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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幸好立规矩不是郁以乔一个人的事,庄氏有分、董昱几个小妾们也有分。
身为正妻,还可盼着日后年纪渐长,由媳妇取代自己站在桌侧伺候长者吃饭,而身为小妾,这辈子都盼不到安安稳稳坐下来吃顿饭的好事儿,第一次,她觉得嫁给董亦勋是件还不坏的事。
太夫人特意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伺候。布菜、添汤、递水、送帕子她做得有条不紊,这是大娘在成亲前帮她恶补出来的。
董亦勋没估计错,她得一路饿到午后,不过她还算认命,反正在古代当媳妇,就得在这上头熬经验。
幸好太夫人年纪大、身子虚,不爱繁文缛节,在她敬茶时已经先发话,让她日后不必到这边立规矩,只要有空过来锦园陪老奶奶说几句话便成。
太夫人都这样说了,大夫人自然也不敢担婆婆架子,连忙应下。
大夫人林氏是董亦桥的亲生母亲,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宜,五官婉丽,没做过事的白皙雪嫩双手,看起来像个大姑娘,她热络、亲切,口口声声对她都是赞美,仿佛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顶尖婆婆。
但也许是有了先入之见,她总觉得她笑里藏刀、表里不一,需要时刻提防,所以婆婆表现得再热情,她还是紧守分际、但笑不语。
至于董昱,他和董亦桥有七成像,长相偏斯文,眼睛明亮,五官比一般男子细致,气度雍容,很难想象是出身军旅,虽然年近四十,却不见半分老态,还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至于他和董亦勋还真的很难找到相似处,不过不说话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有股不言而明的威严感,尤其在不苟言笑、不假辞色,刻板着一张脸的时候。
这屋子里唯一让她不必提着心、时刻防备的,只有太夫人了。
太夫人亲切慈爱、温柔可亲,对谁都是一脸和善,如果她也是心机女,那么她肯定很高竿,因为外表半点都看不出来。
但她感受得到,太夫人对董亦勋是真心疼惜,也许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关系吧,自然会多出几分关爱。
大家族里,讲究寝不言、食不语,一顿饭在安静得让人精神紧绷的气氛中结束了。这和郁以乔娘家不一样,吃个饭热热闹闹的,大家说着各自见闻引来讨论声,总能找到话题来加菜。
用膳完毕,林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太夫人说:“母亲,您近日常头疼,大夫说得好生调养,不能再劳心。如今您没精神管着襄儿,丫头、婆子也镇不住那位小祖宗,只能眼瞧他三天两头惹事、越来越调皮,闹腾得您没法子好好休养。
“幸而亦勋已经娶了新妇进门,您思量思量,是不是把襄儿送回耕勤院,一方面,让他和父亲、新母亲培养感情,二方面,襄儿都六岁了,也该念点书、识点字了,可不能再这般放纵下去。”
林氏热心提议,太夫人却半晌不语。
董禹襄是董亦勋的嫡长子,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五个孩子的后娘,但后娘不好当啊,她才刚进门,不必这么快就给她找绊子吧,好歹让她休息个几日,养好精神,想斗再来叫阵吧。郁以乔内心嘀咕着。
“母亲,夫人说得是,这孩子是该好好管教,免得日后上梁揭瓦,坏了董家名声,过去亦勋就是太骄纵,才让母亲白白操了多年的心。”
意外地,董昱竟然开口说话,这本是内宅事,连身为襄儿亲爹的董亦勋都没开口,怎么当阿公的人有意见?
