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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摆脱了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姊妹俩,离儿终于可以回到静园。
面对还是一派轻松坐在如意圈椅上的瑞木修言,她实在很难像平常一样开朗的面对。
她不是有意要闪避他投射过来的眼神,不是故意要让自己的脸红得发烫、红得可疑,也不想让正在摆盘的手抖得不像话,只是她真的难以控制“离儿,你怎么了?”
“没事啊,大少爷,离儿没事!”
瑞木修言从她一进门,就开始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噢,不,是从窗外,他看到离儿被两个丫鬟带到阴暗处窃窃私语时,他就注意着她。
虽然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可是离儿突然怪异的举止,肯定跟她们有关联。他可以想象,离儿应该又陷入其他奴仆设下的圈套,但是这次,她似乎不打算像往常一样对他明说,那他实在很难保护她,不被她们捉弄。
“没事就算了,吃饭吧。”既然离儿不想说,那他也不急着知道,依这娃儿的性子,他肯定不用多久就会明白事情的始末。
离儿见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她一方面是松了口气,一方面却欲言又止了起来。她就算再不懂男女之间的事,但总是有羞耻之心的,这话教她如何问得出口?
坐在他的身边,离儿拾起碗筷,第一次心不在焉的进食。
他们没有其他主仆的分界,一直都是同寝共食的过日子,她替他添饭盛汤,他也为她布菜挑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两人各怀心思下,终于吃完了晚膳。
离儿处理完用餐器具后,便像往常一样,从外头抬进一盆清水,替准备就寝的瑞木修言净颜、洗脚。
最当初时,他不要她做这些繁琐的事务,因为他“活”了这么久,心境上当然也不同以往,曾经那个被人亦步亦趋伺候得稳稳当当的日子,在看清楚表面上的富丽,骨子里其实是如此腐败,讽剌着他以为正确的表象,原来都是无用的追求。
如今的他,早已抛下华而无实的绸缎,卸下让人贴着金箔的颜面,往后就算只着粗衣布衫,给人讪笑无所作为,他也甘之如饴,平静以待。
只是有部分却让这丫头,给打破他的新原则。
离儿一盆清水,两次使用,沾湿两条方巾,一块净颜,一块擦脚。
这是她从小伺候着娘亲,学习来的,当瑞木修言收她为婢时曾经说过,他的身体不需要她的服侍,他的大手覆上她的头顶说
“当静园的门关上时,你我不是主仆,是为亲,是为友。”
是为亲,那她当然更有服侍大少爷的理由啦,待大少爷如同娘亲,理所当然就是把对待娘亲的那一套,放在大少爷身上罗。
她的坚持换来他的妥协,他是欣慰也是怜惜的说:“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她始终宠爱的原因,她的乖巧,延续上辈子的性子,当时的他,没能幸运的发现,如今他也算有了机会,能够好好保护她这份真挚纯净的个性。
小小的掌心隔着棉柔的方巾,力道不软不硬的划过他的脸庞,拇指与食指顺着他深邃五官的弧度,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没放过,闭上慑人目光的双眼,高挺瑞秀的鼻子,唇峰凹凸明显的人中,及抿阖的双唇。
以往离儿替瑞木修言净颜的时候,小脑袋中哪有那么多杂念,如今,眼前这些,却不知不觉的窜进脑海,让她不得不去想,她和大少爷的不同,男和女的不同
大少爷的脸,肤质细致但线条刚硬,总是严肃,有时却又温柔,可以轻柔细语的哄她宠她,也可以不讲情分的规范她,极大的反差,她却一直适应良好。
也是,大少爷像水,她像鱼,如鱼得水,优游惬意。
可是今晚却不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翠儿姊姊和一铃姊姊交代她的话起了作用,她特别心神不宁当大少爷用兴味的眼神看着她时,在以前,她会以为大少爷在和她打趣,她会没有分际的回嘴、直视,可现在羞红的双颊,她无法解释。
闪避的眼神,是因为无所适从。
同样的大少爷,却让她心慌意乱。
当她停下净颜的动作,收回方巾,那原本闭上的双眼瞬间张开,蓦地,她望进他玄黑的眼瞳,如星子般的闪耀,引出她不知名的情绪,溢满胸腔。
她有一瞬间的慌张,眨眨眼,心虚的蹲下身子,跪在地平上,拧吧另一块方巾,准备擦拭瑞木修言的双脚。
才一下,瑞木修言却接收到她的眼神,他如果没有看出来那眼底的意思,也就枉费经历两段人生了。
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眼神,有羞怯,有不安,有一点讨人喜欢,有很多让他暗自欣喜
可是他不能对她自私,他不能在她懵懂无知的时期,去占据、去迷惑她的双眼,她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更宽阔的视野,去看,去找,去了解什么才是她心之向往,心之归宿。
她可能自己还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何而动,她的情感从何而起,所以他不能逼她,只能当作没事发生一般,静静的,悄悄的,等她自己发现,等她自己选择。
清冽沁凉的水浸泡着他的双足,他看着跪在地平的女孩,用自己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足上揉来搓去,在以往,他不会有多大的感触,可是今晚的氛围让他不由自主的多想了什么
那是属于男人思想上的不理智,就算是他,也无法避免。
他知道,就算在这一世,他也可以有自己正常的需求,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想起地平正在憨睡的娃儿,就算有再多欲望,也自然全消。
面对着床榻上,那娘亲送来为他暖床的丫鬟,再对视到站在他身边,那纯洁疑惑的眼神,眼神的主人问着他“珠儿姊姊怎么不穿衣服?这样会着凉的。”
不由分说的,他起了此生第一次真正的怒气。
彷佛重拾前世的霸权豪气,强势果断,疾言厉色、暴跳如雷的把床榻上那光着身子的女人给骂得哭哭啼啼,再赶她出去,然后嘱咐离儿,从此不准其他女婢再进入静园,日子才又恢复平静下来。
单纯如她,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个光着身子的姊姊丫鬟,为什么要躺在他的床榻,做出举止怪异的行为。
他让离儿服侍好后,斜躺在垫被上,拿着一本徐仲田的杀枸记当作睡前读物,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他的眼睛是放在书上没错,可心神倒全在拔步床外头,正在瞎忙的小人儿身上。
眼角的余光让他知道离儿像个小媳妇似的,东磨西蹭的不知道在局促什么
一下用水擦拭着案桌和椅凳,一下取他的亵衣坐在香几上开始缝缝补补,收拾他做好的茶目帐册之后,才端着水盆走到门外。
待门关上,他才蓦然惊觉,杀狗记的内容,一字都没有进入他的脑袋,倒是离儿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一直以来,离儿都是用这样的步骤在处理每天的生活,在忙完一切琐事之后,她如同以往,再次进门时,手上又提着一桶温水
那是她准备净身用的浴水。
瑞木修言听着屏风后传来的解衣声,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当然也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早早在离儿进门时,就将拔步床的薄帘拉上,转了身,让自己面对里边的床板。
可是挡去了视线,却挡不住水声,那清澈的声音透过薄帘流进他的耳里,流进他的心里。
明明以往的他,对此是毫无所感
怎么这回,怎么此夜,他的心思波动不定,有鼓声大噪之疑?
他不动声色,皱眉,思绪犹乱,想不听,做不到,想出去,情况会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