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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雷家人将苏染尘视为鬼见愁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个人除了皮相之外,嘴巴坏心地也算不上多好,那么,把雷舒眉封为第二号鬼见愁,对她的害怕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原因,是她永远能够知道别人不想被晓得的事。
哪怕是八百年前缺牙尿床,或是让人给打**的童年丑事,她也总是有办法可以知道,说得好像她当时就在场一样。
从姬家药馆离开之后,雷舒眉让马车在两条街外等候,她让青青陪着走一会儿路,如今已经是秋高气爽的天候,凉风徐徐,拂动初秋的黄绿,饶是走在街市里都是极舒服惬意的。
“小姐,大夫怎么说?”青青看主子心情好,忍不住探问道。
“没说什么。”雷舒眉说得轻描淡写,不是她对青青见外,而是她现在与问惊鸿的关系更加紧密,是他要当爹,当然他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啰!
说完,她不看青青一脸失望的表情,不远之外就是天桥,她笑着拉青青过去,无论见过几次,她对那些尖挂子们的功夫,都仍旧是既羡慕又欣赏,最后总是能够教人叫好又叫绝。
在穿过熙攘人群时,她们听见了人们的交谈,青青笑道:“小姐,他们都在说大总管跟元小总管的婚事呢!京里多少名门千金想要嫁给大总管,这下子她们可都要失望了,小姐,我听大家都在说,这次大总管和元小总管成亲,说起来算是雷问两家联姻,以后在生意上,简直是如虎添翼,他们都不知道,等到小姐和问少爷的婚事传布出来,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所向无敌。”
雷舒眉听这丫头油嘴滑舌,忍不住失笑道:“什么如虎添翼,所向无敌?青青,我教过你这些吗?”
“不必小姐教啊!在你身边看着,就自个儿会了。”青青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从小待在她家主子身边,若是近朱不赤,近墨不黑,那才奇怪了吧!
怎么这话听起来,好像她就是能把人教坏似的?!
雷舒眉睨了她一眼,今儿个她心情好,懒得跟青青争这些,也知道这丫头的话与事实相去不远。
倘若她澈舅舅与元小总管成亲,是两家联姻的象征,那她与问惊鸿的婚事,就是两家实质上的结合,有道是血浓于水,日后,等她与鸿生下了孩子,谁都斩断不了雷家与问家的亲戚关系。
更别说,她是雷家的独生女,往后,未必不能生个孩子继承雷家的香火,无论如何,今后的雷问两家,是再也切割不开了。
雷舒眉不自觉地轻按着平坦的小肮,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得根本就摸不出来,但想到一个小小的胎儿,就长在她的肚子里,她忍不住要感到兴奋。
这时,原本坐在街旁,面前摆着一只破碗的老乞丐忽然吟唱起来“春蚕不应老,昼夜长怀丝。”
雷舒眉忽然停下脚步,回眸觑了老乞丐一眼,没料也启唇念道:“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萧老丐,是你吗?”
“正是,老头儿,好久不见了。”
“是啊!”雷舒眉笑答,向青青要了一点碎银,丢在萧老丐面前的破碗里“可惜了,萧老丐,凭你的身手,你这一身要是洗干净了,到镖局去随便也都是数一数二的扛霸子,偏偏你就喜欢在这街头讨饭吃。”
在她们面前的老头儿,约莫五六十岁,一头的白发,破烂的衣衫,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任谁见了都会说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乞丐,如果雷舒眉不是认识解伏风他们,也大概会如此以为,不过,在知道一些江湖的生态之后,她知道三教九流之中,行行都能出状元,可谓是卧虎藏龙。
一直以来,她有许多消息来源,也都是来自于像萧老丐他们这些遍布大街小巷,没人会多看他们一眼的乞丐,凡是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他们查探的方式可谓是无孔不入,她一直很欣赏萧老丐的武功,但是,他就是与解伏风天生犯冲一般,待不在一块儿。
“老头儿你要是有吩咐让我们去做,老丐也是很乐意效劳的,只要能有好处可拿,兄弟们没有二话,何必一定要去镖局自找苦吃呢?我们这些人闲惯了也野惯了,过不了规规矩矩的日子,老头儿,恭喜啦!终于觅得好宫生了。”
“嗯。”雷舒眉自知也瞒不过他们这些耳目,只能含笑承认,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老丐就又继续说下去。
“不过,老头儿,你这位宫生,对你是真心诚意的吗?不久之前,他才要与别的女人成亲呢!”
“我知道,他与元小总管有婚约。”
雷舒眉在说出这些话时,在她身边的青青被吓了大跳,似乎不太敢相信,他们大总管即将要去提亲的元小总管,竟然与未来的姑爷有过婚约?
萧老丐呵笑了声“何止有婚约而已?问家少爷私下里与老头儿你出双入对的时候,那个时候,问家准备婚事正是如火如荼;问家的芽夫人让人给那位小总管裁缝赶工做新嫁衣,给她用的是最好的绣女,挑的是最好的衣料,只差没把最好的都用上了,那时候我家徒孙来跟我说了这事,老丐我心里替你那个着急呀!让人去跟解伏风说了,他没对你说吗?”