不过,照董昱这般说法,董禹襄应该是个魔头级人物,这么迫不及待把他塞到自己手里看来,她这个新媳妇的受欢迎度,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
庄氏东瞄西瞄,一双不安分的眼睛在郁以乔身上绕几圈,找了个点趁隙插话。
“太夫人疼孩子原是好事儿,可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是得在爹娘膝下长大,才会懂得上进,就像咱们丰儿,二爷已经开始教他背诗读史了呢。”
她没明说,却是硬生生把董禹襄给比了一道。人家丰儿已经开始背诗读史,襄儿还在三天两头惹事,为什么呢?因为人家有爹教,而董亦勋只会生小孩、不会养小孩。
这么粗浅的事,郁以乔都能听出几分意思,何况是太夫人这种走过千山万水、历久不衰的后院赢家。
果然,太夫人深思半晌后,对着董昱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当年亦勋放纵不羁,我是多说了你媳妇几句,我不是不明白后母难为,不是不晓得你媳妇看在我这老太婆面子上,不敢把亦勋拘得紧幸好一场劫数让亦勋痛改前非。”
她叹气“也罢,我如今年纪大了,是该放手,可别再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头,待会儿就让婆子把襄儿送过去吧。”
太夫人几句话,拍板定案,不管她郁以乔乐不乐意,这责任都归到她头上啦。
她想哀怨两声,却见董亦勋向自己投来一个安心眼光,她也只好扯唇微笑,权当应承。
这顿饭,到这里总算是结束了,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董亦勋、董亦桥随着董昱往书房去,林氏则领着两个媳妇一齐走出太夫人居住的锦园。
行约百步,林氏转身,亲切地拉起郁以乔的手,再拉过庄氏,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温婉笑容。“二媳妇,你大嫂初来乍到,总有些地方不明白,你别藏私,多少提点提点嫂嫂。大媳妇,你也甭小心客气,娘琐事多,不能随时陪着,你有空就多找二媳妇说说话,妯娌之间,感情还是密切点较好。”
“是,娘。”两人都乖巧地点了下头。
“听说大媳妇也是个能干聪慧的,等你熟悉府里一切事务之后,就得过来帮婆婆分忧,我老啦,中馈事总得找个人接手,否则将军府这么大、要做的事这么多,娘还真担心精神不济、容易出错呐。”
这话说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听在庄氏耳里却是五味杂陈。林氏是个强势婆婆,大小事都攥在手中,生怕被别人分了权,她嫁进将军府多年,中馈之事半点都不让沾,而郁氏刚进门,就急巴巴地要她分忧?这算什么!
庄氏心想:难道婆婆半分不顾虑亲生儿子,眼瞧着皇上看重大伯,便打算把将军府交到大房手中?
林氏瞥见庄氏脸上的忿忿不平,轻浅一笑,拍拍两人的手背,转身离开。
庄氏见婆婆离去,勉强对郁以乔挤出笑脸,说:“大嫂,这烫手山芋扔到你手、里,你可得小心在意捧着,甭闹出点事情来,襄儿可是太夫人的宝贝呢。”
来了,这么快就发作?好歹憋上几天嘛,否则她再笨也会联想到林氏是在挑拨,看来大桥的命还真不好,前辈子有个宋佳铃,这辈子又摊上庄氏,他会不会是把月老给得罪狠了,才会世世遭报应?
郁以乔微笑,假装没听懂她的挑衅,回道:“谢谢弟妹提醒,我自会上心在意。”
“说得容易,光是上心哪够,那孩子脾气大、目中无人,在太夫人面前还装得出几分乖巧,可背地里,什么坏事都做。”
“弟妹言重了,不过是个六岁孩童,能做什么坏事。”
“如果嫂嫂有兴趣,可以找个下人打听打听。”
打听?对付一个六岁孩子,还要知己知彼?免了吧,她相信,庄氏把话说得过重,不过是想搅乱自己的心情,她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可没时间处理无谓的情绪。
她不想同庄氏多言,欠身低语“多谢弟妹提醒,我先行一步。”
她转身,领着红菱、紫荷回耕勤院。
路上,红菱快走几步到她身侧,低声说:“少夫人,您别被二少夫人给吓着,小少爷没这么坏的。”
“我明白。”
一个没娘的孩子,就算曾祖母再怎么宠溺,也不会得到太多人的看重,更何况董亦勋长年在外,恐怕他所有的坏,都不过是想引人注意罢了。
见她这般回答,红菱和紫荷齐齐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