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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以乔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扣日子,把董亦勋回来的时间再向前移一天,这样她才能有足够力气下床做事。
茹绫事件过后,庄氏、林氏没一刻消停,每天非得弄出一些事儿让她应对,约莫是嫌她日子过得太清闲。
有些事,她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有些事却是怎么躲都躲不掉,再讨厌也得回个三五句,对于这个将军府邸,她是越来越厌腻。
之前,董亦桥偶尔会绕过来同她聊几句,最近突然失去踪影,她以为是庄氏闹出来的事儿,让他无颜面对自己,后来才晓得他被派到景县去当地方官。
怎会这么突然?官职派任也得一、两个月时间,怎么之前没半点消息,派令才下他就急忙动身?更怪的是,庄氏并没有跟他赴任,而是怀着身孕的茹燕跟着他一起出门,这实在太诡异。
而且不只他,连公公董昱也不在府里,她几次去太夫人那里请安,总见太夫人忧心忡忡、眉锁抑郁,经常话说着说着,便分了神。
郁以乔就算神经线再大条,也明白出事儿了。
她想出府一趟找郁以翔问问,同是在朝为官,虽然郁以翔的官位小,但比起她们这种幽居内院的妇孺,更能嗅得朝堂动向。
只是太夫人发话,这段时间谁都不准出府,硬生生把她的想头给掐断。
到底发生什么事呢?亦勋会不会受到影响?她能够帮上什么忙,又或者自己该事先预备些什么?
沉闷的气氛也影响到她日常和孩子的相处。她强打起精神想同他们玩闹,却总是提不起劲儿,成日蔫蔫的,啥事都不想做,接连几个夜晚居然闹睡眠障碍。
“少夫人,太夫人、大夫人有请。”
紫荷进屋时,郁以乔还赖在软榻上,一动不想动。
“怎么回事?”
紫荷沉思片刻,凝声道:“少夫人,方才有顶轿子进了锦园。”
“轿子里是谁?”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肚子微凸,看起来似乎有孕在身。”
消息是从董叁那里传过来的,他让自己给主子先透一点口风,却又说得不多,这不是让人更费猜疑?
郁以乔细思,想不起有哪号人物与自己相关,可如果是不相干的,为什么要让她到前头?
“有没有请二少夫人。”
“没有。”
“所以”
她不会天真到认为林氏想训练自己理家的能力,才会大小事都把她叫到前面,因此,这个妇人必与自己大有关系,可会是谁呢?是郁家那几位?不会吧,他们已经离开京城,不会无端端找上门,那么,是娘那边?
心一紧,她跳下床,飞快换身衣服,带着紫荷往锦园走去。
锦园大厅,所有人都在打量这名女子。
她一身常服,上穿月牙白衣衫,下身着荷绿色长裙,身材颀长,容貌娇美,风姿绰约,显得雍容华贵。
她的肌肤宛如嫩玉,瓜子脸、柳叶眉,细眉轻蹙,犹如云破月来花弄影般无比动人,她柔软的秀发松松地绾在后脑,更衬得颈间如雪,细致柔美。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屏气凝神,她绝对不是什么狐媚子,她气质高雅、谈吐端丽,静静站在花厅一隅,那里便成了舞台中心。
郁以乔走进门,屋里瞬间膜雀无声,所有目光刷地一下子全集中在她身上,而她的目光却被陌生女子深深吸引。
天地间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呐,任何人往她身边一站,都要自惭颜色。
看见郁以乔进门,林氏立刻盈满笑意,走到她身边,拉着她走,再走到小熬人身边,两相一比。
“就说亦勋有眼光,看上的媳妇儿,一个比一个俏丽,一个比一个水灵,这对姐妹花站在一块儿,谁不羡慕咱们亦勋有福气。”
姐妹?她扬起眉梢,满眼疑问。
就等这个呢,林氏笑容可掬,说道:“她叫郑允娘,是亦勋养在外头的小妾,肚子里头已经有董家的骨血,自然不能让她流落外头,今儿个早上,是董肆着人给抬进门的。”
林氏早就知道这件事,过去几个月,她放在外头的人就发觉一处外宅、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以及董亦勋经常进出那里的消息。
她捣着掩着,便是想找个好时机把事情给捅出来,没想到人家的肚子硬是争气,她不必动手,男人就抢先一步行动。
董肆?所以是亦勋亲自下的命令!