话落,久久的沉默,雷舒眉看着萧老丐削瘦的脸,她曾经让人救过萧老丐的几个徒子徒孙,那些小乞丐被奸人所害,在官府里犯了些事,眼看着就要被诬抵成罪,乱棍打死,是她央亲爹让人出面,才把事情给挽救下来,拿了一些银两出来就把事情给了了,从此,萧老丐虽然不愿进镖局领差事,但却是对她推心置腹,说这辈子只要她有所需,他必然没有二话襄助到底。
雷舒眉知道他句句都是实话,没有骗她,半晌,她好不容易启唇说话,柔嫩的嗓音竟是有些微颤。
“我知道,是元小总管提退婚的,可是,你的意思是是说,鸿他与我在一起之后,在元小总管主动提出退婚之前,他们的婚事,一直没有中止的打算?鸿他在那个时候,他还打算娶他的小总管,是吗?”
“若非如此,老丐我何必替你急呢?”老人叹了口气。
“小姐”青青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主子泛着苍白的面色。
雷舒眉摇头,临去之前,又看了萧老丐一眼,最后只是对着老人泛送一抹苦涩的微笑,再不发一语,转身就走,凭她与老人的交情,知道他不会介意。
原本以为让马车停在两条街外不算远,可是,她现在却是不想再散心,几次脚步踉跄,若不是青青搀住,她或许就要跌倒,最后,她干脆捉住青青的手,如今她的身子,可禁不起一丝毫意外。
此刻,她的脑子里很乱,她不愿意去想,却无法不想到他们当初在“金陵”的时候,问惊鸿对他家小总管的百般体贴与爱护。
为了元润玉,他以无比冷漠的口吻,说他们之间不可能。
最后,与她在一起了,他却仍旧没有想要中止婚事,或许,如果元润玉没有与她澈舅舅在一起,最后他仍是要娶这位小总管为妻吗?
雷舒眉不禁想问:他喜欢她吗?
是真正的喜欢吗?
以往,她没有认真想过的问题,在这一刻忽然像是开了闸口般,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涌出来,让她心揪得难受。
雷舒眉生平未曾有过如此感受,她甚至于不能理解那种感觉该称作什么?有悲伤,有愤怒,还有想恨却恨不了的无奈。
终于,在两天后,她想懂了。
不是恨,不是讨厌,仅仅只是,她,爱得不甘心。
***
“小姐!走慢些!当心啊!”青青的喊声,一路从“挂子门”追到了“卧云院”在她面前,是不顾一切往前奔跑的小主子,在她身后,则是一群跟她同样挂心的人,每个人的双手都是往两旁摊开,就怕如今有四个多月身孕的小主子一个不小心跌倒,那事情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走开!”雷舒眉对着后面的人们大喊,进了“卧云院”的大门,对着在里头帚扫出入的厮仆们命令道:“出去,都出去!”
所有人,包括雷舒眉,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正在正屋大门前的雷宸飞身上,对于面前的紊乱,雷宸飞只是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照小姐的意思去做。
所有人都离开了,就连本来追过来的青青等人,也都被挡在院门外,雷舒眉穿过院子,走进屋门内,看着爹亲转动车轮椅的方向,往一旁的书房滑去,自始至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爹!”雷舒眉在他身后大喊了声。
“眉儿,轻声点,爹昨天晚上没睡好,声音大了,听了脑仁会抽疼。”雷宸飞依然没有回头,座下的车轮椅却是不动了。
他知道女儿要来对他说什么,昨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教多年来与他执拗不下,宁可做大总管,也坚持不肯接东家之位的藏澈,终于愿意答应他的条件,成为“京盛堂”的新一任东家。
如此,他再没有理由扣住女儿,迟迟不让她出嫁,所以今天一早,他让人为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日落之前,要将她给送到“宸虎园”只是与问家开出条件,成亲的日子,要由她自个儿点头才作数。
只是,自始至终,他们父女两人心里都有数,什么继承者之位,什么忌长幼有序,什么忌年忌月,不过都是他们想出来不让她出嫁的借口,如今他这个帮凶竟然以假作真,要将她真的当条件给送出去,她自然是不甘愿的。
“我不要”雷舒眉小了声,对着爹亲的背影摇头说道。
雷宸飞沉默了半晌,在终于觉得自己可以面对女儿的目光时,转过车轮椅,对她淡淡地笑说道:“你澈舅舅答应爹的条件了,现在,就该爹履行自己的诺言了,你不想爹做个没信用的人,对吧?”
“那只是借口,是你为我想的借口而已!”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眉儿,你怎么不想想,或许,爹是反过来拿你的事当借口呢?”
“不会的,爹才不会这样对我”
她不信,死都不信。
看着她一脸受伤的表情,雷宸飞苦笑,心想还是高估了自个儿的承受力,对于女儿的痛苦,他向来都是最没有招架之力的。
事不宜迟,也不容他迟疑,就怕再迟疑下去,他会投降。
“眉儿,爹心意已决,你有你该去的地方,雷鸣山庄再容不下你,你迟早都要是问家的儿媳,何苦在这最后一刻,教爹为你为难呢?”
“不会的,不会的!”为难?雷舒眉不敢相信,她爹竟然说她会教他为难,她不停地摇头,哽咽道:“爹在骗我,你只是在骗我,我不去,我不要去!爹说这些话,都只是在骗眉儿而已。”
雷宸飞想终他一生,都不会忘记今天教女儿伤心哭了,表面上,浑厚的嗓音依然是冷静平淡——
“无论爹是否骗你,问家宸虎园,你是去定了。”
待续