原来在小园里伏击我的就是你。”陆凌儿道:“不错,要不是那一箭,你此时只怕还呆在那里。现在看来,你真应当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别来才好,华捕头的意思就是让我将你困在那里。可你偏要来。”
张凤舞笑道:“我不来如何知道魔仙也变成了财神。”陆凌儿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永远错不了。”张凤舞脸一沉,道:“那火焚九华斋一定是你的杰作了?”陆凌儿一转身,遍体红衣如同火焰飞舞,笑道:“只可惜你没看到那火,真是美得不可形容。”张凤舞冷笑:“玩火者必自焚。”
西湖侠隐手里转着鼻烟壶,阴阴地道:“你现在就在玩火,小心留不得全尸。”张凤舞冷冷地道:“枉你还称一个‘侠’字,碧波潭的刘老爷子现在一定在看着你,看你这衣冠禽兽是如何下场。”西湖侠隐脸一变,手中握紧了那鼻烟壶,冷哼了一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凤舞直视四人:“你们将所有罪行招认不讳,摆明了是不让我活着离开,那我为什么还要奉承你们?”鬼书生道:“所以你不应当来,我们随便两人就可以要你的命,何况是四个人。”张凤舞突然笑了:“你们当然是有备而来,算计得也非常周密,可是百密一疏,毕竟还是少算了一点。”鬼书生道:“哦?哪一点?”张凤舞一笑,向他们身后一指,道:“就是那一点。”
他的话刚说完,四个人只觉得疾风突起,身后仿佛是一条巨龙在水波中翻起滔天大浪一般,那股攻势如同海啸一样袭向四人。
西湖侠隐站在最边上,他首当其冲,只觉得一道劲风打向后背,有人向他一拳打来。他不及回头,一招双峰插云,二指齐出,直点那人小臂,可他却忘记了,他的肩头被吴明的明杖所伤,一时动转不灵,所以左手的攻势只发挥了一半,被身后的人乘虚而入。
西湖侠隐怪叫一声,拼力前跃,可那一拳也已打在他后心上,饶是他借力前蹿,却也受伤不轻,一口血猛喷了出来。
就在西湖侠隐遇险的同时,华三绝也感觉到有人向他一脚踢来。他冷笑一声,不躲不闪,一扯背心上的布袋,那一脚正踢在第一个布袋上,力道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华三绝正要反击,不想那人这一脚只是虚张声势,后面的力道如怒涛狂涌,将那布袋呼的一声涨成了一个圆球,看样子随时都会发散出来,华三绝急忙一转身,将力道卸开,那狂涛般的力道直打向陆凌儿。
陆凌儿如见到千尺巨浪向自己当头压来,哪里敢接,急忙飞身向后跃起,身子在空中画出一道妖异的彩虹,飞上一株枯树。那股力道直撞上半堵残墙,轰的一声,石屑纷飞,灰尘弥漫,那残墙被这一击撞得粉碎。
站在最前面的鬼书生正在和张凤舞说话,突然觉得一种针刺般的感觉向他袭来,他猛地抬头,虽然看不见什么东西,但他可以感觉得到有无数根尖针向他射到,这是剑意,它虽然不能伤身,但却可以伤心。而鬼书生所练的就是心。
他眼睛一闭,然后猛地张开,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竟然变得有些发蓝,他已发出了他的梦幻天罗。
这梦幻天罗是一种极为邪门的武功,发出之时能使人眼前产生幻象,方才绵山四虎等人就是中了这种武功,现在鬼书生的梦幻天罗一经发出,就见他自己周围三尺之地全都罩上了一层缥缈的雾气,剑意立消。
身后那人一出现,就以拳打西湖侠隐,以脚踢华三绝,以力攻陆凌儿,以意袭鬼书生。在一瞬间,与四大高手都过了一招,而且还重创了西湖侠隐。此时他已站在众人面前,一脸的落泊与憔悴,赫然竟是沈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