像被人狠狠将手臂削去似的,她来不及喊痛,只觉得惊恐。
她一次次拆开林氏的话、再重组,但不管是怎样的排列组合,组合出来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这个美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女子是亦勋养在外头的女人,她怀有孩子,若非骨血不能外流,至今,她依然被蒙在鼓里。
她可以不相信林氏的话,但她无法忽略董肆这条讯息,如果是别人抬进门,那么她可以抬头挺胸,说这是恶意栽赃,她会理直气壮一句:等亦勋回来,他认、我便认。
但是董肆,不是别人。
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谁塞了块拧饼的海棉,上头强留两分湿气,迫得她几乎窒息,她听见自己重重的喘息声,一抹无奈的苦笑却悄悄地攀上眼帘。
林氏见她没反应,加把劲儿说:“郑氏今年二十岁、你十六,说起来呢,你该喊她一声姐姐,只不过将军府有规矩,先来后到,既是你先进门,郑氏该以妹妹自称,这点身为婆婆的,自该为你出头,可人家肚子里怀了孩子,也不能受委屈,况且瞧她这模样,定也是好人家出生的女儿,算了,所有事都等亦勋回来再说,你先把人领回去耕勤院,好生照料着。”
视线转过,太夫人的不欢、林氏的幸灾乐祸,以及躲在门外的庄氏的满面春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吧,她又不是吴宗宪,眼巴巴地赶来看她说演,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目光停留在郑允娘身上。她与她对望,无惊无惧,清亮如水的黑眸沉静而淡然,她脸上没有一丝怨气或悲哀,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不染世俗尘埃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更似天仙。
郁以乔承认,自己输了。比气度、比沉稳、比美丽自己无一不败,碰上这样的女子,任何人都不敢存心攀比。
郑允娘走过来向她见礼。
“姐姐,王爷他说,您会宽待我、护我周全的。”
她苦笑。能不宽待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要是聪明一点、懂事一点,再发挥一下上辈子卖屋的本事,巧言令色几句,用满脸无害的笑容安慰她几句,肯定会获得满堂喝采。
她全都知道,只是做不来,她连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脸都是困难。
“就说是个好教养的,瞧,言语行事多周到。”
林氏嘴里夸着郑允娘,眼睛却瞄向郁以乔,没将话明说,却是暗暗教人比较上一回——大少夫人的气度的确不如人家。
郁以乔承认,自己是不如啊,不管怎么说,掠食者的气势是该强过被掠食者,小三的气焰强过大老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来人,把郑姑娘送到耕勤院里安置下。”林氏下命令,两个嬷嬷进屋带走郑允娘前,她刻意拉起郑允娘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说:“别胡思乱想,再过几日,亦勋就回来了,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好好养胎,若是缺少什么,别客气,着人上我那里拿。”
“谢谢大夫人。”
送走郑允娘,林氏还得把戏给作足,她对着郁以乔说:“我早就教过你,严官府出贼盗,你越是东阻西防的,男人不敢明面上来,只好在外头作怪,今儿个是郑氏肚子争气,亦勋不得不把人给抬进门才没闹什么事儿,若是时日拖得久了,被外头的人知道,你让亦勋的面子往哪里放?”
“母亲教训得是。”
明知道不该与人家攀比的,可事到临头,她还是骄傲了,还是不允许自己输掉气度,于是她分明心痛,依然拉起笑容。
一直没说话的太夫人开口,对郁以乔招招手说:“你们全都下去,大孙媳妇,你过来。”
郁以乔待所有人离开、门关上,才走到太夫人身边。
秀眉拿来一个小杌子让她在太夫人身边坐下。太夫人握起她的手,凝视她的眉眼,半晌才说:“此事是亦勋做得不地道,以至于你面子上难堪,祖母是过来人,那颗心是怎么煎、怎么熬的,我能体会,可事已成局,你不能不坚持下去。
“别去理会你婆婆说什么,只要想着,怎样做才能赢得局面。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你在这上头让他,日后他定会回报你,亦勋这孩子是我养大的,我明白,他是再有责任不过的孩子。”
责任这时代的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责任?
如果仅仅如此,她还真的不在意,她从不期待谁为自己负责任,她有能力负担自己,不需要依靠男人。
“我明白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一手承担五个孩子的教养,把他们带得这般好,亦勋因此承了你的情,从没在你身世上多说过半句,便是你婆婆有微词,也都让他给顶了回去。你们的感情蜜里调油似的,教人好不羡慕,这回的事也一样,只要你好好照料郑氏,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亦勋肯定会明白你待他的好,绝不会厚此薄彼,把心给偏了去。”
就说呢,说上这一篇好言好语,不过是担心她使肮脏手段,眶害了郑氏,放心吧,她再不济,也不会使出这等手段。
何况才短短的一面之缘,所有人就都认定亦勋会厚此薄彼,她不喊输,还真的不行。
“太夫人,孙媳妇明白。”
“你能明白最好,回去吧,找郑氏好好谈谈,若能谈出几分感情,往好处想,有你们两个联手,日后外头的女人想迷惑亦勋的心,怕也没那么容易。”
郁以乔嘴里应是,心头却像咬破了胆子,苦涩的胆汁渗入,真苦
当一个女人的婚姻需要和另一个女人联手,才能不遭受觊觎,是悲哀?还是笑话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